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绥绥拨甩头颅,甩开耳朵上的手,脸上露着惊慌的颜色,开口就道:“裴裴不可从这里归府,前面有埋伏是也!速速让车夫停下是也。” 裴焱不摸头,研诘一番,胡绥绥急述颠末。 这般这般,那般那般,述得口角舌燥,着急处,眼泪乱下。 听讫,裴焱撩起帘角,命车夫靠边一停,挈马儿去河边饮水吃草。 车夫领意,寻个凉阴才停下。 “绥绥你好胆大,教我心疼。”裴焱有泪盈眶,掉胡绥绥身上的泥土碎叶,看到她血肉模糊的爪儿,心里发疼,伤成这般与被截爪无异了。 裴焱拿出水壶往手心上倒水喂胡绥绥,胡绥绥累得无法变成人身,始终保持狐狸之形,把话说完,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下了,饮了半壶水,又狼吞虎咽吃上裴焱的干粮。 干粮干巴巴,没有肉味。饥不择食,胡绥绥吃得津津有味,咬一口干粮,不迭咀嚼就往肚子里吞咽。 裴焱越看越心疼,心上更有十二分爱她:“早知我就带些肉来。” “干粮比草香。”胡绥绥一口气吃光了裴焱的干粮,“啊,绥绥倒是忘了留一些,徒步走出黄草山,速度再快也要三个时辰,路上饿了可难办。” “别担心,绥绥饿了,我就猎只山鸡来。”裴焱音声酸楚回道。 吃饱喝足,胡绥绥趴在裴焱腿上好好歇息了一阵,缓那暍暑带来的不适之感。 过了一刻,裴焱袖着胡绥绥下马车,三言两语与车夫说清有埋伏之事:“忽遘眉睫之祸,乘马车过去必躲不过,需要另觅曲径而归。黄草山地形复杂,其它道路马车难行,实逼处此,需弃车弃马。” 车夫非是泛泛之人,知书识字,还有些本领在身,听裴焱说完,别有忧虑,谈吐锋利:“可那些人等不得府君现身,心必起疑虑,在此处将车马弃,必知府君深入山林寻小径而归,只怕他们早有准备,摸清了何处有小径能归府,府君鲜少来黄草山,对府君来说是茫无人径之地,摸径需要足够的时辰。不如这般,府君入深山,我且驾车继续往前,将他们引开。” 裴焱摇头:“只身前去,你虽有几分本领在身,但面对暗处的埋伏,是去送死而已。” “死也罢,能保府君安然归府,便值得了。”车夫非难一笑,不听劝,双手执缰绳,非要驾车前往将人引去。 “不可不可。”裴焱劈手夺下缰绳,“不瞒你说,我知黄草山哪有径能归府。你说的不错,将车马弃在此处不妥当,不如这般,你先原路折回,寻个馆驿住下,待我消息再归府。” 车夫深疑裴焱之言:“府君何时识得山中径?” “前些年夫人离家出走,到黄草山来避嚣,我亲来寻她,无意间发现的。”裴焱哑然失笑,胡诌一番搪塞过去。车夫只能听命行事,驾上马车一踅头,疾如风雨地离开。 马车远去,两耳再听不见车轮声,胡绥绥从袖内跳出,一个眼叉,跳到地上后脸热突突着了地面,她强打叠精神,一瘸一拐给裴焱引路。不论不如,也要回到府衙再倒下。 说是寻小径,其实是在大宽转。 想神不知鬼不觉,避人耳目归府,需要绕过黄草山的一侧到另一侧,另一侧有小径无算,当中有一条小径被深二尺许的榛莽遮了去,不细看以为不可走,实则地势平坦非常,陡峭处有石阶,径达山脚,两边冢树丛杂,突遇人来,可匿迹树侧或冢后,胡绥绥称它为绝佳之径。 走了几步,裴焱捉住胡绥绥,将她抱在怀里:“绥绥腿不便,你说我走,照样能归府。” 就这般,裴焱抱着胡绥绥一路行,行上两个时辰,裴焱力也疲,呆在他怀里的胡绥绥因为暑气不散,几要昏然沉睡,神智渐渐模糊,视线朦胧如蒙雾,常以为自己在睡梦中,听见潺湲水声便要循过去饮口水,遇见树上结好果便要摘来一尝。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漏下二鼓时才回到府衙。
第66章 舍命救夫赴杀场3 回到府衙,裴焱被睡在滴水檐下的裴姝吓了一跳,银蟾之下,檐下莫名坟起一团东西,他还以为是个人头,看清是裴姝,心下很是恻然。 裴姝庚齿尚卑,不到十岁,爹娘忽然双双离开身边,她该有多害怕。 溽暑的夜晚露水重,枕月而眠,易感寒。裴焱贴地无声走过去,想把裴姝抱回寝内睡,但裴姝睡梦浅,梦中嗅到了浓而熟悉的气味,眼睛未剔,口喊一声爹爹阿娘,四肢迈开先奔去。许是以为在梦中,到了裴焱脚下,她没把眼睛剔开,而是抱住裴焱的腿,复呼呼大睡。 历了两日风吹日晒,胡绥绥遘了一场大疾,好不容易散了暑,又因身子过于虚弱,不意着了一阵凉风,身上发起了一阵热,加上那嵌了石子沙子的爪底,当时没有好好清理干净,伤势转重,抹了朱子林收口止血的奇药,三天里也溃烂了两次,一溃烂,身上就热似一个火炉,摸着烫手,裴焱急得茶饭难思。 见胡绥绥几日不睁眼,一丝两气地躺在榻上说胡话,裴姝一日三问裴焱:“爹爹,阿娘她怎么了?” 见问,裴焱从不与裴姝说实情,免裴姝担心:“姝儿别担心,去睡觉吧,你阿娘受到了惊吓,很快醒来。” “姝儿做了两只鸡腿,味道可香了,可以给阿娘柳一柳惊。”原来是受惊过度了,裴姝放下心,从袖里拿出两只裹着白布的大鸡腿,宝贝似地交到裴焱手中,“阿娘醒了的话,爹爹就给阿娘吃。” “好,爹爹记住了。”裴焱接过鸡腿,放到一旁的椅子上,“等阿娘醒来,爹爹就让阿娘吃下。” 这阵热在胡绥绥身上缠了三天三夜才散。 第六日纱窗曙色,人终于醒来。胡绥绥一醒,慌作一团,头埋进掌心里痛哭掉泪,哭了许久,晶莹的泪珠,一颗颗的从指缝滴出,打湿了被褥。哭累了,人似搓熟的汤圆,也似掉落了魂灵,郁郁不乐地倒在裴焱怀里。 裴焱不知她为何哭,小心地问:“绥绥是饿了?” 胡绥绥摇头。 “是伤口疼的厉害?”裴焱摸着那些伤口再问。 “怕……”胡绥绥仍是摇头。 只回了一个字,胡绥绥的喉头便噎住了,弓了身子剧烈咳嗽起来。裴焱柔情千叠,加紧抱住她:“不怕不怕。” 胡绥绥两手勾上裴焱的脖颈:“绥绥梦见自己没能救下裴裴,呜呜,眼睁睁看裴裴卧在血泊里呜呼。” “梦而已。”裴焱的唇瓣如蚁轻柔,细细挨擦心甜人儿的额头与腮颊,用好言抚慰一番,“我们都安然归府了。” “可是,祸患未绝。裴裴日后还会有危险。”胡绥绥鼻子里一酸,往裴焱背上砑了一下,“若今次不是姑姑姨姨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裴裴如何避得开生龙活虎一样的弓箭……”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今回没能杀了裴焱,那些人更待干罢,日后定会再来。杀心一起,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否则这杀心永不会绝去。 “裴裴,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当个平头百姓才无大患,绥绥不想让裴裴有事。”梦可预知吉凶,事关爱人的吉凶,胡绥绥愈想愈心慌,嘴巴不停,似央似求地说,说着两行珠泪,又从腮上滚下来,在下颌处汇成一团,哭得好狼狈伤心。 寝内满罩着愁云,裴焱心一动,和胡绥绥脸贴脸儿、手掺着手儿,互相拥抱着,言语姁姁道:“作善降祥,神必据我,我不会有事的,我知道那些人打哪处来,小心防着就不会有事的。” 有孩儿和妻儿系恋,他又怎敢让自己出事。 喁喁地又谈了一会,裴焱再三保证不会有事,但胡绥绥仍怕冷似的咳歌打战难入眠,入眠则被痛梦频扰,常伏枕落泪,白日里五积六受地面窗而坐,与狐仙奶奶通语:“狐仙奶奶,勿让恶人得逞。” 这般哭上三日三夜,泪尽后竟可见血珠。裴焱急得无法可施,弄精神,嘴里好话常说,夜间寸步不离胡绥绥。 裴焱归府衙后即与周巡,子午卯酉,说了一遍所发生之事,说得分晓。 当然中间略了胡绥绥犯霜露来相救一事,否则长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周巡听后,淟然汗下,脚踝一软,险跌一跤,他扶着案角稳定身子,问:“府君辞官一事,可定下了?” 裴焱有些瞠然自失,叹上一口气,身子也软了,好似放春慵:“未定……圣上不许。” 今回进京,裴焱在与圣上闲谈时宛转表达了辞官归隐的心思,他这般道:“樵夫不问世事,与好山好水相伴度光阴,想来有些自在。” “人生之途,亦骤山骤水,不也自在么?”圣上听了也宛转回了话,“唉,山林履成陈迹,自在却孤。” 裴焱听了,愁容外溢,识趣闭上嘴,不再多提一字,免惹圣心不悦。 “府君辞官不成,最着急的莫过是晁中丞。”周巡眉头一皱,一切都醒腔了,“府君心里也有几分明白的吧,这件事与晁中丞脱不了干系。” “可他到底有什么目的,挖空心思,非要取我性命。” 与晁巾阙自幼便相识,没有隔世之仇,裴焱对他的目的毫无头绪。 周巡抖擞下精神,话赶话道:“府君一死,汉州必有新府君。恐怕晁中丞想趁此机会向圣上要了汉州的兵权。可仅是要汉州兵权,定难满足他的野心。老夫猜不透,但敢斗胆一猜,晁中丞心迹不明,自有叛状。既有叛状,心里念的就是江山二字。府君千万小心。” 周巡研墨吮毫,在纸上飕飕地写下一个叛字,力透纸背,笔划比刀子还锋利,裴焱举起来一视,低声念道:“义勇忠信出于天性而然。”想起做官前,曾在书中读过一句话,嘴里不自觉念了出来。 周巡听见了,回:“居心殆不可问不可测,府君要做好准备,某日与晁中丞,或会在战场上相见。” “有叛状,应该与圣上言明……”裴焱拈起笔,蘸饱墨的尖端,顿在半空里欲落不落,心中百般把拿不定。 周巡颜状肃穆,没有阻止,只问:“府君为何迟迟不落笔。” 裴焱弃笔苦笑:“晁中丞御边有功,叛状只是猜测,无凭无据的,在别人看来是蜚语诬蔑,敢与何人说?只怕话刚出口,便煽动圣上怒容,累了身边之人。祸从口出,亦从笔下生,罢了罢了。” 九月以后,黄雾四塞,咫尺莫辨,胡绥绥病愈七分,病了许久,腰与颌下的余肉全脱了。好菜好肉伺候了半个月,肌骨才渐丰盈,一身清爽。 这几日胡绥绥常对裴焱说:“裴裴你别怕,绥绥舍命也会遮护你。”于是病愈以后,胡绥绥不常待府中,在树林里和姑姑姨姨打团儿蹲守不善之人现身,以为这样,便不会让裴焱有危险。 可没想到的是危险就如黄雾那样四面袭来。
第67章 舍命救夫赴杀场4 得知裴焱险些在归汉州的途中丧命,周巡更愁日后的汉州有危机,嘴里念叨一个兵字。州有强兵根本方才稳,裴焱也知这个理,那教场渐成自己的脚边路。裴焱归来汉州半个月后,车夫自行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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