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黛再次听他这话,忍不住笑了,看着吕明湖道:“都说蓬莱的曲三姑娘是天下第一美人,明湖以为她和琼芳真君孰更美?” 吕明湖道:“红颜枯骨,在我看来都是差不多的。” 吕黛叹息道:“穆青枫若也这么想,便不会死在琼芳真君剑下了。色字头上一把刀,这话果然不错。” 她倒是会说别人,她假扮鲁小姐和江屏成亲,不也是为了色么? 吕明湖看她一眼,抿唇不语。 双鬟少女走过来,对琼芳真君道:“主君,长乐宫的子元真人求见。” 一如上次,子元真人和庞义在门外等了半日才进来。 吕明湖见庞义急躁的样子,道:“二师兄的性子,这么多年都没变。” 师徒二人走到开满琼花的庭院中,琼芳真君正坐在亭子里,庞义上前行礼。 琼芳真君拿着紫金古镜,瞟了他们一眼,正要开口,吕黛便学着他的腔调,道:“吕琰之,你又收徒弟了?这个也资质平平,送给我看门我都不要,何必在他身上浪费功夫?” 她学得惟妙惟肖,和琼芳真君的话字字重合,连那股尖酸刻薄劲儿都分毫不差。 吕明湖知道她不喜欢庞义,借机嘲讽挖苦他,自己本不该笑,却忍俊不禁,屈指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 琼芳真君和子元真人说了会儿话,移步至演武场。这一切好像台上的折子戏,同样的曲目,戏中人没有任何改变,只有看戏的人多了一个。 即便知道琼芳真君剑法之高,称得上空前绝后,但亲眼看见师父与他切磋两个回合不到,便被他一剑击飞,倒地吐血,吕明湖还是愣住了。 少顷,他才从那一剑之威中回过神,由衷道:“好厉害的剑法!” 吕黛第一次听见他称赞别人的剑法。 山衔落日,子元真人和庞义已经离开,琼芳真君独自在庭院中舞剑。剑光闪烁,剑气纵横,这套琼芳真君引以为傲,却失传的流波剑法,就在吕明湖眼前展露无遗。 他一动不动,全神贯注地看着琼芳真君的每个动作,眸子越来越亮,有奇异的光射将出来,现在就算山崩地裂也不能叫他分心。 吕黛静静地陪他看完,道:“琼芳真君在天阙山修炼,这古镜就是前不久,几个闲汉在天阙山下挖出来的。当时他们看见两具白狐尸体,尸体下面有个地洞,往下挖,挖出一口朱漆棺材。” “他们撬开棺材,里面没有尸体,却有许多金银珠宝,还有这面紫金古镜。其中一人将古镜卖给了我,我想那棺材应该是琼芳真君的衣冠冢。可是琼芳真君对这面古镜爱不释手,为何没有带去天界呢?” “我琢磨了几日,忽然明白了。他要把古镜留给一个人,一个能够继承流波剑法的人。” 她抬头看着吕明湖,吕明湖也看着她,她眼波清澈,瞳孔似溪底的鹅卵石,乌亮乌亮的。 她认真道:“明湖,只有你能入他的眼,这个人一定是你,他在等你。” “死掉的白狐,盗墓的闲汉,还有我,都只是在帮他把这面古镜送到你手里。他知道许多年后会有你这么个奇才,这就是你说的天机。” 其实也有可能只是巧合,但她的表情不容置疑,仿佛在阐述某种真理,固执得可爱。 吕明湖道:“可我已经有师父了。” 吕黛道:“掌教和琼芳真君是朋友,不会介意的。” 吕明湖道:“那之前在师父面前,你怎么不说古镜的事?” 吕黛当时并未多想,就是不想说,这会儿细思量,不过是想留着和他单独说罢了。他不喜欢她对他有这些暧昧心思,知道了只会疏远她。 吕黛低头盯着足尖,道:“我是你的灵宠,有好东西,自然要先告诉你。” 她当真只是灵宠么? 谁家的灵宠敢和主人动手,私自与凡人成亲? 谁会为了一个不听话的灵宠独闯行乐城? 她根本没当自己是灵宠,吕明湖也没当她是灵宠,见她忽然自觉起来,倒有些不适应,道:“难得你有这份心。” 魂魄出了古镜,回到体内,桌上灯火如豆,黄铜盘里的梅花香已烧去四朵,正是四更天气。吕明湖一下便明白镜中的辰光比外面流逝得快,倘若在镜中修炼,自然事半功倍。 “以明湖的天资,有了这宝贝,用不了多久,便能渡劫飞升了!” 灯光下,小喜鹊盘腿坐着,一双眼睛洋溢着喜悦,似乎比自己飞升还期待,道:“琼芳真君见了你,一定很欢喜。” 吕明湖道:“他见了你,也会很欢喜的。” 这话说得平淡,吕黛却一愣,倏忽明白其中不平淡的含义。 以她的资质,只怕这辈子都飞升无望。但飞升未必要靠自己,只要主人愿意提携,灵宠可以跟着主人飞升。 他要带着她脱离轮回,不生不灭,与天地山川齐寿,见识更广阔绚丽的风光。 如此天大的恩德,可要言谢? 吕黛怔怔地看着他,觉得什么都不必说。 她当他是最亲的亲人,他何尝不是呢?亲人不同于情人,情人的爱容不得一点点背叛,而亲人的爱是无私的。 吕明湖端起一盏茶,啜了两口,见她还看着自己,道:“很晚了,去歇息罢。” 小喜鹊点点头,变回原形,扑棱棱地飞上玉树,歇在窝里。 过去她总怨他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如今,或许是因为有了江屏,她不再怨他了,甚至想就算一辈子只能做他的灵宠,小妹妹,也没什么不好。 流波剑法失传,子元真人也深以为憾,听吕明湖说了古镜的事,又惊又喜。他和小喜鹊看法一致,这定是琼芳真君留给吕明湖的机缘,不可错过。 吕明湖便在师父的支持下学起了流波剑法,这日上午,他魂魄正在镜中,吕黛守着他的肉身看书。看了小半个时辰,有些无聊,便端来一碗清水,用圆光术看江屏在做什么。 严老爷的寿宴已经结束,江屏坐在屋里,看着小厮打点行李,准备回金陵。 他穿着一领崭新的青莲色绉纱道袍,腰间系着淡黄丝绦,脚上穿着酱色挽云缎鞋,手里拿着把螺钿边檀香重金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神情很是自在。数日不见,似乎更俊俏了些。 小厮拿起桌上的一只锦匣,江屏道:“小心些,那里面装的是给少奶奶的琉璃镯子,别碰坏了!” 小厮忙用棉布裹了几层,小心翼翼地放进箱子里。 吕黛不禁笑了,行李收拾得差不多,江屏走到账房对账。小喜鹊看着他费劲拔力地使着算盘,恨不能过去帮他。 吕明湖魂魄归位,展眸见她坐在对面,含情脉脉地盯着几上的一碗水,好像水里有她的情郎。他目光落在水面上,就看见了江屏。
第三十三章 别后重逢 灵宠向来是围着主人转的,吕黛也不例外,她还不怎么会飞时,就喜欢粘着吕明湖,毛茸茸的一团缩在他衣襟里,袖子里,露出小小的脑袋,看他看的书,听他诵的经。 吕明湖早已习惯了做她生活的轴心,虽然她私自嫁人,那也是因为和他赌气。可是现在,她守在他身边,却在关注另一个人,一个平平无奇的凡人。 短短数月,这个叫江屏的凡人,已然在她心中占据一席之地了么? 吕黛忽一抬眸,对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像开小差的弟子被师父发现,立马抹去了水面上的光影,讪笑道:“明湖,此番你悟了几成?” 吕明湖转眸看向窗外,淡淡道:“流波剑法高深玄妙,不是一朝一夕能有所领悟的。” “你若是舍不下江屏,便去找他罢。” 本来也没什么舍不得的,但长夜漫漫,孤枕难眠,便有些思念被人拥抱的滋味了。 眼看江屏就要回金陵,她再不回去,这场骗局便要见底了。小喜鹊心里着急,但知道吕明湖并不支持她和江屏的婚事,她不愿惹他不快,又想回金陵,左右为难之际,听了这话,如蒙大赦,喜笑颜开道:“既如此,明日我便回金陵了!” 吕明湖说这话,其实不是放她去找江屏的意思,而是要她表态,不会再惦记江屏,老老实实地留在他身边。 人心天生复杂,小喜鹊毕竟道行浅,不能领会,只当是字面上的意思,倒让吕明湖不好再说什么,斜眼瞟着她,心道真是只呆鸟,出门练剑去了。 仙人不食五谷,吸风饮露,吕明湖虽还未成仙,却早已辟谷。他通常是不吃饭的,中午吕黛想吃面,便去了素月斋。 她好几个月没来,大堂里吃饭的道士们都放松了警惕,拿出刚到手的法宝,交流得热火朝天,一见她来了,不约而同地收声藏宝,脸色变得奇怪。 有几个小道士异常热情地同她打招呼:“黛姐姐,十二师叔近来可好?” 吕黛受宠若惊,这些小道士看不起妖,平日对她爱理不理,今日怎么叫起姐姐了? 她疑惑地看了他们两眼,点头道:“他很好。” 饭菜都是现成的,摆在大堂前面的长桌上,只有面条要现做。煮面条的道士姓朱,在长乐宫做了几十年的厨子,大家都叫他老朱,吕黛却叫他朱伯。 “朱伯,请给我一碗面。” 老朱好像第一次见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目中露出怜悯之色,叹了口气,给她碗里多加了几块素火腿。这素火腿红白相间,香甜细腻,口感犹在真火腿之上,做法乃是老朱的不传之秘。平日就算掌教的亲传弟子来吃面,想多要几块,他都舍不得给。 吕黛道谢接过面,忍不住问道:“朱伯,怎么今日你们看见我,都怪怪的?” 老朱笑得慈祥,道:“没什么,今后想吃什么,只管跟我说。” 吕黛莫名其妙地吃完面,走在回去的路上,一道袅娜的丁香色身影迎面而来,是蚕娘。 她臂上挎着竹篮,头上裹着巾帕,皮肤白皙,貌若三十许人,颇有几分风韵,笑吟吟道:“妹妹,许久不见,去我那里小酌两杯罢。” 蚕娘是个酒鬼,住处总有好酒,小喜鹊欣然前往。 桑树林里的几间精舍便是蚕娘的住处,院子里晾满了五颜六色的丝绸,风吹起来,很是好看。两个穿淡黄色罗衫的小女孩是蚕娘的徒弟,正拿着熨斗,一个站着,一个蹲着,仔仔细细地熨料子呢。 石桌上有一大壶酒,两只酒樽,蚕娘坐下吃了杯酒,眼里带着几分好奇,含笑道:“妹妹,你当真是掌教的私生女?” 吕黛恍然大悟,这便是大家今日态度异样的原因了。 她急忙摇头,替子元真人澄清道:“掌教向来不近女色,怎么会有私生女?这是前几日,我被薛随珠的手下抓住,瞎说的,你别当真。” 蚕娘道:“你若不是掌教的私生女,吕明湖怎么肯冒险去行乐城救你?你们在行乐城闹出好大的动静,如今道门和妖界都知道你是掌教的私生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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