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黛低头见他满脸紧张,吃吃笑起来,双肩颤动,身子乱晃。 江屏急道:“快别笑,摔下来不是耍处!” 吕黛益发笑得厉害,这样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啊,过去吕明湖也不是不关心她,只是他的关心和江屏不一样。他不会为她紧张,着急,因为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神明永远从容冷静。 秋千停住,吕黛站起身,一个踉跄撞入江屏怀中。她微微汗湿的脸庞白里透红,浑身香气熏人欲破禅。江屏搂着她杨柳似的腰,四目相对,他眼中有两簇跃动的幽光。 仆人你拉我,我拉你,顷刻作鸟兽散。吕黛垂下眼睑,抿了抿唇。江屏凑上去,轻轻一碰,还没尝到什么滋味便觉得惊心动魄。 小喜鹊把头低得更低,催动法力,令脸上一片火烧云。 江屏抚着她的鬓发,笑道:“过几日收拾停当,我便叫裁缝来做衣裳,五月初八是个黄道吉日,宜嫁娶,小姐意下如何?” 吕黛听出他是要等礼成再行事的意思,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心想这都私奔了,还讲什么礼数,真是脱裤子放屁。 吃过饭,仆人将第二层的东西厢房布置好,帐幔枕衾都是杭州带来的,让两人歇下。 次日江屏叫来人牙子,买了两个丫鬟服侍吕黛,一个十五岁,叫花眠,模样齐整,颇有几分聪明相,一个十三岁,叫竹青,比花眠憨傻些。 吕黛没事便拉着她们踢毽子,打秋千,掐花摘果子,亦或撺掇江屏带她出去玩。江屏渐渐发现这鲁小姐非但胆大非常,而且活泼好动,一点不像个宦家小姐。 想是鲁知府夫妇骄纵所致,江屏并未失望,反而有些意外之喜。他也是个爱玩的人,娶了志同道合的娇妻,将来游山玩水,岂不快活似神仙。 这日做好的嫁衣和头面送来,吕黛穿戴整齐,对着镜子一看,自己哪里还是只喜鹊,分明就是凤凰,从头到脚宝光艳艳,闪花人眼。 花眠和竹青蹲在地上替她整理衣摆,两个女裁缝替她理着衣袖,都笑道:“这衣裳足足费了十斤金线,料子都是上好的,我们做了二十多年嫁衣,从未见过这般美貌的新娘子呢!” 吕黛摸着衣上精美的绣花,喜欢的了不得,恨不能穿着睡觉。 花眠见她爱不释手的样子,笑道:“小姐,这衣裳沉甸甸的,穿着不方便,待会儿还要吃饭,别弄脏了,脱下来罢。”好说歹说,总算劝她换了衣服。 江屏走进来,问道:“这衣裳合不合身?有甚不满意之处,叫她们去改。” 吕黛摇头道:“不必改了,我很喜欢。” 江屏看着她,忽而叹息一声,握了她的手道:“委屈小姐了。” 吕黛垂眸一笑,柔声道:“易求无价宝,难得如意郎,我并不觉得委屈。” 真正的鲁小姐不会来受这份委屈,而吕黛的委屈从来只因为另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的江屏听她这么说,益发过意不去,决心加倍对她好。 次晚,两个丫鬟出去了,吕黛坐在妆台前摆弄了一会儿那顶嵌满珍珠的凤冠,忍不住又把嫁衣披上,对着镜子陶然自乐之际,一身雪白道袍的吕明湖出现在镜中。 吕黛神情一僵,转过身来笑吟吟道:“明湖,玉箓大醮结束了?” 吕明湖点了点头,打量起她的假皮囊,芙蓉如面,嫁衣似火,两相映衬,确是花娇月艳。这么看她不太像妹妹,更像女人。 吕黛摇曳生姿地走到他面前,仰头看住他,秋波含媚,道:“我这样好不好看?” 吕明湖伸出食指,在她眉心一点,破了她的易容术,淡淡道:“玩够了,跟我回去罢。” 吕黛撇了撇嘴,道:“我还没跟江屏成亲,不回去。” “胡闹,他想娶的是鲁小姐,不是你。” 他什么都知道,吕黛瞥他一眼,扬起下巴道:“那又如何,他不过是喜欢鲁小姐的皮囊,我图他的美色,我们各取所需,岂不两全其美!” “婚姻并非儿戏,吕黛,你想得太简单了。”吕明湖一挥手,将她收入袖中。 嫁衣掉在地上,吕明湖捡起来,放回架子上,留下一封书信和一匣黄金,出门御剑离开。 “我不回去,我就要和江屏成亲,吕明湖,你放我出来!”吕黛在他黑洞洞,软绵绵的袖子里大喊大叫,撒泼打滚。 吕明湖不为所动,她又呻吟起来:“诶呦,我肚子好痛,明湖,我会不会怀了江屏的孩子?你快帮我看看!” 她和江屏尚未圆房,哪来的孩子?这借口编得也太蹩脚了。吕明湖拍了拍衣袖,道:“你且忍着,到了庐山再看。” 吕黛气得七窍生烟,道:“你一个大男人欺负我一只小喜鹊,恃强凌弱,丧尽天良!”哭一阵,骂一阵,半晌才安静下来。 吕明湖想江屏在她眼里,就像那些闪闪发光的小玩意儿,新鲜有趣,她没偷到手,自然不甘心,过一阵便好了。 忽听她道:“吕明湖,我要和你比试,我若赢了,你放我走,怎么样?”
第十四章 错皆在他 “比什么?”除了偷东西,吕明湖想不到她有什么特长能赢过自己。 “比武。” 吕明湖愣了愣,疑心自己听错了,道:“你说什么?” 吕黛中气十足地重复道:“我要和你比武,我若赢了,你放我走,如何?” 吕明湖比她修为高太多,诚然修为高的人未必能打,但和同辈比武,吕明湖从未输过。 她应该很清楚,怎么敢提出这种毫无胜算的条件? 吕明湖按落飞剑,吕黛身子一轻,便从他袖中弹了出来。满天星光璀璨,周围峰峦如聚,他们站在一座山峰的顶端,夜风吹得衣衫烈烈翻飞。 吕明湖微微挑眉,道:“不是要比武么?你想怎么比?” 吕黛用剑在地上画了一个圈,道:“十招之内,谁先出了这个圈子,便算输了。” 吕明湖说了声好,神情不像是要比武,倒像是要看戏。吕黛知道他不当回事,心中冷哼,拔剑向他刺去。吕明湖背着手,动也不动,剑在他身前三尺处遇上一股刚劲,震得吕黛手臂生疼。 她另一只手用尽全力,狠狠拍向那道无形屏障。屏障内的吕明湖蓦然伸出手,捉住她的手腕,轻轻一带,便将她的力量反推了出去。 吕黛连退了几步才站稳,脚后跟堪堪踩在圈子边缘上。她看着稳如泰山的吕明湖,眼中精光一闪,再次提剑刺去,与此同时丢出一道子元真人的剑符。 当日离开庐山,子元真人给她三道剑符防身,在七里山对付狐妖时用了一道,还剩两道。若非如此,她怎敢挑战吕明湖? 异常凌厉的剑气迎面而来,吕明湖心下一惊,旋即御剑招架。吕黛紧跟着丢出第二道剑符,只见银白剑光冲天而起,方圆数十里霎那间亮若白昼。 剑气激荡如飓风狂浪,轰轰砢砢,以摧枯拉朽之势扑来。吕黛急忙凝起结界护住自身,眼睁睁看着不远处的一块巨石化为齑粉,左右山峰上的树木被拦腰截断。 滔滔剑气中央,吕明湖那把名为银汉清霁的剑急速飞转,光芒万丈,发出阵阵低鸣。 吕明湖乌发飞扬,脸庞透亮,真似殿堂上的神祇,有风云色变,撼天摇地之威。少顷,周围恢复平静,他收剑入鞘,比之前只退了半步。吕黛没想到连子元真人的剑符也不能奈何他,睁大了眼睛,满脸惊骇。 吕明湖向她看过来,目光冷冷的,带着一丝不明显的怒意。结界咔嚓碎裂,吕黛下意识地往后退缩,不小心踩到裙摆,摔在地上。 吕明湖走到她面前,尚未散去的剑气锋芒逼得她喘息困难,站也站不起来,浑身瑟瑟发抖,从张牙舞爪的小猫一下变成了刚出壳的小鸟。 吕明湖道:“以为有了师父的剑符,便能赢我?”语气微扬,透着嘲弄与傲慢,但也是极浅淡的。 吕黛耷拉着头,小声道:“我错了。” 吕明湖凝望着她,目光渐渐黯淡。他知道人心多变,没想到亲手养大的小喜鹊,翅膀硬了,也会算计他了。 吕黛知道这回把他惹恼了,他不会轻饶自己,索性先发制人,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吕明湖见她坐在地上,青丝散乱,哭作一团,仿佛是自己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叹了声气,道:“我还没有罚你,你哭什么?你要嫁给江屏,可有想过身份败露,怎么处?” 吕黛不以为意道:“我又不想与他白头偕老,到时候一拍两散就是了。” 吕明湖沉默片刻,拿出朱雀幡,塞到她手中,道:“既然不想回去,这朱雀幡你留着防身。”告诉她如何使用,又叮嘱道:“情爱伤神,有些事并非如你所愿,你好自为之。”言毕,转身御剑而去。 吕黛攥着绘有金色复杂符咒的朱幡,怔怔地目送他的背影,忽然有些过意不去,自己似乎不该拿子元真人的剑符对付他,他除了生气,好像还有点伤心。 她不想伤他的心呀,要不要追上去赔罪?转念一想,他难道没伤过她的心?他若肯予她男人对女人的爱,低俗下流的爱,哪怕只有一点,她也不会去找江屏。 明明都是他的错。 小喜鹊飞回金陵评事街的宅子里,又变成鲁小姐的模样,见桌上有一封信和一匣子黄金,知道是他留给江屏的。信上大致解释了她冒充鲁小姐的事,吕黛看完便烧了,收起那一匣子黄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五月初八这日,虽未请什么客人,从大门到后院都张灯结彩,宾相喜婆,笙琴细乐,应有尽有,倒也热闹。江屏簪花披红,和吕黛拜了堂,牵进洞房,自个掀起盖头,只见凤髻铺云,眉笼新月,名花殊丽,国色天香。 吕黛这几日本有些闷闷的,一见江屏鲜服绣袍,装束得比平日更丰采飘逸,又高兴起来。 两人坐在一处,真是良工雕琢的一对玉人。吃了合卺酒,花眠欲替吕黛摘冠宽衣,江屏挥了挥手,她便知趣地退下。 江屏道:“日前见娘子闷闷不乐,可是想家了?” 吕黛自以为掩饰得挺好,不想他还是看了出来,摇头道:“不是,我只是看婚期在即,怕你如愿以偿,便移情别恋,怠慢于我。” 江屏莞尔道:“娘子放宽心,断不会有这等事。此生我若负你,天打雷劈。”捧住她的脸,细细端详这张法术幻化出来的假面,如痴如醉道:“何况娘子这般绝色,旁人都是庸脂俗粉,我哪里看得上!” 吕黛但笑不语,想来这就是海誓山盟罢,好听却不可靠。天也管不过来,毕竟负心汉太多,每个都遭雷劈,这世界恐怕永无宁日。 她并不担心江屏始乱终弃,本就是一场骗局,谁先弃谁还未可知呢。 灯花一爆,他面孔近在咫尺,眼波漾漾如水,唇覆上来,带着淡淡的酒香。不同于上次的蜻蜓点水,这次更缠绵,舌尖滑过她的唇,溜入她口中,勾着她的舌头戏耍,一面吮吸着她的津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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