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屏道:“娘子,你胆子也忒大了,有什么动静你告诉我就是了,怎么能自己出来?若真是那邪祟来了,被你撞上,可如何是好?” 吕黛道:“不是还有白老板给的符么,没准儿我能抓住它,去官府领赏呢。” 江屏苦笑着摇头,忽见窗棂下有几片红色的东西,走过去蹲下身,借着月光细看,是蝴蝶。 吕黛道:“这蝴蝶好像是纸剪的。”说着伸手去拿。 江屏拍了下她的手背,道:“别碰,小心有毒。”进屋拿了一支银挖耳,将三只红蝶挑起来,放在一方白纱汗巾上,捧到灯下端详片刻,道:“我去表妹那里看看。” “我也去!”吕黛跟着他走到严鹏和桂娘住的西堂,在桂娘那间房的窗棂下也发现了三只红蝶。 江屏没有惊动他们,回房将这三只红蝶也放在汗巾上。六只红蝶花纹精致,形状各不相同,光泽鲜艳,有种奇异的美。 吕黛道:“想必就是这些蝴蝶致使苗小姐她们变老,却被白老板的符击倒,但不知它们从何而来?我猜它们一定有主人,这人不但会妖术,还是个剪纸高手。” 江屏道:“这些蝴蝶不是纸剪的,我见过它们。” 吕黛忙问:“在哪里见过?” “三年前,我在苏州阊门的一间古董铺子里看见一只釉里红花蝶纹笔筒,上面绘有菊花,牡丹,翩翩起舞的蝴蝶,寓意是探花及第。这六只蝴蝶和那笔筒上的蝴蝶简直一模一样。” 吕黛对古董不太了解,但她很会剪纸,这些蝴蝶线条流畅,形态飘逸,剪纸几乎不可能达到这样的水平。但若是瓷器上的画,便说得通了,而且这些蝴蝶的颜色确实很像釉彩。 “可画上的蝴蝶都差不多,你怎么肯定就是那只笔筒上的?” “釉里红的火候很难把控,稍不留神便会飞红,你看这只蝴蝶的翅膀颜色可是偏淡?那只笔筒上的蝴蝶也是如此。”江屏用银挖耳点在一只蝴蝶的翅膀上,那处颜色的确偏淡,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连瑕疵都一样,当然不会是巧合。 吕黛惊叹道:“郎君真是好眼力,好记性!” 江屏淡笑道:“术业有专攻罢了,其实若不是杨掌柜告诉我笔筒的来历,我也不会记得这么清楚。” “那笔筒有何来历?” “前朝有位才子,姓邹,名依仁,十九岁便考中了探花,相貌英俊,风流倜傥。这样的人物,自然收获芳心无数。他在京城买了一座宅院,隔壁是戴将军府。戴将军的小妾蕊香夫人一夜听见隔壁有人弹琴,心知定是邹探花,琴声动人,弹琴人更动春思。” “蕊香夫人劝说戴将军请邹探花来府中做客,伺机向他表明心迹,欲与他欢好。不料被邹探花严词拒绝,蕊香夫人羞愧难当,回房悬梁自尽,留下一封遗书,说是邹探花奸污了她。” 吕黛惊奇地瞪大双眼,道:“她为何要诬陷邹探花?她不是喜欢他么?” 江屏道:“正是因为喜欢,才想毁了他。自己得不到,也不让别人得到他。” 吕黛呆了呆,道:“那邹探花后来如何了?” 江屏道:“邹探花百口莫辩,被革去功名,大好前程尽毁,不久便悒悒而终。他叮嘱家人将尸身焚化,骨灰烧成了那只探花及第的笔筒。” 这个就是釉里红花蝶纹笔筒啦
第三十七章 探花及第(三) 凡人讲究入土为安,除了佛门弟子,鲜少有人焚化尸身,更不会有人拿自己的骨灰去烧瓷器。邹探花此举无疑是惊世骇俗。 “他为何要这么做?” “也许是死不瞑目,想以此向世人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是相信他的人并不多,还有一种说法流传更广。他的确奸污了蕊香夫人,戴将军在他死后焚尸泄愤,一位仰慕他的书生将他的骨灰烧成了笔筒。三年后,这名书生考中进士,从此便有传言,谁得到那只笔筒,便能金榜题名。” 吕黛怔了半晌,道:“郎君相信邹探花是清白的么?” 江屏道:“人心难测,没有证据,不能妄下定论。不过这些蝴蝶作祟,一定与那笔筒的主人有关。明日我让人送信去苏州,问问杨掌柜,那笔筒现在何处。” 说到这里,已是天交四鼓,江屏寻了个空匣子,将六只蝴蝶装起来,和吕黛复又睡下。 却说吕黛离开行乐城后,薛荆玉对她念念不忘,这日按捺不住,带了许多礼物驾云来到庐山。正要寻个小道士通禀一声,眼前白光一闪,就见一人羽衣星冠,臂挽拂尘,立在一株松树斜伸出来的枝头上。山风吹动他宽大的衣袂袍袖,他似乎随时要乘风而去。 连薛荆玉都忍不住感叹:这人真是仙风道骨。 吕明湖冷冷地打量着他,对他独自出现在此略感诧异,道:“你是薛荆玉?” 薛荆玉奇道:“道长怎知我是薛荆玉,而不是薛随珠?” 吕明湖道:“我想薛随珠行事谨慎,应该不会孤身前来。” 薛荆玉笑道:“道长果真聪明绝顶,不愧是你们道门这两百年来的第一奇才。上次你和黛妹妹走后,我大哥整日念叨你,须知当今世界能让他这样在意的人屈指可数。” 黛妹妹?吕明湖眉头微皱,语气一发生冷道:“你来做什么?” 薛荆玉见自己这一通恭维似乎适得其反,心内有些纳闷,面上笑意不减,道:“道长莫要误会,薛某今日登临宝地,并无恶意,只因多日不见黛妹妹玉容,想和她一叙阔别之情,不知她在否?”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吕黛是多么好的朋友。 吕明湖目光似剑,刺在他厚脸皮上,道:“你这淫贼,还有脸来看她?我正要找你算账呢。” 薛荆玉急忙结界护住自身,道:“道长此言差矣,薛某是妖,黛妹妹也是妖,妖和人不一样,妖没那么多规矩,我喜欢她,想和她双修,何错之有?” 话音刚落,天空中一声炸响,吓得潭边打水的小道士们丢了水桶,抬头只见一道金色闪电划破苍穹,好奇道:“这是哪位师叔在练天雷诀?” 一个颇有经验的小道士道:“看这气象,多半是十二师叔。” 闪电精准无误地打在薛荆玉头上,他毕竟没有薛随珠的修为,灼痛从天灵盖窜到脚底板,倒地呻吟,显出原形,九个头像烤焦的番薯,滋滋地冒着烟。 吕明湖冷哼一声,御剑而去。 他当然知道妖和人不一样,妖天性自由,所以她偷东西也好,偷人也罢,他都不想过多干涉。小喜鹊毕竟是小喜鹊,若和人一样规规矩矩,还有什么意思呢。但若有谁打她的主意,无论是人是妖,吕明湖绝不留情。 他本就是个无情的人。 青芝回到筑雪川,和骆花朝冰释前嫌,姑侄之间血浓于水,原也没什么过不去的。骆花朝听说陆晓芙和萧华行要杀青芝,心头火起,即遣使者去蜀山问责。 陆掌门和筑雪川的使者交涉之际,又听说被爱女卖到行乐城的吕黛其实是子元真人的私生女,这种事他当然不好向子元真人求证,半信半疑的,一发觉得爱女这次的祸闯大了。 权衡之下,陆掌门当着众弟子和筑雪川使者的面,将爱女和萧华行痛斥一番,关入思过塔,一年内不得出来。 青芝毕竟安然无恙,骆花朝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哪知陆晓芙的母亲爱女心切,没过几日便背着陆掌门将她放了出来。 陆晓芙离开蜀山,易容四处玩耍。听说祁连山上有一种玄狐,皮毛光亮,水浸不湿,火烧不坏,她便想捉几只来做皮裘。 祁连山巅,寒风凛冽,白雪皑皑,日光下银色连绵,一望无际。 陆晓芙一身红衣鲜艳如火,素手持黑色长弓,腰悬箭囊,皮靴踩在积雪上,咯吱咯吱响。 眼角余光中,一团黑色飞掠而过,陆晓芙拧腰拉弓,羽箭带着破风之声射出。眼看就要射中那美丽的畜生,羽箭像被一把看不见的利刃切断,掉在了地上。 陆晓芙一惊,转头环顾四周,三丈外的石壁旁,一道修长的身影不知何时立在那里。 天是白的,地是白的,他羽衣素白,脸也是白的,若不是一头乌发,他几乎融入这片光明无尘的琼瑶世界中。 陆晓芙笑起来,道:“明湖师兄,你是来找我的么?” 吕明湖道:“陆师妹,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吕明湖不答,御剑向西南方飞去,他知道陆晓芙会跟上来。 陆晓芙果然跟着他,娇嗔道:“明湖师兄,你方才为何折断我的箭?我在冰天雪地里寻了半日,才找到一只玄狐,就这样被你放走了。” 吕明湖道:“那只玄狐比起陆师妹,实在弱小,扶弱济困,本是师门教义。” 陆晓芙别有深意道:“都说师兄冷漠无情,没想到你对畜生倒是怜爱有加。” 吕明湖瞥她一眼,没有说话。 陆晓芙道:“那只喜鹊精当真是你师父的私生女?” 吕明湖道:“谣言罢了。” 陆晓芙点点头,目光闪动,正欲再问,吕明湖已按落飞剑,陆晓芙随他落在一座云雾缭绕的山腰间。 山路崎岖,前面有个山洞,像是人工凿出来的。吕明湖走进去,陆晓芙跟在后面,洞里阴森幽暗,深处寒气砭肤,有滴答滴答的水声。 吕明湖掌心托起一团火,照亮了奇突的钟乳和粗糙的山壁,还有地上的一口八卦井。袅袅水汽正从井口冒出,仿佛一层神秘的面纱在舞动。 陆晓芙好奇道:“这是什么地方?” 吕明湖道:“这曾经是一位前辈闭关修炼的洞府,这口井叫引魔井,能引出人的心魔。这位前辈在井里浸泡了十七年,终于战胜了自己的心魔。” 他回首望向陆晓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瞳孔宛如火光照不透的浓墨,道:“陆师妹,你想不想看看自己的心魔?” 能战胜心魔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数人在这口井里久了,只会被心魔逼疯。陆晓芙忽然觉得吕明湖有些可怕,后退一步,摇了摇头。 “还是看看罢。”吕明湖拂尘一甩,尘须倏忽变长,陆晓芙躲闪不及,被卷住身子,拖到了井边,扑通一声坠入冰冷的井水中。 她打了个寒颤,纵身一跃而起,却撞上一层坚固的结界,又落回水中。 吕明湖竟用结界封住了井口,要将她困在井里。 陆晓芙又惊又怒,仰面厉声道:“吕明湖,你为何如此欺负我?” 吕明湖道:“陆师妹已经忘记自己对吕黛做的事了么?” 陆晓芙当然没忘,她只是想不到吕明湖会为一只喜鹊精报仇,当下冷笑一声,道:“如此说来,她当真是你的炉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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