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为帝时不爱发怒,淡漠着脸就将所有事情掌控在手中,朝臣中无一不被折服,郡主倒真有了几分他的样子。 左言清自偏殿出来后,几乎说服了自己,他食的是南晋的俸禄,忠的是李氏的江山社稷,没了李幼蓉,就什么都不是,想他在朝为官数十载,被李氏玩弄股掌之中。 他越过群臣,在阶下掀了朝服跪倒在地,身后的朝臣一时发蒙,不明白左言清的意思,疑惑道:“相国大人?” “先帝在位十九年,于国于家于朝于臣,皆为表率。如今先帝宾天,臣虽悲愤难以,终究要扶持李氏遗孤,郡主殿下诏书在手,臣自当尽心辅佐。”说罢他狠狠磕了个头,叫在场之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幼蓉到左言清跟前扶起他,偏殿那番交谈,叫左言清真正看清李氏的筹谋,帝女星的言论,早就属实,这个帝位李幼蓉坐定了。 左言清还是左言清,这番态度转变,实在是令人震惊,旧臣在后头心中杂乱无比,方才他们表态坚决,现下无论附和左言清与否都不合适,只能挑些无关的话来驳左言清。 “虽有诏书,可郡主并无玉玺,实难继承大统。” “……” 李幼蓉想,她有诏书,有御林军,有左言清与新臣拥戴,就算是没了青玉玺,名不正言不顺的继位,她也不在乎了。 可周莘来了。 殿外一阵喧哗,所有人目光都落在殿门口,立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手中长剑指地,另一只手中墨色绢布托着的是一枚手掌大小的青龙玉玺。 好巧不巧,周莘赶来时正听见这句话,立刻解了绢布绕过御林军阻挠,立在殿门前高呼,“青龙玉玺在此!” 朝堂众人皆生疑,只有李幼蓉和席灼远认出她来,眼见着她捧了青龙玉玺,一步步自殿门口越过群臣向着李幼蓉而来。 周莘立在雕了龙纹的螭陛之下,往上站着李幼蓉,她居了高位,往下自是睨着,神态令人敬畏,周莘并未见过李渊,但她见过越公和陈襄公,李幼蓉有着与这二位君主不同的超然气质。 仿佛回到小春山那夜,李幼蓉站在小春山上,看着灯火通明的汾州城,落在她眼里的是山河万千。 她在小春山那几日,偶有和禅一方丈谈及禅法,禅一方丈与她格外聊得来,说及李幼蓉时,禅一方丈长叹一口气,他说,郡主不是笼中鸟,是帝女星。 周莘单膝跪在地上,高举青龙玉玺,脊背挺直神色诚恳,“玉玺奉新帝!” 殿中再无人敢言,李幼蓉亲自接了玉玺,随后接连有朝臣跪下,等堂下跪全了,殿中便有高呼之声传出。 王府之内,有府兵摆着撞木撞开王府大门,里头都是御林军的侍卫,身手不凡,外头是旧臣的府兵,人多势众,一开王府之门,两方人影便立刻交缠在一起。 到底是王府占了下风,片刻府兵就将王府侍卫压制,叶若淳和灵犀被围困,为首的旧臣指着她二人叫交出玉玺来。 丧钟齐鸣,昭示孝成帝宾天,有内侍匆匆赶来王府宣告新帝登基,旧臣才知宫中已败,抽出长刀就在王府杀红了眼,一时死伤无数。 不多时汾州城里涌现大批士兵,自城门进,一波进王府一波进了宫门拥护新帝。 天微明,汾州城的百姓才知这南晋已经换了主。 卫玘与叶昭入宫时,宫中挂满白绸,朝臣在殿外跪着行礼,李幼蓉在灵柩前守灵,里外肃穆,除了宣拜的内侍,更无一声。 汾州满城素缟,以慰帝灵。 作者有话说: 南晋这把权谋写的稀巴烂 设定里小郡主是可以当皇帝的,只是内心有些矛盾 南晋李氏一脉传承 所以不止往上数百年,往后数百年都会姓李 嗯……后面可能会有小郡主的番外
第61章 、青玉玺(十六) 周莘宫墙望过去, 心中自难言喻。 孝成帝走后十日里,汾州城里的风向对郡主并不太好,大多都是不甘心的旧臣从宫中传些谣言, 说明阳郡主克孝成帝, 自打她从小春山回来后,先帝就病倒在榻上。 孝成帝疼她,瞒着不肯传出去,可到底是病的不行了, 才叫宫妃娘娘们报了出来,于是先帝就连夜唤了郡主去宫中,给了诏书传了帝位。 对于这位明阳郡主, 也有些更愿意站在她一边的, 她毕竟是李家的人,诸侯之女又怎样?血脉骗不了人,南晋也从未有女子为帝,终于轮到南晋的女子们扬眉吐气一回。 先帝在乾正殿停灵十日, 今日要出殡王陵,长长的一节素白的队伍,从宫门口一直延伸到汾州城外, 满长街落了纸钱, 周莘看见为首那个娇小的身影,正是李幼蓉。 李幼蓉额上系着白布,手中举着长翻,上面坠了铃铛和蓝色的珠子, 那是南晋王室的习俗, 铃铛引魂, 蓝珠开眼, 伴随着南晋的哀歌,指引王陵的方向。 “隆隆长日,送我归乡……” 南晋的哀歌用南晋的官话唱的,周莘只略略听出来这两句。 “我还以为你那夜也会带着青玉玺跑了。” 卫玘撑伞来了周莘身侧,原来不知何时,渐渐下了小雨,周莘额发上都是水珠,她满不在意,只听卫玘这话是在揶揄她。 “跑?”周莘疑惑,她来南晋求青玉玺这事,瞒不过卫玘,索性他在入小春山挑明时,周莘也没有回避。 “朔城五月里,叶家大囍当夜,昭华夫人卷了聘礼就跑了这回事,整个叶府可都知道。” 细雨滴在伞上,淅淅沥沥的润色了卫玘略带沙哑的声线,遮掩不住他满载笑意的眸子。 周莘豁然开朗,想起他那几日里他和李幼蓉走的极近,咧嘴笑出声,“卫侯爷原来是因为这事恼我。” “也不是恼你。”细雨渐浓,送灵的队伍起了帆盖,卫玘挨在她肩边,伞也往她那头歪了些,顺口解释道,“北晋的庆阳侯,十三州都没人敢惹,偏你要和我硬碰硬,将我丢在叶府,叫我跌了好大的面子。” “那的确是我的不是,侯爷数落得是。这里向卫侯爷赔罪,希望侯爷多多担待。”周莘笑着躬身作揖,态度极其认真,大半边身子都出了伞外。 这话听的卫玘眉眼弯起,笑意比细雨还要柔和,伸手扯过她的胳膊将她拉进伞里,抽过袖中的帕子替她拭去额发上沾上的雨珠,“我倒希望你走。” 周莘没回话,卫玘接着说,“以你的性子,多半心疼小郡主,想着便是死也要把玉玺送进去宫里,就算是有了这个心思,也做不出来这事。” 他说着停顿半刻,瞧见周莘发缝里的一丝白发,“嗯?让我来猜猜,你现在一定想尽快离开南晋,放下拿到青玉玺的念头,再去寻别的法子,是么?” 卫玘替她擦尽雨珠,修长的手指握着帕子往下,捏在周莘后脑勺,逼的周莘不得不仰着头看他。 双目对上,卫玘的眼里有丝愠意转瞬即逝。 周莘头一次在他面前无所遁形,所有的想法都被眼前这个人看透,那双眼神叫周莘看到沉重,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那夜郡主受诏之后,群臣去了寝殿外跪灵,只有李幼蓉坐在乾正殿外的长阶上,朝晖落在她散落的发丝上,周莘明白,这位郡主已经是新帝了。 周莘坐在她身侧,看了眼她膝盖上的玉玺和诏书,温着声问她,“你想当这个皇帝吗?” 李幼蓉转眸看她,想起周莘捧着玉玺单膝跪在她跟前,心中动容,“小周姐姐,从前以为你是男子时,觉得你潇洒恣意,只想和你在一处。后来叶阑雨说你是女子,我觉得满腔的心意都错付,我不怪你,我仍然想和你亲近,想叫你留在南晋。” “可现在不行了。”李幼蓉眸中含着水光,不再看她,“这世间,我留不住任何人,从父王到叔父。” 她称李渊是叔父。 李幼蓉长长出了一口气,想稍稍缓解郁结的心情,周莘仍然能听出她哽咽的声音。 “小周姐姐,我不想骗你,这帝位我是有过野心的。十二年前三月猎场回来以后,叔父每日都教我朝政之事,教我为君为帝。 那时大巫师就说我是帝女星,是他不管流言蜚语,仍旧教我看折子画疆域图,他早早就做了打算要把这江山给我,他对我说,这李氏,只有他和我了。可现在,只有我了。” 周莘伸手揽过她的肩头,轻轻拍着,“这世间多少身不由己之事,你瞧着别人开心,其实别人的生活更不尽人意,你再瞧瞧初生的太阳和落下的夕阳,都一样耀眼。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有意义,你如今是新帝,这就是你于南晋的意义。” “阿婵,虽然我只比你大两岁,也深知些道理。这日子还长着呢,你习帝王之道这么久,也一定能当好这个皇帝,不要觉得怕,须知这世上,甜多于苦。” 周莘劝解的语气好似万千石块落在李幼蓉心头,终于她不再压抑,靠在周莘肩头歇斯底里的哭出声,双目通红,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那时周莘就想,她不要拿青玉玺了,那枚玉玺是李幼蓉一辈子的护身符,她自己已经够难了,她不想李幼蓉陷入和她一样的境地。 然而这一切被卫玘看的透,周莘盯着他那双眼,心中酸胀怔的流下泪来。 卫玘欲言又止,微微抬指擦去这滴泪,半晌后有些无奈道:“我这又不是骂你。” “那你想做什么呢?”周莘的眸子清澈的发亮,隐隐透着倔强。 “秘术传自夏侯府,你想成仙我知其缘由,可真没了青玉玺,你要拿什么来替代呢?” 那夜叶若淳用青玉玺治好她的伤的时候,她就套过叶若淳的话,她说青玉玺是她见过最厉害的宝贝。 叶若淳笑她,“十三州的好东西多的是,只是你不知道罢了,我就听说北晋皇室有串木色碧玺还可以跨越时间穿过生死。” 她怀里还揣着写给夏侯复的信,问的是北晋皇室那枚珠串的事。 卫玘指尖微凉,从脸颊往下滑贴在她下巴尖上,叫她蓦地想起什么,她想起初到樊阳的那晚,她喝的醉醺醺,梦里有人捏着她后颈,将她抱回床榻。 周莘推开他的手,摁下要质问他的心思,若万一真是个梦,岂不是丢人,只好笑着打趣,“侯爷净会揩我油。” 送灵的队伍见了尾,过城门时有铮铮锣响,周莘看着长街归于宁静,想着卫玘迟早都要猜出来,不如毫不避讳的和他明说,转头回道:“我听说北晋皇室有串碧玺,不知侯爷知不知道下落。” “你在玉人阁跳了半个月的舞换了鲛珠的下落,要拿什么在我这里换呢?”卫玘眉眼柔和,唇角勾着笑。 细雨迷蒙里,这抹笑晃的周莘眯了眼,她也跟着笑了,她想,她这回真的完了。 . 几日前南晋新帝受诏那夜,沈才均驰马到了越国卫都,在卫都城门关之前进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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