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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到了后来，他们也有四五日不能吃上任何东西。 没有淡水的情况下，苏凌已经嘴巴干裂发白，时不时陷入昏睡。解雨洋比她好不了多少，只因为海族的原因，让他能坚持的更久一些，但他两个眼珠已经微微凹陷，无神，时长趴在舢板边缘，一等就是一天。 这天半晚，晚霞消散的很快，天空铅沉一片黑云，可老天不知是否故意耍弄人。 这场被苏凌期盼了很久的雨，老天硬生生从早上憋到晚上，就是不下。 她躺在舢板一侧，浑身懒洋洋完全没有力气动弹。喉咙已经开始冒烟，话也说不出来，甚至连保持清醒的等待雨丝都做不到。 “下雨，下雨，求求快下雨！”耳畔响起解雨洋嘶哑的祈求，苏凌缓缓扭头看向他，但见解雨洋拖着受伤的左腿从坐姿艰难调整为跪姿，然后非常虔诚的双手合十，对着天空磕头：“求求您，快下雨，求您。” 求老天有什么用，苏凌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心情很快跌落谷底，根据风向的走势和洋流的方向，他们的舢板估计很快要穿过这片乌云了。 白等一天。 她在心中叹口气，重新闭上眼睛，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又过了约莫一个多小时，事情果如苏凌所料，舢板飘出乌云区，天空又绽放晴朗，甚至星星都明亮异常。 今夜的星空真美呀，海风也吹来丝丝甜意，如果忽略快要饿死渴死这个前提，那么绝对是她见过的最美的夜空。 换做以前，理智思考后她会做出再坚持一段时间的决定，只要将人鱼作为口粮，至少还能再撑三日。 这个念头几天之中反复在她脑海浮现，最终还是被苏凌打消。 如果解雨洋不是她的救命恩人就好了，如果她的心再狠毒一些就好了。 如果她真能像父皇期许的那样，成为能够承重皇冠的继承人就好了。 这么多天龙族都没有铺开人手找过来，说明皇室内部已经陷入更大的分歧。 她还是不够狠，面对亲情过于优柔寡断，现在想想，那个放出Omega雪人族兄妹消息的拍卖会大概率是有人给她下套，用龙族数十条贵族的命做陷阱来搞掉她这位皇储，真可谓大手笔。 想到此处，苏凌的嘴角反而勾出一抹释然的笑。 谁想争就去争吧，真以为皇储之位那么好坐？反正，她三年前就已经心死的想要放弃一切，漂泊四海。 如今竟于这样的情况实现了大海漂泊的梦想，也许.....是她欠“狐狸”的一条命，终于到了该还的时候。 苏凌将手指费力的移到处荷包，摸索住那颗幻梦糖攥紧，既然这是她活在世界上的最后一夜，那么合该在美梦中故去，也许梦里，“狐狸”会不计前嫌回来找她，就像小时候那样。 天真无邪的青梅竹马，一切都不曾改变。 正当苏凌想要掏出幻梦糖时，嘴唇上忽然感受到一抹湿润水滴，她迫不及待张嘴一舔，舌尖却尝到浓重的血腥味。 苏凌闪电般睁开双眸，眼前是解雨洋那张突然放大的苍白容颜，他一只手腕飞快压下，紧紧盖住她的嘴唇，沙哑催促：“快喝，别浪费！” 生理反应比理智更快回应了他，在尝到第一缕甜美血腥后属于龙族的凶性彻底激发，苏凌情不自禁就吮吸起人鱼手腕流淌的鲜血，从一开始小口小口，到后面疯狂的抱着他手腕大口狂吸。 直到解雨洋的脑袋咚的一声栽倒在她身侧，苏凌才回过神，飞快推开了他的胳膊，迅速掐紧他手腕的伤口，不让血继续流。 “你发什么疯？”人鱼的鲜血让她恢复一丝力气，苏凌临死前都保持的平稳情绪终于彻底崩塌，凤眸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水光。 苏凌侧头看向躺在身边的人鱼，男人此刻正好也是半侧着身面对她。 璀璨星空下，一对行至末路的男女面面相对，彼此都动弹不得，这幅画面极为浪漫，浪漫到足够坦然死去。 顾凌刚才就已想好生或死。虽然身边陪着的那个人不是“狐狸”，但这艘舢板上至少不是一个人，多少也给了顾凌赴死的勇气。 可眼前的人鱼明显跟她的想法完全南辕北辙。 解雨洋那双狗狗眼明明已经虚弱的快要睁不开，却充满期待的光和欣慰笑意，他喉咙干涩的说不出太多话，只能用最简单的语言表达：“说好了的，大哥罩着你。”
第九章 “我刚才差一点就吸干你所有的血。”苏凌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微潮的心虚：“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没有回神，如果我失去理智，你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了。” “你喝的不多。” “什么？？？”苏凌震惊的瞪大凤眸，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回答。 “凌妹妹，其实我还有很多血呢，你可以放心喝。”解雨洋用力说出的话像风箱呼啦啦带着气声，但竟然认真的在考虑这件事：“我是海族，就算此刻不能下水，但在海里一时半会死不了。我只希望你再坚持一下。” “再坚持一下？我们已经坚持了整整半个月。” “我知道。”他眼中透出心疼：“可我还是想你再坚持一下。” “所以你是在期待奇迹发生？”顾凌觉得自己真的无法理解眼前这条人鱼的脑回路。他是海族，就算受伤无法化形，在海里也比在陆地上更加自如。她不明白这个人鱼少年为什么要陪她在海上干晒十几天，雪白的皮肤都晒成蜜色，也不想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解雨洋：“是的，我已经毫无办法，只能期待奇迹发生。也许咱们睡一觉起来，舢板就靠岸了呢？” “你真会做梦。”苏凌将那颗幻梦糖掏出递回给解雨洋，语气半是哽咽半带嘲讽：“我想你更需要这颗糖。” “不”解雨洋轻轻摇了摇头：“我要清醒，清醒的看着你，清醒的保护你，直到我用尽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们之前认识？”苏凌越发不解。 “不认识。” “那就更奇怪了。”苏凌感觉荒谬：“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有种很特别的感觉，用人族的话来说，应该是一见钟情。”明明是该很害羞的时候，解雨洋却舍不得眨眼，身体虚弱至此，反正脸颊也烫不起来：“我想我可能喜欢你，不，不仅仅是喜欢，更是想要保护你。就像雄性保护雌雄，嘴唇保护牙齿那样。” 人鱼的话愈发让苏凌感觉好笑，她想自己可能遇到了人鱼族中的异类，一条多情种：“是吗，那大哥你之前对多少女孩一见钟情过？” 解雨洋认真想了想，脑中闪过在军校时和哥们夜半讨论过的一系列偶像女团。他想要说，他确实好感那些画报上的漂亮女孩，但和对眼前的苏凌那种强烈的心疼她，想要保护她的感觉，又似乎不一样。 解雨洋不知该如何解释那种细微的差别，想想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撒谎：“我对每一位雌性都一见钟情。” “哦，原来是这样。”苏凌自嘲的笑了笑，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骤快的心跳是在期待些什么：“你就算遇到其他的人族少女，也会这样去保护她们？” “当然。”这是深入骨髓的雄性认知，解雨洋有些慌张，很怕自己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被看穿，立刻又说：“保护弱小本就是身为雄性的责任，特别是......” 最重要的那个“你”字还没出口，就被苏凌打断“我不需要保护。”她说：“你也不用陪着我死。当然，你可以等我死后吃掉我的尸体，那样你就能活着撑到双腿恢复，化形入海。如果......” 苏凌顿了顿，眼神愈发黯淡，轻轻说：“你想现在吃掉我，也可以。”就算喝了人鱼血，也不过再多撑上一晚，就算吃掉整条人鱼，也不过再多撑十来天。 她的心已经很累了。 她一向是个多疑的人。拍卖会爆炸，她怀疑就是冲着自己。 龙族的皇宫中，她怀疑没有人期待她回去。 甚至就连眼前解雨洋饱含温柔善意的眼神，她也怀疑他在惺惺作态。 可她凭什么又去怀疑一个在如此绝境中都不愿独自逃生，而是要割开手腕放血给她喝的善良人鱼呢？ 所以，心里有病的只有她而已。 那样病态的自己，自从“狐狸”走后就开始怀疑一切，无法再相信任何.....除了自己以外的人。 解雨洋一愣，这段时间他从不敢特意去看苏凌的眼睛，怕自己会陷入那双深邃如宝石般的凤眸之中。可现在，他用力去看，只看到一片冰凉又颓然的灰霾。这样的苏凌和十几天前那个奋力跳海逃生的苏凌简直判若两人。 他的心脏瞬间像被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他有满肚子话想要劝她振作精神，可张了张嘴，却急到一个音都发不出。 解雨洋大口大口的呼吸，额头的汗珠争先恐后钻出皮肤，干涸的眼眶里涨出更多血丝还有水光。 他突然反手抓住苏凌掐在他手腕伤口的那只手直扯到眼前，在苏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伸出舌尖，颤颤巍巍舔在她掌心的血渍上。 苏凌头皮一激灵，第一反应是想要收回手，但她很快镇定下来，手心传来温热舔舐的湿润，不带一丝猥亵，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像小动物互相帮助舔舐伤口般的温情脉脉和安慰。有点痒，还有点奇怪的舒服。 解雨洋舔的很认真很投入，舌尖从掌心到指根，缠绕律动，顺着她每一根手指指缝一点点卷净所有的血渍。 好半天，他才抿了抿干巴的嘴唇，有些意犹未尽又窘迫的抬眸看向她，松开了她的手掌解释：“血，不能浪费。” “嗯。”她充分理解，这个时候，一滴血都能让人多熬一点时间，何况那本来就是他手腕里流出的。 苏凌将手臂垂下，但某种离奇的尴尬依旧在两人之间逐渐蔓延。 眼见解雨洋小心翼翼看过来的双眸逐渐水光湛湛，似乎又要哭出来，苏凌立刻强撑着身体翻过去仰面躺在舢板上：“不许哭。”她小声说：“哪有当大哥的天天哭鼻子？” “唔”解雨洋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憋回去，也翻身仰面躺在舢板上。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明明解释的很合理，不浪费鲜血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可当他舔都舔完，再对上少女的眼睛时，依旧觉得心尖胀胀，有种微疼的感觉。 两人一起望着天空漫天星辰闪烁，任舢板飘飘荡荡。 他们心中都明白，如果彼此都不愿意吃掉对方的情况下，苏凌最多还能坚持一天一夜，解雨洋除非伤腿能得到消炎物品，奇迹般恢复，否则也只能坚持三天左右。 这样算来，人鱼怎么都是亏的，他要守着一具在盛夏天气逐渐腐烂发臭的尸体慢慢死去，想想都可怖。 苏凌叹口气，刚准备闭上眼睛，靠近人鱼那侧的手指指背被他微凉的手指轻轻贴了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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