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的妖力,理应早就找上门来调侃她招了个寡妇的魂,可这都大半天了,还没出现。 红发少女翘起腿来,她已经换掉了狮铜窟带来的破烂衣裳,穿着一袭利落的男装,红发高高束起,戴着玉发冠。 来历怕是更不明。 她笑着俯视米竹,手指绕着发丝打卷儿,“娘亲,这我如何得知?许是父亲有事耽搁了。啊对了,那两——两位兄长在山里切磋妖力,怕是明日黎明才会回来。” “这般啊……那你为何不去修炼?” 米竹手中还提着两条鱼,一手将狐裘披在肩上。不论如何得来的,不用白不用。 见她披上了披风,幺幺咧嘴笑着,“我再修炼也斗不过兄长们啊。就像人,男人总比女人来得强劲,我又如何通过修炼碾压兄长们呢?” 不公,着实不公,更不甘。 米竹提着鱼的手渐渐收紧,垂下头来凝视沾染血污的裙摆,神色淡淡,“那你为何还要夺位?” 为何还要和北叶南枝大打出手,还心心念念想夺所谓的狐王的位置。 “娘亲也以为女子不如男是么,幺幺好生难受。” 幺幺依旧翘着腿,面上不见哀色,反而透着几分玩味,“妖力未必是衡量的准则,彼方尚有一线生机,我想活着就得另谋出路。” “不,我不插手所谓的狐狸的规矩。我想要你们都能好好活着。” 米竹也不待她回应,转身大步走向残破的茅草屋,雪白的披风垂在了泥地上,脏了下摆。 进了昏暗潮湿的小屋,她麻木地生火烧水,将两条鱼丢了进去,蹲在炉火旁发愣,火光映在她的脸上,衬得她面色沉沉。 一只手掌从身后伸来,搭在她的肩上,呼吸间的气息洒在她的侧颈。米竹一颤,旋即长叹一口气,“你怎么才来—— ——滚!” 一脚踹到来人身上,那男人被踢得踉跄两步,踉踉跄跄地来回踱步,满身酒气充斥着这间破屋。 他浑浑噩噩睁眼,张口骂道:“他娘的,敢踹我……一寡妇天天大街上卖弄风骚,不就等着人来找风流快活么?端个什么架子……” 一手解着自己的衣带,一手伸来要去抓面前虚晃着的窈窕身影。 米竹的手臂缠着丝缕灵力,眼睛微微眯起,弹指间将人砸在了墙壁上,震得屋顶茅草都洋洋洒洒往下掉。 屋顶传来争论不休的声音。 “省点力吧你,一母同胞的三只狐狸,你不就早生个一时半刻么,还想打赢我。” “你闭嘴,母亲该是歇下了,再吵捏死你。” 是北叶南枝。 听着屋顶传来的他们兄弟俩的声音,莫名心安。米竹一手捂着心口,嫌恶地瞥了两眼窝在墙角的醉鬼男人,一时惊魂未定,方才还误以为是水牧。 她踮着脚,提着裙摆挪到火炉旁,轻手轻脚地端起炉子,嗅到鱼香时眉眼一弯。 亲手给孩子做鱼汤的感觉原来如此美好。 “装什么呢。老三那卑鄙的东西已经得了母亲青睐,我们没机会。” 闻言,米竹动作一顿,鱼汤的腾腾热气遮掩住她的神色,在一片朦胧中看不清眉眼。 “啧。父亲对母亲言听计从,老三又向来阴险,妖气稀薄还天天使阴招。现在父亲怕是会对老三手下留情。” 米竹的裙摆不再摇晃,沾着污渍的绣鞋顿在原地。屋外雨丝绵绵,似乎又凉了几分。扯出一抹笑来,想挪动步子去窗边。 她的两个孩子还在屋顶,得让他们寻地方避雨啊…… “啧,糟心。到底生下我们做什么,给父亲练练手么。” 啪嗒一声,米竹手中端着的鱼汤落地,溅出的热汤洒在的那截皓腕,顿时灼出几抹红痕。 屋顶的争论声戛然而止,雨丝绵绵成了瓢泼大雨,风雨灌进了崎岖的破窗,将炉子里的火苗也熄灭。
第125章 找到了——狗皇帝 吱呀一声响起,两只赤色狐狸浑身湿漉漉地淌进屋子里,从窗台上跳跃下来,两双发亮的红色狐狸眼睛还在闪着腥色。 屋里的炉火被风雨熄灭,炉子边还倒着一大碗汤,溅出的汤还在。 床榻上鼓起一个身影,正披着那件白狐裘。这在昏暗中看得并不真切,只是隐约能听见平稳绵长的呼吸声。大概是母亲已经歇下了。 南枝掂着狐狸爪子,压低了声音,“这汤熬得,好似没加盐巴。” 北叶翻了个白眼,狐狸鼻子一动,嗅着屋内的气息——滚烫的鱼,熄灭的柴火,潮湿的泥土,丝丝酒气。 以及发咸发苦的气息,是溢出的灵力,似乎还带点情绪。 “少犯蠢。去瞧瞧母亲,气息不太对。”北叶狐狸尾巴一扬,扫了南枝一掌,跃上了发凉的床榻,叼着狐裘的衣角扯开。 南枝不情不愿地上前帮忙,“真恶心。什么杂种狐狸都能做成披风给母亲,老三就这点能耐。” 待到雪白的披风落地,露出那个衣衫不整的男人,醉的要死还在念念叨叨着“寡妇”。 腾得一瞬,南枝乍然间化形,一手提溜起男人的长发,一手掐在他的脖颈。 “该死的。” “南枝,别杀生。” 北叶一手按在他的肩上,摇头示意他放手。杀生有损修炼,妖力的凝聚本就难,何必功亏一篑。 轻嗅了片刻,才扬起唇角,“是右手。他的右手有母亲的气息,剁了就好。” 南枝侧过头睨了兄长一眼,冷笑两声,“人的魂魄千奇百怪,什么丑东西都有。母亲舍不得杀是因为她是半神,本性使然。你呢——你装什么菩萨。” 南枝掐着手中如蝼蚁般的男人,一把砸将人出了茅草屋,坍塌的石块将人掩埋。 砸完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赤着身。 北叶用着妖力将屋顶捅破,把上边的衣裳拿回,紧跟着往外走,“少丢人现眼了,想顶着这张八分像我的脸在外头晃荡?” 将湿漉漉的衣服兜头套在南枝上,北叶回望着那间破屋。 半死不活的男人被掩埋在废墟下,熄灭的炉火,洒落的鱼汤,以及——越来越稀薄的温柔香。 心底越来越不安。 是啊,他原本巴不得弟弟妹妹杀生,越多越好。这样伤了他们的道行,他就能除掉异己了……现在好像有什么攥住了他的心脏。 罢了,按母亲所说的,厮杀时不下死手。也还尚能接受。 北叶收回目光,同南枝披着雨幕离开,嗅着愈发稀薄的气息寻了过去。 良久,院子中的水缸底积满了水,从缺口中汩汩流出,在坑坑洼洼的泥地里积攒成水滩。 米竹一头青丝披着,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衣裳紧紧粘在身上,嫩粉色的裙摆吸足了水,扬也扬不起来。 抬手擦拭着眼窝的水珠,模糊的眼让她心慌,沉重的脚抬起又落下,单薄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 “水牧,你在哪,在哪……” “牧郎——” 簪发的木筷子本是悬在发尾,也终于落地掩埋在泥泞中,那预示着为人妻,为人母的发髻也早已松散成最凌乱的模样。 她的孩子遮掩了她的气息,阻止水牧找到她。现在灵力覆盖了妖力,谁也不能找到她。 破晓黎明,米竹站在街上,守在一处卖着纸鸢的小摊。 因着是黎明,街上的人不多,守摊的老妇人递过来瓶瓶罐罐,各色水墨呈在她的面前,“买纸鸢吗?孩子可喜欢这些了。” “嗯……这是要我自己在纸鸢上作画么?” 米竹问着,却是已经将手指伸进墨水中,挑了朱红的膏粉,涂上了洁白的纸鸢。画得入神,她连身边凑过来了人都不曾察觉。 “花钱自己画纸鸢?这不是傻吗?” 男人将脸凑近她,盯着她手中的纸鸢。 玉冠束发,玄色长袍坠龙纹玉佩,鼻梁侧边一小点痣,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染了朱红的指尖,“姑娘画的什么,哪有红发的人。这又是什么?红色的猫或是犬?” 米竹退开两步,淡淡瞥了他一眼,垂下昏昏沉沉的脑袋,便继续画着,“胡思乱想罢了。” 现下两人面对面而立,凤眼微眯起来打量她。从微湿润的衣裳到凌乱披着的长发,从那只红玉耳坠到细长的脖颈,再到绯红的脸颊。 收拾一番应当还看得过去。男人嘴角微微,正要开口搭话,米竹将纸鸢攥在手里,又慢吞吞地从袖中掏出碎银递给老妇人。 男人长眉一挑,不禁上前一步再细细打量。看似穷途末路,竟然掏得出银两,还拿钱买纸鸢。 米竹烧得脑袋发沉,也被盯得浑身不适,缓缓抬眼瞪回去,“公子有何贵干?无事的话——” 话未说完,就瞥见了他手里提着的竹篓,原先他背着手,根本看不见。现下伸到了身前,自然能瞧见那竹篓里装的什么。 一条六角龙鱼。是封寸。 话锋一转,米竹弯眉眼,仰着脸对他笑:“啊——找到了。狗皇帝……” 脑袋一沉,眼前一黑,米竹将纸鸢护在怀里,直直往前倒了过去,抓着男人的衣袍左右摇晃也站不起身。 “你说什么。” 男人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嘴,掐着她的下巴将她拉起,转而往下禁锢着她的脖颈。果然纤细又脆弱,仿佛一掌就能掐死。 托着将米竹带走,慌乱之中纸鸢落地,浸湿了鸢尾。 街上行人偶尔驻足,偏过头瞧上两眼拉扯的两人,始终没有人上前制止。毕竟一人锦衣玉带,一人花衫发皱,任谁都不会去插手富贵人家的事儿,免得惹一身嫌。 旭日东升,喧嚣起来的牡丹城繁华方始,叫卖声不绝于耳,但米竹烧红了脸,烧晕了头,耳边嗡鸣声渐渐消去。 费力地睁眼,就朦胧看见那个男人翻涌的怒气。这是个昏暗的死胡同,周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或许死在这好几日都没人发现。 “你是何人,尽管现在命在旦夕,你的同党照样没有出手不是么?还不如换个人效力。” 男人掌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知道见她两眼一翻,眼睫颤抖得厉害,咳也咳不出声,才悄然卸了些力道。 得了一丝残喘的机会,米竹倚靠在潮湿的胡同壁,咳了好一阵才开口,“我啊,算是个半仙,前能通晓古往,后能预料更迭。” “是么。那你倒是算算,朕——该不该亡。”
第126章 别老想着捏死谁 男人欺身上前,一手抓着她的湿润长发逼迫她扬起头,目光紧锁着她的绯红脸颊。 眼前的景象有些朦胧,重影不断,米竹只能感受到脖颈上被人掐着,濒临死亡的感觉再度袭来。 “若是我死了,皇帝陛下会亡。” “是么。那朕瞧瞧看,你死了朕能不能灭了龙椅上的杂种。” 直至手中的纤细脖颈没了气息流通,瘫软下来的人倚靠着胡同壁,顺着脏污的墙壁滑落坐在了地上,如同皮影戏的小人断了杆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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