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里刚刚被塞了一卷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写了几个姑且算得上端正的小字: 亥时三刻,南渡桥见,有要事相商。
第38章 .南桥夜话 当夜, 乐岚避开宵禁,悄悄出了城门。 南渡桥位在城郊, 以前曾是一座小有名气的吊桥, 后来桥断, 官府未修,慢慢便荒废了, 成了艄公们摆完渡泊船休憩的地方。 这一段的护城河水平缓且静, 一只乌篷小船在月明下泊着,朝她慢慢摇了过来,即将摇到岸边时, 却停下不动了。 乐岚纵身一跃, 跳上了船头, 问那艄公:“是你找我?” 艄公抬起斗笠, 月色里露出一张眼熟的笑脸,道:“是我。” 她一眼认出来人,语结了半晌,无奈道:“找我就找我, 你来一趟将军府不就得了,还费这么多周章做什么?” 重钧不以为然道:“李未阳和我约法三章, 不准我靠近你们家, 我才把地点定在了城外,这里距离定边侯府够远了吧?” “他还说过不许你再找我呢, 怎么没见你遵守约定?” “他是说过, ”重钧道, “但他只说不许我找你,没说不许你来找我,所以我不算违约。” 论强词夺理,乐岚甘拜下风,在船舱里坐下,问起了正事:“你找我来究竟有什么要紧的事?” 重钧在小桌的另一边盘膝坐下,倒了一杯烧酒,说:“没什么事就不能找你叙叙旧吗?” 她在船舱里看了一眼,问:“你近来都在什么地方落脚?在这艘小船上?” “肯定不是在这个船上。”重钧道:“就算是躲命,我肯定也会挑个舒坦些的地方躲。” 舱里放着一架小火炉,炉上烧着竹叶青,酒香四溢,重钧丝毫不懂得待客之道,只给自己倒了一杯便不管不顾了,乐岚起了些酒兴,拿了杯子自给自足,顺便问:“你不是说准备回徐州了么,怎么又决定留在京城了?” “因为我想了想,即便回了徐州,似乎也没什么线索可找,空手而来空手而归,没意思。”重钧说了一句,见她去拿杯子,鄙夷道:“你一个姑娘家,还喝酒。” “姑娘家怎么就不能喝酒了?”乐岚觉得这话问得十分莫名其妙,“洞房的时候不是还要喝喜酒么?” 重钧硬生生被她呛了一句,一口酒呛进了嗓子眼,辣的眼泪差点出来,咳嗽了好半晌,总算平复下来,穷艰极难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徐州吧。” 她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 重钧咳破了嗓子,哑着声音说:“我说,反正你留在京城也是个四面受敌的命,不如走得远远的,徐州是我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到了徐州,就不用害怕什么丹渚。” “我可不害怕他。”乐岚道:“我若是害怕天命司的追查,一早就跟着我爹去云内了,云内驻着十三万北廷军,他们能拿我怎么样?之所以留在京城,是担心他们会向将军府的其他人下手。” 说到了徐州,她问:“李未阳把你当成了安阳王世子,你既然一不想留在京城,二不想受他们的招安,又为什么要骗他呢?” 重钧道:“这话又不是我说的,他自己理解错了,难道我还要纠正过来?” 他嗤笑了一声,转而意识到什么,瞪大了眼,惊奇问道:“你是在替他鸣不平?” “呃……”乐岚心里确实有些同情李未阳的意思,她有难时,他不辞辛劳四处奔走相帮,可在重钧一事上,自己明知他入了歧途,却袖手旁观而不作声,任由他一头奔着南墙撞过去,心中委实煎熬。 说了,她就是背信弃义;不说,她就是忘恩负义,说与不说,里外都不是人。 她幽幽地叹了一声:“你当初还不如不告诉我。” 人生在世,最难得的无外乎信义二字,对于旁人的信任,正常人都应该为此感到庆幸还来不及,她反倒抱怨起来了。 重钧看她一眼,道:“你就说实话吧,你这么护着他,是不是喜欢他?” 乐岚:“……” 下一刻,她就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顿时炸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之间的事情爱骗谁骗谁,我不管了还不成么!” 说着把杯子一摔,起身走了。 重钧在原地愣了半晌,没反应过来这飙怎么说发就发了,他急忙追出去,乐岚已经走没影了。 他不过随口说了一句,至于这么大气性么? 等他趁着夜色再次潜进了内城,跳上定边侯府的楼顶,一眼瞄见了乐岚。 她没有回房间,而是在房顶上托腮坐着,望着茫茫夜色发呆。 重钧几个起落朝她跃了过去,过处如风拂落叶,落脚只带起一丝细微的瓦片响声。 乐岚听见了动静,却没回过身来,似乎早预料到他会跟过来,待他站定了,忽然说道:“那天在天命司,我从镜子里看到了一些东西来着。” 重钧问:“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自己的未来,许是在三年后吧。” 方才因他说错了一句话,就惹得乐岚大发雷霆,此时他更不敢胡言了,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脑汁揣摩了个干净,极尽婉约地试探道:“看见你以后的郡马了?” 乐岚破天荒地没发脾气,也没冷他的场,她托着下巴,无比落寞地说了一句:“我看到了,只是那人不是李未阳。” 重钧震惊了。 他没想到乐岚真的回答了他的问题,还一次回答了俩—— 她去天命司真的是奔着看终身大事去的; 她的意中人真的是那软手面脚还单纯好骗的草包小白脸! 重钧顿觉刚刚在船上那句话问错了,好端端的提什么李未阳! 他直觉接下来的事情不能再听了,可是乐岚的感情阀子一旦打开,便如长河入海,滚滚不绝,并没有丝毫要住口的意思。 冒着隔日就有可能被灭口的危险,他听她道:“其实我也没想过那么多,只是自己心里想的是一码,眼里看见的是另一码,难免堵得慌。” 重钧也不知道关于这方面的事情,自己能发表什么意见,她突如其来的敞开心扉让他有些受宠若惊,只得安慰她道:“那镜子不一定准。” “准的,”乐岚道,“我虽然不知道镜子里的人是谁,但那人肯定不会是李未阳,这一点我是相信的。” “为什么不会?” 她幽幽地叹了一声,“我们的身份不一样……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重钧顿时不满了,“我凭什么就不懂了?” 他负手立在屋檐上,举目望着月亮,乐岚看不见他的神色,只听他长长地叹了一声,连带着背影也感伤了起来; “二十年前,我喜欢过一个姑娘,可是碍于自己的身体和常人不一样,我只能看着她做媒,订亲,出嫁,现在儿子都跟我一样大了。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最后还不是只能看着她和别人终老,你们的身份相差再大,能大过我们么?” 他鲜少提及自己的往事,不料其中还有这样一段情伤,乐岚同情地望了他一眼,却道: “我们之间相差的身份……说来还真比你的多。”
第39章 .君子于役(三合一) 她轻描淡写地开了口:“我和你一样, 都与常人不同,说出来怕你不信, 我其实是个神仙, 只是下凡投胎走个过场, 过完这辈子,我就修成正果了。” 说罢, 她没有理会呆若木鸡的重钧, 笑了一笑,道:“我是神仙,他是凡人, 且不说溯心镜里的影像是不是真的, 仙凡有别, 我们注定没什么结果。” 尾音散在夜风里, 她把玩着腰带上的流苏坠子,心中忽然如释重负。 越是熟悉的人,遇事时反而诸多顾忌,她能把自己的秘密剖给重钧, 却丝毫不敢说与李未阳和谢颜知。 若是他们得知,其实也不过如重钧一般惊诧片刻, 李未阳或许会寻根究底地刨问一番, 问完一切也就如常了。 可她到底还是不敢冒这个风险。 对于重钧而言,两人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她反倒有些同病相怜的意味, 当一个人向你推心置腹时, 往往很难对这人起什么疑心,反而会忍不住互相倾诉。 乐岚这个秘密在心里憋了十七年,一朝吐出,大为畅快,至于听者信与不信,都不重要了。 重钧呆立了半晌,仍然不能置信。 他刚刚讲的那个故事,实则是编出来唬她的,二十年前他刚醒过来时,混混沌沌像个傻子,寨子里的人把他看得牢牢的,怕他情绪受刺激,压根不敢让他看见外人。一水儿的精兵看护,别说姑娘,母猪都瞧不见一头,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女子,甚至还为了她肝肠寸断? 他的直觉告诉他,乐岚此时估摸着听了出来,礼尚往来也编了个瞎话唬他,可瞧她神色落寞之至,又不像作假,迟疑了片刻,他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乐岚甩了他一个“无聊”的眼神,起身道:“故事讲完了,睡觉去。” 重钧追问:“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真是神仙转世?” “真的,你不信就算了。”她丢下这么一句,便下了房檐。 这就等于是逐客了,重钧一个人站了会儿,没多大意思,只能离开。 阖上房门时,乐岚却忽然想起了自己投胎前的事。 她临下凡前,玄商上仙将她拉到一边,悄悄叮嘱说:“你这是头一次下凡,不知道凡间的日子是怎么个过法,以后难免吃亏。我告诉你一个小窍门,等会下井的时候,你把眼睛睁着,千万不可阖眼。如此一来神识虽封,元神却是醒着的,到了投胎时,你仍记得自己是谁,日后就算遇到了什么难处,处理起来也简单些。” 玄商是出于好意才告诉了她这些,乐岚照做了,降仙井中有光剑万仞,她硬生生忍住了刀剑穿身的惊悚画面,瞪着眼睛落了凡。 上仙诚不欺她,投胎后果然记忆未失,从出生伊始,她就是个七百岁的小婴儿了。 在遇到丹渚之前,日子无波无澜,风调雨顺过了十七年,天宫上的记忆除了让她显得少年老成之外,并没有多大用处。 她的元神百无聊赖地醒着,不但没什么用武之地,反而因此被丹渚一眼看穿了身份,此后惹来无数祸患。 旁门左道果然不可取,那时她若是循规蹈矩地闭眼,老老实实地投胎,将天庭上一干记忆忘诸云外,只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郡主,而今说不定也就没这么多糟心事了。 倘若她的元神没被发现,此时她就不用紧防着丹渚,担心他不知何时会突然出手; 倘若她只知自己是个凡人,此时就不用忧心什么仙凡有别,百年之期俯仰便至。 玄商一句好言相劝,倒真是害她不轻。 房顶轻微响动了一声,是重钧离开了。 乐岚走到桌前,却并未就寝,而是抽了张白纸铺在桌案上,提笔描起了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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