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小姐戴着一顶小银冠,身穿绛衣,腰系玉带,足蹑花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小公子出来玩。她丫鬟也没带一个,随身只有一个包裹,就这么上了男人的船,将自个儿的终身托付给才见过两面的他。 江屏心想傻姑娘,这样轻信人,若遇上奸邪之辈,如何是好?他深感自己已然成了她的全部依靠,因此更多怜惜,接过她手中的包裹,道:“船上只有一个老妈妈,小姐且将就两日,到了金陵,我再买丫头伺候小姐。” 吕黛点点头,随他走进一间布置精致的舱房,道:“江公子,此事干系重大,你当真不怕?” 江屏倒一杯茶递给她,笑道:“我只怕这是一场梦,醒来小姐便消失了。” 吕黛低头微笑,脸庞不失时机地红了,江屏在她身旁坐下,道:“小姐与我并不熟悉,孤身一人随我去金陵,就不怕我害你?” 吕黛心道你想害我也没那个本事,睃他一眼,含羞带怯道:“我与公子一见如故,想是宿世因缘,公子断不会害我。” 江屏听了这话,心头甜丝丝的,想茫茫人海,一见钟情不算什么,难得的是两情相悦,而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有情人终成眷属便更难得了。自己与她门第悬殊,若非前世修来的福气,焉能今朝同船渡? “小姐说的一点不错,有道是百世修来同船渡,千世修来……”恐她不好意思,江屏生生咽下共枕眠三个字,道:“还未请教小姐芳名?” “我叫佛鸾,佛祖的佛,鸾凤的鸾。” “佛鸾……”江屏看着她娇美的花靥,喃喃轻唤,道:“真是个好名字。” 小喜鹊暗自翻了个白眼,她倒没觉得这名字有什么好的,先前与狐妖同船,也不见他说什么百世修来同船渡,男人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不知不觉天晚了,两人一处吃饭,船上的饭菜自然不比家里,江屏却感觉这是自己吃过最丰盛的一顿饭,连一盘简简单单的炒甜菜头都滋味无穷。 吕黛见他唇角笑意不谢,也忍不住发笑。 吃过饭,江屏道:“小姐早些歇息,我就睡在隔壁,有事敲一敲壁板,我便过来。” 吕黛满以为今晚便能与这美少年共赴巫山,一尝那神秘的双修滋味,闻言呆了一呆,心想他竟不打算与我同房,我也不好太过主动,于是收敛神情,低头道:“公子也早些歇息。”
第十二章 天师墨宝 江屏走到船头,见河面上火光点点,七八只小舟分散在周围,舟中人提灯照着水面,不住问道:“找着了么?” 水里有人冒出头来,答道:“还没有!” “那边呢?” “也没有!” 江屏问艄公:“他们在找什么?” 艄公叹口气,道:“听说是宝庆桥朱员外家的夫人,昨日坐船从娘家回来,今早不见了踪影,都疑心是落了水,这会儿还没找到人,怕是凶多吉少喽。” 朱员外是映月斋的老主顾,江屏不免有些关心,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 艄公压低声道:“江公子有所不知,大慈庵里有个姑子被人弄大了肚子,上个月就在这里投河自尽,隔了几日尸体才捞上来,泡得不成样子,怪吓人的。这溺死的人化成鬼,要寻着替身才能投胎转世,我看朱员外的夫人多半是鬼拉下去的。” “找到了!”南边有人叫了一声,几只小舟都划过去,灯光融合,将那一片水域照得白昼也似。 尸体被抬起来,江屏看见她披头散发,身上只穿着中衣中裤,赤着双脚,不禁想象她昨晚正要就寝,大着肚子的姑子走进来,一把扯住她,拖出船舱,推入河中的情形。 艄公又叹了口气,道:“不知下一个替身是谁呢!” 江屏进了舱房,思来想去,毕竟放心不下,打开箱子,取出一卷缃绮包裹的画,走到隔壁敲了敲门,道:“鲁小姐,你睡了么?” 吕黛躺在床上数着乾坤袋里的金珠,闻言精神一振,想他定是寂寞难耐,来找自己交欢行乐了。下床打开门,露出半个身子,细声细气道:“江公子,有何贵干?” 江屏见她摘了发冠,松松地挽着一窝丝,更显妩媚,不由心神一荡,将画轴递过去,道:“令尊是饱学鸿儒,小姐想必也满腹诗书,我这里有一幅好画,送给小姐赏玩罢。” 大晚上的敲门就为了送幅画?真是莫名其妙。吕黛接过画轴,微笑道:“多谢公子,还有别的事么?” 江屏心中的绮念被这一问勾得愈发强烈,然他知道女人心思多变,她如今一腔情热,不管不顾地想和自己好,自己若真委屈了她,将来她未必不会算这笔账。 天人交战一番,江屏摇了摇头,道:“夜里风大,小姐关好门窗,别着凉。” 吕黛点点头,关上门,听他脚步声去了隔壁,叹出一口失望的气。奇哉怪哉,江屏明明喜欢鲁小姐,眼下天时地利人和,他为何不肯行事? 人心果然复杂,她这样百伶百俐的小喜鹊活了两百多年,还不足以参透。 坐下打开那幅画,画的是一片盘绕回曲的紫藤,藤叶凌空倚势,龙翔凤翥一般,边上题诗:藤花紫蒙茸,藤叶青扶疏。岁岁花长好,飘飘满书堂。 落款:龙虎山张荔觞拟于太一阁。这十一个小字看得吕黛睁大眼睛,下面还钤着一枚天师印。 张荔觞是龙虎山前任掌门,三十多年前飞升了,江屏怎么会有他的画? 吕黛并不怀疑这幅画的真伪,张荔觞虽然大名鼎鼎,但他又不是俗世的书画大家,他的墨宝在俗世并不值钱,谁没事伪造他的画呢? 吕黛对张荔觞不甚敬仰,惊讶一回,也就罢了,随手将画搁在桌上,熄灯就寝。 滴答,滴答,一声又一声,越来越近。吕黛睁开眼,仔细听了听,这滴水似的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她起身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看出去,借着明晃晃的月色,只见一道淡淡的,烟雾似的人影在船舷上徘徊。 是个女鬼,她身子肿胀,穿着中衣中裤,湿漉漉的长发缠绕全身,不住地往下滴水。 她盯着吕黛这扇门,眼睛像两个鱼泡,似乎想进来,却被一道无形的力量阻挡在外,白中泛青的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吕黛知道是那幅紫藤图的缘故,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女鬼踌躇了一会儿,转身走向江屏的房间。吕黛见状,急忙将桌上的紫藤图收入乾坤袋中。乾坤袋可以掩藏法宝的气息,女鬼感觉到那股阻力消失,立马折回来。 比起男人,鬼更喜欢阳气较弱的女人,尤其是产妇。说到底,鬼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 吕黛躲在暗处,待她进门,便将手中的祛鬼符丢过去。金光一闪,女鬼叫声凄厉,身子化作缕缕黑烟,顷刻散尽。 江屏爱睡懒觉,次日却醒得早,闲云打水进来伺候他梳洗,一边怪道:“昨晚并未下雨,这门口怎么都是水?” 江屏闻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隔壁,敲门道:“鲁小姐,你起了么?” 吕黛打开门,睡眼惺忪地看着他,有些不耐烦道:“江公子,你又有何事?” 江屏面上紧张的神情一闪而过,笑道:“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昨晚睡得可好?” 吕黛心想莫非他知道女鬼会来,才送我那幅画?垂眸看着地上的积水,脸色发白,道:“大约三更天时,我听见滴答滴答的声响,以为下雨了,想出来看看,却见一名浑身湿透的女子站在外面,险些把我吓死!” 吕黛抚着心口,道:“我忙不迭地关上门,过了好久,听不见声音了,我从门缝往外看,那女子也不见了,我才敢睡觉。本以为是做梦,不想是真的。江公子,你说那女子是鬼也不是?” 她像一头受惊的小鹿,双眸无措地看着他,便是铁石人儿,也要疼惜起来。 江屏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凝脂一般滑腻,纤细得不敢用力,生怕捏坏了,温言道:“莫怕,昨晚我给你的那幅画是张天师的墨宝,百邪不侵的。那女鬼知道厉害,不会再来了。” 吕黛道:“怎么,你知道她昨晚会来?” 江屏道:“我见朱员外的夫人落水身亡,恐她寻你做替身,以防万一罢了。” “那张天师的墨宝,你从何处得来?” 两人手拉着手站在门口说话,过来伺候的仆人见状,垂首退至一旁等候。 江屏恋恋不舍地松开手,道:“这个说来话长,回头我再告诉你。”转身进了自己房里,闻一闻手上余香,抚着脸颊笑起来。 闲云往面盆里添了些热水,打趣道:“少爷,您这手还洗不洗了?” 梳洗过后,吕黛走到敞轩,坐下吃饭,听江屏说起紫藤图的来历。 原来他祖父,江老太爷晚年一心求长生之道,曾亲自前往龙虎山,拜见张天师。张天师说他无仙缘,不肯传道。江老太爷甚是怅然,留下二十万两功德钱,挥一挥衣袖便要离开。张天师过意不去,送了他这幅画。
第十三章 各取所需 “那时我家有一间铺子闹鬼,请了好些个和尚道士做法都不管用,先祖父回来后,将这幅紫藤图挂在铺子里,再没出过事。” 吕黛道:“你把画给我,不怕女鬼找上你?” “我是男人,不要紧的,再说我还有灵隐寺住持开过光的佛珠。”江屏拿起一个煮熟的鸡蛋,剥好了递给吕黛。 吕黛知道那开过光的佛珠多半是骗人的,昨晚她看见女鬼一只脚都踏进他房门了。他把最好的让给她,因为比起他自己,他更在意她,不,是鲁小姐的安危。 吕黛咬了一口鸡蛋,替鲁小姐感动。 不一日,到了金陵码头,众人弃船登岸,江屏和吕黛乘两顶轿子,其他人带着行李箱笼迤逦来到评事街的一座宅院前。 这宅子是从工部的一名官员手里,花了九百两买来的,三进三出,并不算大,先来的两个小厮早已叫人里里外外打扫干净。江屏带着吕黛看了一圈,拔步床,八仙桌,玫瑰椅,家具都是齐的。 “小姐觉得这里怎样?” “甚好。” 两人走到后花园,园中凿了一方池塘,池水清澈,几尾斑斓鲤鱼游弋其间。池边栽了两株桐树,这时节开满了浅紫色的花。 树下有一架秋千,吕黛正要坐上去,江屏让她等等,伸手拉住绳索,用力扯了几下,确定没有问题,才让她坐上去。 吕黛越荡越高,银挑线的白绫裙子飞扬起来,露出大红纱裤,流光溢彩,两只窄窄的绣鞋像花蕊的柱头,她整个人就是一朵盛开的百合,赏心悦目。 周围搬运东西的仆人都忍不住停下来看,她有意卖弄,在画板上站了起来,直直地飞上去,好似姮娥奔月一般,博得众人阵阵喝彩惊叹。 江屏道:“小姐当心,别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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