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筋乃仙人之物,赵可桃换上没几年,便发觉自己容颜不变。而这几年她过得也不好,离清的梦想是开一家牛肉面店、与她生两个孩子,因着她,梦想破碎。 赵可桃愧对离清,又十分思念他。常常想若是离清还在开牛肉面店,会是个什么光景。 最初扮演男子时,只是想体会有离清在身边的日子。后来,演得多了,便再也分不清戏与现实。 赵可桃领养了两个孩子,假装是她与离清的一儿一女。孩子很快长大,多番劝阻赵可桃无效后,便放弃了。借着成家远离山桃镇,但会定期送孩子回来陪伴老人。 孩子的孩子也延续了这个习惯。喜春楼门口的曾孙女上个月才来陪着曾祖父、曾祖母小住半个月。 付长宁满脸的一言难尽,“老伯可跟离清没半点儿相似的地方,太出戏了。” 赵可桃忐忑又期待地问道,“姑娘与离清相识?离清是个什么样子?他近况可好?” “认识,莫逆之交。面容普通、但其实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个性温柔、脸上常带笑,像个没脾气的面团。”付长宁每说一句赵可桃就疑惑一分,到最后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她们说的离清真的是同一个人? 那冷面冷心不怎么爱搭理人的离清居然还有温润如玉的一面? 付长宁突然想到什么,“姑娘,离清最近有点儿不想活了,你看你要不要过去劝一劝?” 开牛肉面店、生孩子虽然过于平常了些,但大小也算是个人生目标啊。 付长宁和赵可桃聊了很久,一见如故,相见恨晚。要不是辈分、年龄对不上,恨不得当场义结金兰。 赵可桃热情地留两人暂住几晚。 付长宁犹豫了一下,“辅事是妖修,没关系吗?我怕你为难。” 辅事也看向赵可桃,若是给她带来麻烦就算了。 “不为难不为难。离清是妖修带大的孩子,我们每年都祭祀那妖修。我不在意这个。”赵可桃摆了摆手。两个孩子以前的房间她时常打扫着,稍微收拾一下就能住人。 付长宁跟上去,“两个人快些,我帮你一起收拾。” 辅事朝赵可桃颔首,算是道谢。 转身出门。 回来时抱了一堆干草。 付长宁满嘴跑马车说两人是夫妻,于是房间安排了一间。见着辅事在地上铺干草,挺好奇,“你哪儿寻来的干草?” 别人好心好意,他却不能假装无事受得心安理得。铺一层干草,省得污了人家干净。 “总之不是上房揭瓦得来的。” 第58章 “我以为你听不见来着。别生气, 最多以后我不当着你的面说。” 付长宁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太对。背后指指点点比当面嚼舌根更加恶劣。 但辅事面上瞧不出什么,仿佛这事儿跟他无关。 ‘不当着你的面说。’这几个字在在辅事喉咙间滚过一遍。 世人的评判他听得不少,她是第一个肯顾及他的人修。 这个小插曲令付长宁消停不少。被子拉到胸口, 视线若有若无地朝辅事那边瞟去。 辅事坐在窗沿下,不知道从哪儿拿了一块檀香木,如玉指节拿着古朴精致的雕刻刀,就着那月光一下又一下雕刻着。 月光为他从侧脸到发梢的轮廓都镀了一层银边, 檀香木屑跟着扑簌簌掉在草堆上。 提前垫了干草, 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不会影响到任何人。 雕什么呢? 付长宁盯了一会儿, 眼皮子就开始打架。没一会儿阖上眸子,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 辅事已经不在,窗户轻掩着。 地上的干草和木屑都已经清理干净。 清晨孕吐的概率是一天中最大的。 付长宁醒得时候天还暗着, 扶着院子里的树刚干呕了几下, 就感觉背后多了一只大掌在轻轻地顺着。 “没事,今天好多了。”付长宁白着脸道,接过辅事递来的清水漱口。 “天色还早, 再休息一会儿?” “睡不着了。” “里面塞了止吐醒脑的药,能安定神魂。你随身带着, 感到不适的时候多闻两下,会好一些。”辅事掌心里躺着一颗鸡蛋大小的镂空檀香木球。 她只以为他有雕刻的习惯,原来昨夜一宿未眠是雕给她的。 “哦。”付长宁接过来。明明很小很轻巧的一个球, 她却觉得沉甸甸地。 仔细系在腰间。 拨弄两下, 穗子跟着动来动去, 檀香味儿混着草药味儿便萦绕周身。 辅事瞧着那晃来晃去的穗子, 脸上浮现一丝淡笑。想来它是有用的。 付长宁回到房间, 原本空无一物的桌子上摆了一碗温热的甜粥。 大米煮得很烂, 汤却比较清。 估计一直在炉子上煮着, 她没醒,于是便等到快干时往里加清水。如此反复,才会保证粥能立即入口。 付长宁接过来,勺子拌了两下。吹去热气儿,刚准备往嘴里送,一只鹰头风筝从窗外飞进来,精准地扎进碗里。 没拿稳,碗“啪”的一声落在地上跌了个粉碎。 “呀!”惊讶过后便是懊恼,“可惜了我的粥!” 去拾碗,大拇指被碎片划了个口子,细小的血珠渗了出来。 “大半夜的哪儿来的风筝?”付长宁瞅了瞅窗户外,第一缕晨光刚出来,院子里哪儿哪儿都是鸦青色。 风筝只有成、人一臂长,这是小孩子玩儿的尺寸。 谁家小孩子大晚上玩儿风筝。 想一想就渗人。 突然,一个绛红色身影快速闪过。 付长宁后脊梁发凉,忙抬眼去看,已经没了踪影。 “辅事,我似乎看到了一个身穿绛红色锦衣的小孩子,靴子的脚后跟上缀了鹌鹑蛋大小的玉石。”付长宁手掌横起,比在自己胸口处,“个头不高,大概到我这里。他似乎知道自己闯祸了,慌忙逃走。” “我一直在院子里,若有人进来,一定瞒不过我。”辅事沉思片刻,缓声道,“付长宁,你被盯上了。” 他的话令付长宁那颗小心脏狠狠地抽了两下。 闹、闹鬼了?! 被鬼盯上了。 付长宁哭丧着一张脸,深呼吸一口气儿,“辅事,你修为高深,可不能见死不救呀。尤其我肚子里还揣着你的崽,不看僧面你也看看佛面。” 付长宁想抱着辅事胳膊恳求,又怕冒犯到对方。于是小心翼翼捏了一点点衣袖,一张小脸可怜兮兮的。 辅事不习惯与人接近,不着痕迹抽出衣袖,对付长宁行了一个礼,“没有妖气,也察觉不到修为,我想应该是礼乐规则范畴的问题。我不谙此道,还得仰仗你。” 礼乐规则范畴很大,比如祭祀、念往生咒等常规操作,比如天什么时候放晴、风从什么方向来、下多少数量的雨水等自然推算,再比如人死之前喉咙中卡了一口怨气、会成僵尸,女人梳子、木面具之类的死物会因接触人的嗔痴爱憎而诞出自我意志成为“精”等等异闻怪谈...... 通俗来讲,但凡非仙、非妖、非人之事,统统属礼乐规则。 哦,这里要强调一点,妖修和“精”完全不一样。 妖修是活物以自我意志为主导而进行修炼、生活,“精”则是死物借助人的嗔痴爱憎而诞生出自我意志。一般来说,“精”的逻辑比较简单,但又因过于简单而难以判断其行事规则,很令人头疼。 娃娃仙就是万千“精”的其中一种。 “你这话说得真无情,下一刻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娘俩儿去死似的。” 辅事道:“情之一字,不是花兰青有资格提的。但花兰青保证会尽到父亲的责任,没人能越过我去寻孩子麻烦。” 孩子在她身上揣着,四舍五入等于没人能寻她麻烦。付长宁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但又说不上来,暂且先这么理解着。 炉子上还有粥,辅事又端来一碗,付长宁怒干两碗。 待时候差不多了,去永安客栈。 掌柜真的蜷缩着身子在客栈门口蹲了一宿,期期艾艾可怜极了。没办法,谁叫他家娘子最大。 远远地看见付长宁,以为是自己眼花,亲自上手掐了一把脸疼得龇牙咧嘴才意识到不是做梦。 “仙人呐!仙人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张口无遮拦的嘴。我替您多打两下,叫我嘴贱、叫我出言不逊!”掌柜作势扇了两下嘴,忙跑上前迎人,因蹲了一宿腿发麻而身形趔趄了一下。 “求仙人治治我儿那怪毛病。若能治好,别说住哪间了,整个永安客栈我都双手奉上。您身边这位妖修想怎么住就怎么住。”掌柜点头哈腰跟在付长宁身侧,亦步亦趋陪着。 付长宁对永安客栈一点儿都没兴趣,但想出言逗逗他,解了昨日被拒的一口恶气,“听说永安客栈地处乱禁楼统辖区域,不准让妖修留宿。掌柜公然得罪楼主,传出去可怎么是好呀。” “仙人,跟仙人您相比,楼主......”掌柜眼睛朝四周乱瞟,上扬高亢的嗓音倏然压低,心虚道,“......楼主算是个什么东西!哪有您这么平易近人,善心大发肯与妖修往来。听说您也在乱禁楼住着。我想乱禁楼那良心就三斗,您独占十斗,楼主他倒欠七斗!” 小声嘟囔,“我早就觉得妖修与咱们都一样,哪儿有什么分别的。您说是不是?” 付长宁舒心极了,对辅事扬起下巴。那表情就是在嘚瑟,‘看,我给你报仇啦’。 一身的孩子气。 辅事哑然失笑,然后顿住。啧,跟他一比,她可不就是个小孩子么。 付长宁道:“够了够了。掌柜,前面引路,带我去见孩子。” “诶,好嘞!仙人这边请!”掌柜打发小厮去通知夫人,说仙人到了,快把自己放进去。 掌柜夫人带着下人早早地侯在后院。 后院有一幢环境清幽的两层小楼,单拎出来给儿子住。 这小楼动土时请专人来测算过,说是风水很好,里面陈设也按着专人说得摆放。儿子小时候体弱多病,搬进来后身子就大好,如今长得虎头虎脑、调皮到人嫌狗厌。 楼门扉上贴了一张红色的鸡翅木绕花窗花。 付长宁推门而入走了一圈,那专人有点儿东西,把小楼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仙人,可是哪里有问题?”掌柜夫人揪着帕子,紧张地问道。 “没,小楼风水是难得一见的好。”付长宁扶着楼梯扶手上了二楼,视线自然上移,八宝揽月屏风逐渐显现在眼前。 八宝揽月屏风上透过一个身影,约莫十一、二岁的男孩子,身形比一般孩子壮些。他躲在后面看着,偶然探出一个小脑袋审视着来人。 掌柜的儿子果真虎头虎脑。 付长宁笑意在看到掌柜儿子全貌后凝滞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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