男人收回凉薄目光,挎在腕上的竹篓摇晃着,里面的六角龙鱼有些缺水,这一番争斗下来洒掉了不少,里头的水早已要见底,露出了六角龙鱼的背鳍。 步子往胡同外地光亮迈过去,便霎时间顿住。 “咳咳——牧郎……” “牧郎……呜……” 愕然转头,他握着竹篓的手在发颤。 昏暗潮湿的胡同里,个被掐死的女人又活了过来,她坨红的小脸埋在掌心,泪水从指缝间流淌出来,滴落在泥地上。单薄的肩一耸一耸,脖颈上触目惊心的红痕尚在。 “我不要孩子了……我们离开这里……我们离开这里……” “牧郎……” 玄色长靴出现在她面前,宽阔的阴影将她笼罩,男人沉着脸将她抱起,往胡同外走。堂堂前朝皇帝,落得这么个境遇,还得亲手抱个脏兮兮的女人。 穆乾宸忍受着她的气息,除了潮湿的泥泞气息,还好像有鱼腥,衣襟被她的湿润长发沾湿。 “别哭了。” “牧郎……” “……” 现在倒是一口一个穆郎,先前开口就是狗皇帝。罢了,追随至今的倒是个痴情人,待到宰了龙椅上那个夺位的东西,或许可以赏赐她点什么? 封妃?不可能。权臣文武百官需要拉拢,轮不到这个。 …… “说——她去哪了?” 水牧一头殷红的长发未束,垂到了身前,一手拴着北叶的脖颈,狭长的眼眸盛着墨色眼珠,紧挨着下眼睑。 深山之中,斑驳树影搭在父子俩的身上,疏离清浅,点缀着两人的长发,压下两人的张扬发色。 “……咳咳……没找到母亲。南枝和幺幺在找了……” “一群惹事生非的。我的位子不是谁想坐便坐得上,就算留给你们母亲当小榻,都不会传给你们。” 长尾一扫,北叶被砸在了树干上,枯叶扑朔作响,漫山金黄的树叶沙沙作响,大片抖落的枯枝败叶掩住了两人的鞋面。 两只狐狸从树上摔了下来,啪嗒两声滚落在枯叶堆里,趁着水牧还未转过头来,前爪焦急地在枯叶堆里扒拉,将头和前半身埋了进去,露着狐狸尾巴在外边。 “咳咳……” 北叶靠着树干,唇角忍不住上扬,一脚将两只狐狸从枯叶堆里铲了出来,踢向父亲。 汰! 一不小心便滚到了水牧脚下,两只狐狸将尾巴收好,卷着自己的腿,不知如何动作。 漫山遍野都狐王的气息,灌木丛里偶尔探出几个狐狸脑袋,用的是看好戏般戏谑的眼神,毕竟蹭点妖气好过冬。 水牧释放着威压,半点不想收敛,睨着脚下的两个孩子,“狐狸没有同族情谊,若是她不想要你们了——” 便自生自灭去吧。 漫山妖气消散,山中的小狐狸悻悻钻进洞穴,啧啧感叹,今年能过冬了。一方狐妖的妖气就是不一样,似乎还参杂着一丝上神的灵力呢。 正窝在自己的洞穴中沾沾自喜,泥塌了下来,待它爬出泥块,正对上一双狭长的眼眸,顿时焉了尾巴。 南枝咧着嘴嘲笑,“就这点胆量,还敢偷妖气。”起身抬脚,又铲了几捧土给它掩盖上。 “愚蠢。你们在娘亲胡说八道什么!还跟丢了她的气息,真是废物。” 幺幺从树上跃下来,换了一袭襦裙,长发潦草地挽着,是学着米竹挽的妇人发髻。两缕红发留在额前,多了几分温婉。 她原先的确是想靠娘亲上位——但也能在上位后好好待她的。 三人踏着枯枝败叶,周遭的禽鸟兽类避开了方圆几里。 北叶脚下一顿,微动鼻尖,“你们嗅到了么,是母亲的气息。难怪父亲匆匆下山,没揍死你们真是可惜。” 抬着手背将唇角的血渍擦拭干净,敛起眉眼望向山外那座陷入夜幕的牡丹城,急促的脚步不停地外山下迈出。 现在他损了妖力,还带着伤,若是两个弟弟妹妹合力夹击,会死得很难看。 “兄长,你现在——妖力有些浅薄。” 轻笑声从身后传来,是南枝,他只穿了墨色长裤,双手插兜,歪着脑袋使得一头赤色长发垂到了腰际,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幺幺。 两人以手掩着唇,但看那眉眼就知道他们在笑。笑得得意。 北叶喉结上下滑动了个来回,眯起眼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妹妹眼神交汇。在绸缪,在商谈如何瓜风兄长的妖力么…… “……” 一脉相承,他们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只要不死便能一路追杀过来。识海中一直有其他两人的存在,寝食难安。 狐王的血脉生来就是在为即位做准备,感知同脉的,再铲除,才能高枕无忧。 “商量好了?麻利点。” 北叶松开了紧握的拳,索性合上了眼,摊开双臂立在簌簌秋风之中,扬起的红发掩盖了大半张脸,直至脸上一暖。 啪啪两声,南枝笑得大声,甚至惊动了鸟雀,他拍着兄长的侧脸,“商量什么?你瞧瞧穿的什么再谈吧。” 北叶的身前被灼掉了衣衫,烧成两个圆形的打洞,恰好露着不该露的。还好他是雄狐狸。 愣着不止怎么动作,他麻木地抬手将长袍褪去,像南枝一样只穿着长裤,反而看起来正常多了。 “走了。别老想着捏死谁,父母亲都永生不死,就当个乖孩子不行么。” 幺幺抬手扶了扶压在脖颈上的发髻,满心欢喜地撩拨着额头前的几缕发丝,自顾自往前走。想快些见到娘亲,她一定会夸自己心灵手巧的,真可爱。
第127章 他掳走我的夫人 三人各怀心思,倒是有史以来头一次如此平和地就这么走着。相安无事的感觉相当怪异,又似乎本该如此。 北叶捂着跳动频率有些低的心脏。 好奇怪。原以为安心的那一刻应该是在杀尽同脉的狐狸之后,高枕无忧之后——没想到竟然是在现在,这般安心。 …… 太傅府邸,雕花窗户虚掩着,熏香升起缕缕白烟,安眠香绕着房梁盘旋,薄纱屏风之后,米竹躺在床榻上,紧逼的双唇发白,一头青丝铺在被褥上。 手腕垂出了床榻边缘,细边金钏雕镂着桃花,松松垮垮地搭在她的纤细手腕上。 穆乾宸披着洁白寝衣,湿润的长发披在身后,垂眸看着她。良久,才上前将她的手腕掩回被褥之中,又将半垂在床沿的锦被塞回榻上。 抬手抚在她的额头上,滚烫的温度还未褪去,烧得不省人事。 “这都死不了?明明不过是一个城南卖鱼的寡妇,怎么会这样满身疑点。” 低沉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中显得温润,穆乾宸收回手掌,却被睡梦中的人攥住了衣袖。 米竹睁着眼,没有聚焦的双眼涣散着,冰凉的手指紧紧握着他的寝衣袖子,说起话来还带着浓浓的鼻音,“牧郎……” 挣扎着要坐起身,又扑通一声落回榻上。挣扎着再起身,又使不上力气砸回了被褥里,陷进了锦被中不再吱声。 看着她像个醉鬼,穆乾宸轻声发笑,“反正死不了。那么是否也能让我永生呢?要吃了你?还是做点什么……” 他一手钳制住米竹的下巴,左右摆弄着,将遮掩在米竹脸上的头发丝撩拨开,露出发白的精致小脸。 窗外嘭的一声响起,穆乾宸猛地起身,长眉凝起,隔着翠绿色的薄纱屏风望着那扇门。 “统领大人!不能擅自闯进太傅府邸,您逾越了!大人,大人!” “滚开。” 水牧一脚踹进门,屋内的安眠香浓重,不禁让他面色一沉。疾步往里,透过屏风便看见侧卧着的身影,他这才松了眉头。 而门外的仆从战栗着不敢靠近,这间厢房里住着太傅大人的贵客,平时不让任何人靠近的。 这些完了。 屋内,水牧还走不到两步,鼻尖微动,缭绕着的混杂气息刺激着他的嗅觉,一头殷红的长发愈发浓艳。绕开屏风立在榻前,沉着脸,连同锦被将昏睡的人捞起。 米竹嘤咛了两声,从锦被中探出头来,凌乱的青丝衬托着滚烫绯红的脸颊,“牧郎……” “别喊我。” 水牧敛起狭长的眸子,微微侧开鼻梁,紧挨着她的脸颊、侧颈嗅着,眉头愈发向眉心靠拢,阴鹜的面上不显喜怒。 “鱼腥气。” 将锦被掀开,发觉米竹身上穿的是从未见过的白色寝衣,只穿着这件白色寝衣——再度咬紧牙关。 “皂角。” 手掌紧贴着她的肌肤,才意识到滚烫得有些不寻常,退而细细端详她的脸颊,才发现米竹烧得神志不清。扬起的唇角还不到刹那,水牧压下了那一丝上扬的弧度。 近乎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龙涎香啊——该死。” 狐狸尾从尾椎骨上冒出,毫不留余地将床幔撕扯下来,又将藏身在床榻下的男人拉了出来,裹成了人茧。 穆乾宸的嘴被床幔堵着,四肢百骸被紧紧裹住,挤压感的压迫让他连呼吸都费劲,怔愣地望着坐在床榻边的狐狸人。 一头红发,硕大的狐狸尾——那张脸不是禁军统领么——哪里不太对。 “你杀了她,还碰了她。”水牧的指尖轻触着怀中人的纤细脖颈,上面的红痕触目惊心。在他还没能找到殿下,却倏然呕血时,就知道殿下又死了。 又庆幸殿下死了这一次,泄露出来的气息才让他一路追来。 他垂首凑近在米竹侧颈,獠牙抵在了米竹侧颈,狠狠一口咬下,惹得她在昏迷中也挣扎着,绵绵无力的手却抬不起来。 鲜血流淌下来,和她的白皙肌肤形成了鲜明冲击。一人一妖,一个戴红玉耳坠,一个戴红玉耳环。 原来如此。先是一个杀不死的永生小寡妇,现在有事一只狐狸老妖,都在他面前卿卿我我,穆乾宸睁着眼,一口浊血堵在心口,直接昏了过去。 水牧淡淡瞥了一眼,嗤笑一声,睥睨着地上的昏迷人茧,“现在杀了?不行。” 他可是殿下此番招魂的要紧人物,杀不得。一个前朝皇帝,藏匿于帝师太傅的府邸,最终被新朝新主绞杀——还是禁军统领带的兵。 这倒是个可以直接刁难他的理由。 来日方长,水牧将床榻上的人拦腰抱起,径直出了厢房,在一众仆从的惊愕目光里坦坦荡荡将人抱了出来。 迎面而来的,是深夜被吵醒的老太傅,只来得及披上外裳,急匆匆赶到时惊魂未定地盯着水牧,待到看清他怀里抱着的是个女子,才长吁一口气。 “究竟何事能让统领大人深夜来访,不惜擅闯太傅府?” 嘴上质问得委婉客套,老太傅目光漂移着去瞥院子里的厢房,大敞着的木门被屏风遮挡,看不清里面的情况,愈发不安。 私藏前朝皇帝自然是诛九族的大罪。但那是他的得意门生啊,前朝旧主,人人得而诛之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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