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略施小计 映月斋就在西湖之畔,闲云扶着酒醒的江屏回到映月斋,已是次日巳牌时分。江屏生性散漫,功名利禄,他都不大上心。鲁小姐虽好,却是美人如花隔云端,求娶无门,思慕伤神几日也就罢了。 这晚正在房中琢磨一本棋谱,闲云走进来道:“少爷,有位顾妈妈自称是鲁小姐的养娘求见。” 江屏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满眼难以置信,向他确认道:“你说鲁小姐的养娘?” 闲云点头,江屏又愣了片刻,让他请顾妈妈到厅上坐,自己忙不迭地换了衣服过去。 厅上坐着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媪,穿件藕色素绸长衫,青缎比甲,约有五十多岁,仪容十分整洁。 江屏与她见过礼,道:“不知妈妈夤夜光降,有何贵干?” 顾妈妈细细打量着他,笑道:“我一个老婆子能有何事,是我家小姐,自从那日在玉蕤楼下见过公子,她便念念不忘,打听了公子的身份,叫我来传话。她有要事与公子商量,约在明日申时望仙桥畔一见,敢问公子方便否?” 江屏不听则已,一听这话,喜得心花怒放,笑容满面,连声道:“方便,方便,小生一定准时赴约,风雨无阻。” 顾妈妈走后,江屏浑似做了场梦,半晌才回过神,想鲁小姐说有要事相商,是何要事?莫不是叫我上门提亲?虽然门第悬殊,但若鲁小姐执意下嫁,她父母多半是会答应的。 这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江屏越想越兴奋,坐立不住,巴望着玉兔早坠,金乌飞升,一眨眼到了申时才好。 次日吃过午饭,吕黛小憩半个时辰,起来换了一身锦绣衣衫,对镜梳妆完毕,走出重阳观,将一顶拳头大小的草扎轿子放在地上,吹了口气,霎时变成一顶女轿。她又拿出五个纸人,变成轿夫和丫鬟,皆与真人一般。 丫鬟打起轿帘,道:“小姐请上轿。” 吕黛高高兴兴地坐上轿子,变成鲁小姐的模样,去见自己的许仙。 江屏早已在望仙桥畔等候,桥下绿水逶迤,宛如一条玉带,两岸杨柳依依,这时候没什么人,正适合幽会。他从这株树下走到那株树下,转身再走回来,不知疲倦地反复丈量这段间距,量得十分精确了,终于看见轿子来了。 他心儿狂跳,疾步迎上前,又怕唐突,站住了脚,目不转睛地看着轿子停下,紧张得额头沁出一层汗,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好像是才生出来的多余物件。 轿帘掀开,吕黛见他穿着红缎子绣花长袍,长身玉立在烂漫春光中,俊秀的脸上是望穿秋水的神情,莞尔一笑,扶着丫鬟的手走了出来。 江屏反而不敢多看她,俯首作揖道:“小生见过小姐,劳动小姐千金之躯,纡尊降贵至此,小生惶恐。” 吕黛道个万福,笑道:“明明是我将公子约至此处,这话该我说才是。” 她声音甜软,像刚熬出来的乳糖,绵绵流入耳中。江屏忙道:“哪里哪里,承蒙小姐抬举,荣幸之至。” 吕黛走到前面的柳树下,背对着他,伸手拨弄那些嫩绿的柳枝,道:“江公子,你今年多大了?” 江屏道:“小生属虎,今年十九了。” 吕黛心想还没我零头大呢,回眸看他一眼,道:“我属蛇,比你小三岁。你猜我今日约你来,要商量什么事?” 江屏不觉脸红,低头道:“实不相瞒,自从那日见过小姐的玉容,我便神魂颠倒,朝思暮想娶小姐为妻。然门第悬殊,恐令尊令堂见弃,为此苦恼万分。” 吕黛吁了口气,道:“公子有这份心,我自然是欢喜的。但家父家母对门第极为看重,即便我替你求情,他们也未必肯答应。” 江屏见她远山似的眉间浮起淡淡的愁雾,心想这份愁是为了我,既感动又自责,柔声道:“小姐不必忧虑,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一定想方设法求令尊令堂答应。不知二老有甚喜好?” 他想投其所好,打动鲁知府夫妇。吕黛不作声,别说她不知道鲁知府夫妇有甚喜好,就是知道也不能说。 她低头绞着裙带,脸在拂拂春风中变成红杏一般的颜色,江屏痴痴地看着,感觉她比那日看见的样子更美。那日像一幅仕女图,今日更添了几分神采,是活生生的人。 “江公子……” “小生在。” 吕黛神情扭捏,几番欲言又止,方小声道:“家母有意将我许配给表哥,表哥生性风流,将来免不了纳妾,我不喜欢他。你去提亲,或许会刺激家母,适得其反。依我看,不如我们离开这里,另谋出路。” 只有离开这里,她冒充鲁小姐的事才不容易被发现!江屏哪里知道她的心思,听这话竟是私奔的意思,目瞪口呆。 吕黛也知道这话从一个宦家小姐口中说出来多么惊世骇俗,恐他起疑,忐忑地溜他一眼,又道:“江公子,你莫误会,我并非那等寡廉鲜耻的女子,我只是……”抿抿唇,深吸了口气,似乎用力说出后面的话:“婚姻大事,我想自己做主,你可明白?” 江屏万没想到这娇滴滴的美人如此胆大,有主见,惊讶过后,更加欢喜道:“小生明白,凡夫俗子,身无长物,何德何能令小姐如此相待?连累小姐背负不孝之名,我如何过意得去?” 吕黛想了想,道:“江公子,你是过意不去,还是怕担干系?” 江屏忙道:“小姐甘愿下嫁,我求之不得,还怕担什么干系?”急切的神色,恨不能拿刀剖开心肺给她看似的。 吕黛微微笑道:“既如此,休要饶舌,你只告诉我去哪里好?” 江屏寻思着离杭州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道:“金陵怎样?” 吕黛没去过金陵,听去过的喜鹊们说那里是六朝帝王之都,江山秀丽,人物繁华,高兴得拍手道:“好,好,就去金陵!” 江屏见她一脸孩子气,心想毕竟是久居深闺的小姐,憋闷坏了,听说出去玩便这样高兴,越看越觉得可爱,更不忍扫她的兴,道:“我在金陵有些门路,不愁生计,五日后便可动身,小姐几时方便?” 吕黛道:“三月二十这个时候,我还在这里等你。你若不来,我恼你一生。” 江屏郑重道:“小生就是死了,魂也要来赴小姐的约。小姐深情厚义,犬马难报。” 他长挹至地,吕黛俯视着他的脊背,得意地翘起唇角。看,她只须略施小计,便能叫这美少年心甘情愿,做牛做马,这正是妖的厉害之处。
第十一章 美人恩深 临别时,江屏从袖中拿出一枚钿盒,道:“我与小姐因金簪逢面,这金簪一对,钿盒一枚,送与小姐做表记罢。” 吕黛打开钿盒,里面是一对金玉玲珑榴花簪,日光下亮晶晶的,煞是好看。坐在轿子里,一路把玩,不禁想起那年在苏州,吕明湖送的王母捧寿金步摇。 他若知道我与江屏成亲,会作何反应?吕黛用簪头抵着下巴,想他或许会不高兴,毕竟他说过在他回来之前,不要离开庐山,自己是借着沈道士的剑冲破他的符咒跑出来的。 亦或听之任之,就像那回负气去泉州,等了一年多也不见他来,最后自己放不下他,灰溜溜地回到飞霜院,却见他在房中阖目打坐,紫檀木画案上摊着一幅墨迹淋漓的山水画。 他还有心情作画!小喜鹊气得炸毛,飞到画案上,两只脚踩在墨池里,蘸满了墨,跳到画上乱踩一气。吕明湖走过来,伸手捉住她,拿出一方雪白的丝帕替她擦着脚。 “饿不饿?”他平淡的语气,好像她只是出去玩了一趟。 吕黛满腹的气恼,委屈无法言说,一股脑地化作泪水涌了出来。她在他怀中变成人形,满脸泪痕,下巴尖尖,比一年前瘦了许多。 吕明湖放开她,从柜子里取出一篮金灿灿的枇杷,吕黛认得这是蓬莱的金钟枇杷。蓬莱岛上只有两株金钟枇杷树,开五色花,三十年结一次果。果实香甜多汁,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然数量稀少,许多蓬莱弟子都不曾吃过。 她吃了十几个枇杷,不觉消了气,道:“这枇杷怎么来的?” 吕明湖道:“和秦师兄切磋赢来的。” 他名声在外,常有高手找上门来切磋,输了总得留下点什么。吕黛从小到大吃的灵丹仙草多是这么来的。 演武场上,吕明湖正和蜀山掌门之女陆晓芙过招,陆姑娘一身银红衫裙,上下翻飞,动作敏捷迅速,法宝凌波素练环绕在她周围,好似天女起舞,飘逸优美。 场外的男弟子们仰着头,目光追随着半空中的倩影,脸上露出痴迷的神色,像一群面貌雷同的田犬盯着肉骨头,有几个嘴角还流出了涎液。 陆晓芙使的剑叫红梅映雪,是她舅舅,神兵山庄庄主尹伯熊亲手打造的。她的招式在吕明湖看来,处处都是破绽,他虽无怜香惜玉之心,却谨记师父的教诲,不要欺负女孩子,所以耐着性子过了二十多招,才击落了陆晓芙的剑。 “陆师妹,承让。” “明湖师兄,既然我输了,这枚白凤佩送给你罢!”陆晓芙解下腰间的玉佩,笑吟吟地抛给吕明湖。 在无数艳羡的目光中,吕明湖接住白凤佩,看了看,又还给陆晓芙,道:“此物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陆晓芙看着他,道:“那我送你什么好呢?” 吕明湖道:“我有一事,需陆师妹帮助。” 尹伯熊性情古怪,想要他打造的兵器,光有钱是不够的,还得有门路。陆晓芙听吕明湖说想找她舅舅买一件兵器,欣然答应陪他去神兵山庄。 见到尹伯熊,吕明湖也不多客套,直接问道:“尹庄主,您这里可有现成的,适合女子使用的兵器?” 陆晓芙脸色一变,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尹伯熊觑着外甥女的脸色,知道她心里有话,碍于面子说不出口,便替她打探道:“有,不知小友想要主攻的,还是主防的?” 主攻的兵器,使用者一般修为较高,主防的兵器与之相反。 吕明湖道:“主防的。” 陆晓芙心想这女子修为不高,还令他如此上心,一定是生得美貌无比了。 尹伯熊命人取来几件主防的兵器,吕明湖挑了一面朱雀幡,付了钱,告辞出门。 陆晓芙跟着他道:“明湖师兄,这朱雀幡你要送给谁?” 吕明湖道:“一个小姑娘。” 陆晓芙笑道:“她是你的心上人么?” 吕明湖觉得她问题太多,说了句不是,御剑飞远了。陆晓芙望着他难以追赶的背影,面上笑意全无。 与知府千金私奔之事非同小可,江屏连管家都没告诉,只说要去金陵做生意,派两名小厮先去找房子。十九日关了映月斋,雇下一条船,次日带着家人将几大箱东西搬到船上,下午早早地来到望仙桥,接着鲁小姐,一并前往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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