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想着,只要弄清楚了打探消息的都有谁,顺藤摸瓜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可萧锐既说没能记住,这条线索便作废了。 他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计较,转而跳到下一个话题:“其实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请你相帮。” 萧锐笑道:“我便知天下没有免费的酒筵,便是践行酒也不例外。” 李未阳跟着笑道:“这话说的倒令我汗颜了。” 萧锐道:“你既知错,有话就快说,别误了酒兴。” 他沉吟了片刻,谨慎地开了口:“我想请你放一放水,到了徐州时,且饶过斧师山,恐吓恐吓他们就算了,不要真与山寨起了冲突。” 萧锐此次出兵本就是奔着剿匪去的,身为官兵,不和山匪起冲突,难道还要和他们同修联谊不成? 这要求提得忒荒唐。 他若有所思地把杯子放下,深深地看了李未阳一眼,道:“说来也怪,加上你,一共有三个人同我提过这个意见,我很好奇,你们都是怎么想的。” 李未阳闻言一振,问:“都有谁问起过?” “除了你,昨天太子也跟我说起了这事,”萧锐摇着杯子回想道,“噢,对了,还有皇后。” 太子意在招安,不想动什么兵戈,与萧锐说起此事无可厚非,可皇后身为后宫之主,怎的忽然关心起前朝的事了? 萧锐并不知道斧师山中藏着的不仅仅是一窝悍匪,更是安阳王府的残兵旧部,因此才觉得招安悍匪的想法荒诞不经,他便问了一句:“不知皇后娘娘为何会问起此事?” 萧锐道:“娘娘觉得,我与公主新婚未久,不宜分居,何况剿匪之时难免身陷险境,若有差池,岂不让连懿徒增担忧。” 李未阳附和了一句:“娘娘心思周道。” 萧锐却嗤笑一声,语气有些莫名,听不出是赞成还是暗讽,“皇后娘娘的心思确实周道无遗。” 他已有了些酒意,口中也渐渐无遮无拦起来,话过一循,忽然没头没脑扔下一句:“你和太子是一路的人。” 李未阳笑道:“我同你也是一路的人。” 萧锐摇了摇头,反驳道:“你是太子的人,我可不是。” 他倒了杯酒,戏言道:“我只是帮了重明一把,你便说我是东宫的人,照如此算,你娶了连懿公主,岂不是就是中宫的人了?” 他这话里别有所指,萧锐闻言却只一笑,“我生平最厌的,便是朝中趋炎附会,只图权利富贵,却忘了自己的本分。比如那什么天命司,一群道士在那里胡说八道,下面就人奉为圭臬,太子有意铲除天命司是好事,可他之所以这么做,无外乎是为了给将来继位铲平道路。遍观朝野,能不涉权争勤恳护国的,只有定边侯一位,而冷侯爷不久也要挂印请辞,致仕山野,朝中再无纯臣了。” 他的这番高谈,将朝野上下,连同自己的老爹安国侯在内,一齐踩了个遍,独独捧了定边侯一家,李未阳笑道:“这不还有你弘明祖志,发扬光大么?” 萧锐酒意上了头,便有些熏熏然了,笑道:“我定当全力以赴。” 言讫,他道:“你和太子的意见我会考虑,但要我只是驻扎徐州,不作不为,我还不如不去,也省了这趟气力。” “你心中把握好度便可,要你手下留情,并非真的无所作为。” 李未阳叹了一声:“这座匪寨不是你想得那样简单,背后的水可是不浅,我同你说起这些,也是想提醒你,这趟浑水能别趟就别趟,湿了鞋不打紧,就怕卷了进去,从此再难脱身。” 萧锐说了声“我会留心”,两人把酒喝过一循,便散了场。 萧锐回去练兵,他则直奔定边侯府而来。 <<< “你要我入宫试探皇后?” 待听李未阳说完了来意,乐岚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失了聪,“你怀疑皇后和斧师山有关系?” “还不确定,”李未阳道,“我观萧锐的神色,皇后与他说的恐怕绝非是劝他注意安全那么简单。她以为联姻之后,安国侯府的势力自然而然收归翼下,却没料到萧锐是个这么出格的。我在国舅府安排的眼线上报说,国舅爷近日来没少往安国侯府走动,却不是找安国侯,而是找世子说话,其中颇多反常之处。” 他按了按眉心,愁叹一声:“倘若没有关系则罢,若是有……这局面就乱得有点大了。” 李未阳在发愁,乐岚也在犹豫,她翻来覆去斟酌了良久,觉得重钧的事情还是跟他提点一下,于是递了个黄桃过去。 李未阳接到手里,说声“谢了”,刚咬了一口,听见她说:“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有些曲折,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她心里向来揣着一兜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他顿时来了兴致,问:“什么事情?” 乐岚看他一眼,鼓足了勇气,道:“先是重钧,他并非是安阳王的遗腹子,他就是安阳王。” 李未阳好笑道:“安阳王已经伏诛二十年了,阿玥,你就算是编故事,也朝实际些的方向编。” “我没有编故事。”乐岚道,这种死而复生的天方夜谭听来确实虚幻,可她也只能如实转述。 “这是重钧亲口告诉我的,他二十年前曾经死过一次,后来在徐州醒来,却记忆全失,被看管在斧师山上。此后廿载,他的容貌丝毫未变,期间记起了一些零星的往事,件件都指向他的生前,确是安阳王无疑。” “他给我看过他的手,手心没有掌纹,只有两条十字刀疤,他说他的胸口也有道一模一样的伤口,我没有亲眼所见,不知是真是假。他来京城也并非寻亲,而是想借天命司的法器查明自己的身世。” 乐岚长纾了口气,道:“我所知晓的就这么多,听起来确实匪夷所思,如何取证全在于你,但我总觉得和天命司脱不了干系。” 李未阳擎着半只黄桃,早忘了下口,半晌,他把黄桃放下,“倘若你说的都是真的……” “还有,”乐岚今日不吐不快,既然说了,她便打算把事情吐个彻底,“那日你问起我和天命司之间的过节,我怕说了只会让你多想,便没有告诉你。” “其实我同天命司并没有什么过节,只跟丹渚之间有些恩怨,他总以为我和常人不同,外表是个凡人,内里是只妖怪,几次三番想把我捉回去剥皮拆骨。” 她一气说完,垂了双眸,笑道:“这些事情我谁都不曾告诉,就连我爹娘也不知情,眼下说与了你,算是开诚布公了吧?” 李未阳倒吸了一口凉气。 重钧的身份倘若只是给了他当头一棒,打得他措手不及,乐岚接下来的话,便直如泰山压顶,一口将他拍扁在了地底。 “你……”他张了张口,思绪太多太纷杂,竟如茶壶倒饺子一般,什么话也说不来了。 他僵坐在原地,连自己的来意都忘了。 乐岚观他面色不佳,也知一时间要他消化掉这些信息有些困难,遂笑了笑,问:“这些事情先暂时搁下,你方才说,除了试探皇后和斧师山之间的关系,还有其他的么?” “不了。”李未阳道,他的三魂七魄总算找回了本体,慢慢归窍,“皇后那边我会另想法子,你好好留在府中,哪里都别去,余下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乐岚:“……” 为什么但凡谈起丹渚和天命司,所有人都要她蹲在家里,不要出门惹是生非? 似乎只要她不轻举妄动,是非就不会自己长脚找过来似的。 她骨子里就是个坐不住的,连血脉里流的都是倒刺儿,想要她安分下来,除非盘古重新开天辟地,把他们这族的秉性打回去重造。 李未阳走后不久,她便按捺不住,同冷夫人知会了一声,进宫去了。 因是进宫,不是去往其他险地,冷夫人倒也未拦,遣了侍女跟着,便放她出门了。 连笙自从病好之后,便搬回了自己的寝宫,陛下将丹渚指给她当师父,她始终赌着口气,宁可自己在寝殿之中禁足,也不愿看见丹渚。 陛下自上次遇刺之后,觉得是自己德行有怠之古,故而上天降下刺客警示,一直闭关潜心修炼,无心管教于她,丹渚也未勉强,除了例行问安,便没怎么出现过,看来也没把这个金枝玉叶的小徒弟当过真。 如此,两人的相处倒太平无事了。 乐岚若想名正言顺地参见皇后,不免要先去见一见连笙,便先去了连笙所居的朝阳殿。 宫中空闲地方多栽绿植,她在宫娥的引路下,从花鲜柳妍的小园里穿过,却在园中瞧见了三个人。 太子同连懿公主以及驸马爷正在谈笑,乐岚停住步子,遥遥向他见了礼。 重明微微一笑,点头示意,连懿扬起了一双与连笙如出一辙的大眼,好奇地把她望着,萧锐却微微蹙起了眉,似乎不理解她为何会出现在宫里。 待到了朝阳殿,宫人前去通报,连笙喜出望外,小跑出了殿门,一把拥住了她,可怜兮兮道:“父皇不许我出宫了,我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们了呀。” 她所指的“你们”,约莫还包括了李未阳,乐岚揉着她的头,将自己的腿从她怀抱里解救出来,笑道:“我有事要求见皇后殿下,顺道过来看看你。” 听见她说“顺道”二字,却不是专程过来探望自己的,连笙顿时有了情绪,闷闷地踢了踢鞋尖,乐岚摸了摸她的头发,哄道:“这次我是有正事要办,下次看你的时候,我带谢颜姐姐一块来好不好?” 谢颜的美貌想来已经在连笙心里扎了根,她闻言顿时露了喜色,展了眉头,道:“母后正在午睡呢,我陪你慢慢走过去,稍坐一会儿就好啦。” 乐岚点点头,同连笙一起往玉藻宫去,快到宫门时,她忽然一拍腰包,大惊失色道:“坏了!母后要我抄的字帖忘带了,她肯定又要训我!” 她急急地就要回去拿,此时玉藻宫已经近在咫尺,乐岚在等候时闲来无聊,便四处散着步,一面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后偏殿的廊下,竹木郁郁葱葱,场景有些眼熟,她才想起这是那日和丹渚对峙的所在,一时间头皮发麻,转步便要离开。 刚踏出两步,她忽然听见从竹林里隐约传来一句人声,声音极浅极轻,亏得她耳力甚好,勉强听出了内容: “二十年前的事情,我们不早就两清了么?”
第40章 .暗潮 玉藻宫后的小花园并不大, 竹林也算不上有多茂密,可她拼了力气往里瞧, 却什么也看不见, 只有细若蚊子的只言片语从竹中漏出来: “你打算作壁上观?”嗓音压得极低, 只能分辨出是个女子声音。 方才说话那人不徐不疾道:“当年之事已结,你们如何计划与我无关。” 那女声不甘道:“是我劝陛下宠信于你, 你才能走上现在这个位置, 是我劝陛下修建天命司,豢养修士助你修炼,你才有了现在的修为, 你欠我的远远不够!如果你想要龙神, 就答应我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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