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翎此番去都城,说是过五关斩六将半点不夸张,明面上朝他来的也就罢了,暗地里的招数也是层出不穷,有些格外下作的,简直叫人不耻。 王翎就想到释月那讥讽的笑容,什么天生龙种,九五至尊,还不都是从蛇蛟而来,除了更加心狠手辣,恶劣狡诈之外,又同那些苟且偷生的平民又有何不同? 既然他都已经在皇子这个位置上了,那么更进一步,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王翎在都城就没睡过一个整觉,到了自己的府邸才能安歇,他用过一碗薄粥之后倒头就睡,睡到这时候反而醒了,很清醒。 朝上早就有奏王翎的取珠场只雇女工,进出搜身,有伤风化,致夫妻不和,且奏折还不只一本。 王翎也不知道是哪出了问题,东泰这块地界自大元朝那时候起酸儒就特别多,到现在也是如此。 不过采珠一事,只要王翎交上来的珍珠令人满意,哪怕是填进去半个喙珠湾的人也掀不出什么大浪。 这回,王翎供上去的珍珠数目虽然不多,但有一粒由死囚采获的紫珠,端正饱满,镶在男子束发冠上正好。 这一粒珍珠王翎一直瞒着,当朝奉给了东泰王,镇得后宫都没了话说,备好的一应打压之策失了一个点燃的引子,再挑别的刺就显得有些刻意。 此番回来,东泰王还担心死囚不够用,又给送了一大批,王翎早早盘算起来的亲兵卫也终于得到了许可。 虽说他暗地里早就训了一支,但这样更好,一明一暗有两只,互相掩护更为方便。 至于那些死囚,给了就带上呗,王翎也不讲究,一路上拖回来的,体弱的下水本就禁不住,提早筛了,还省王翎几个饭钱。 时隔多日,后背那种滑腻的触感终于又出现了。 王翎正坐在书案前发呆,身体稍稍一僵,又很快放松下来。 “在都城是被吓到了?我还太弱小,比不得皇兄,所以你都不敢出来了?” 王翎边说边拿起书案上的笔在朱砂盏里舔了舔,正准备批文时,忽然就听一个缥缈的声音响起。 “王翡。” 王翎手一撇,朱砂直接在折子上横了一道,他看看折子内容,根本也是狗屁不通,索性打了个叉。 他定了定神,想着自己浑身上下都被爬遍了,说说话又怎么了,就强作镇定,道:“老三怎么了?” 又过了一会,王翎猛地抬左肩蹭了一下耳朵,有些恼怒地道:“你爱说不说,舔什么!?” 那声音轻轻笑了起来,没那么虚幻了,有了些实质,听起来像个少年郎,很清润的一把嗓子。 “他的蛇印素来有古怪,我怀疑他的蛇印是被什么丧游仙给占了。从很小的时候起就能与之相沟通,它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有化龙之相,很狡诈,三皇子行事愈发周密,也是受了它的指引,我怕自己被它发觉,所以就先隐蔽起来了。” 三皇子王翡是正宫皇后所出,陪都就是他的封地,朝中一向推他为储君人选。 “丧游仙是什么?”王翎侧着脖子躲闪那虚无的酥麻感。 “就是死去的仙人。” “仙人也会死?” “地仙、小仙一类都会死,只是寿命对于人类来说,漫长得像永生。即便是大仙,灵力没有突破,固守在一个位阶太久了,也会死。” 小蛇说这句话的时候,王翎听出了一点阴冷的嘶嘶感,莫名叫他有一种衣不附体的局促。 王翎起身往内室走去,走过穿衣镜前,一愣,又慢慢折返回来,看着镜中那条盘踞在自己身上白蛇。 这其实不是王翎第一次见到白蛇,还记得是在喙珠湾被划进封地范围的那一日,入夜后他觉得背上湿滑更加明显,周遭先是水雾弥漫,然后碧海悠悠。 王翎根本分不清那是幻象还是梦境,只觉得很惬意,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在幽蓝的水中游荡着。 水似乎并不深,王翎还能感受到阳光透进来的微光,随着水波而动,光芒仿佛是活的。 忽然,头顶一暗,王翎扬起脸,就见一条巨大的雪白水蚺正从上方蜿蜒而过。 在海里,如在天空。 王翎看着它朝自己游来,随之波动的水流也很温柔,像是在吐露着什么心思,它绕着王翎的身体一圈圈旋转着,索求着什么。 王翎记不清自己有没有给予什么,只记得醒过来的时候,满床真切的水痕。 跟入梦的那条巨大的水蚺相比,眼前这条白蛇可称之为纤瘦了,约莫碗口粗壮,一圈圈绕着王翎的腰,贴在他的背上。 王翎愣愣地看了一会,想伸手去摸它漂亮如白玉的鳞片,却还是只摸到一团冰凉的水雾。 “你能说话了,可是因为父王赐我拥亲兵之权?”王翎很快想到了这一层。 在宫中的时候,王翎都是在睡梦中才能隐约感知到白蛇的存在,后来分府别住,再受封封地,王翎才肯定了自己身上定然依附着什么,存在着什么。 镜中白蛇微微低头在笑,王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看出蛇在笑。 他没觉得怎么诡异,只觉得奇妙。 “那我若是再强大一些,那能摸到你吗?” 白蛇俯下身子,三角状的头颅乖顺地贴在王翎肩头,粉红的眸中有一竖。 “可。” 王翎又盯着它看了一会,问出一个很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 “饺子馆那对男女,你可看出他们是什么?” “看不出,两人能耐在我之上,但他们似乎也无恶意,”白蛇说话时并不吐信,只是一点点往王翎脖颈上依,“那女子觉得你很有趣。” “果然看出来了吗?”王翎自嘲一笑道:“觉得我有趣,既这样,有可能会帮我吗?” “越是强求越是不可能。”这答案并不叫王翎意外,释月和方稷玄的姿态更像置身事外的看客。 原本打算披件衣裳出去走走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条从小到大绕着自己的白蛇真身后,他反而有种石块落地的踏实感,又想睡觉了。
第56章 麦芽糖棍和烧房子 ◎“顶多烧房子吧。”释月轻描淡写地说。◎ 论说体质灵性, 小呆应该更适应跟方稷玄待在一起,但心思上,它更喜欢释月。 冬日里释月常搂着它, 夏日里就搂得少些, 她虽不怕冷怕热的, 但夏天贪凉冬天图暖也是自然。 小呆练灵力很勤快,进步也挺显著, 方稷玄见它显摆, 就让他往菜圃瓜棚里去。 一入夏, 菜圃的小菜苗长得飞快,豆藤细瓜攀着架子长得密密麻麻。 还有几根不知是怎么搭到墙沿上的,要把灰墙变绿墙。 小呆夹着腿往菜圃瓜棚里去, 时不时扭头看看释月, 盼着她能叫停这项考核。 释月托腮坐在台阶上, 一扬下巴, ‘去。’ 小呆把心一横,小心翼翼往茂密的叶藤里穿梭。 头一趟慢慢走, 边走边留意, 走了一趟, 发现没烧到叶藤,连忙跑到释月和方稷玄跟前显摆。 方稷玄让它再去。 小呆得意洋洋地飞来飞去, 也不知是哪个犄角旮旯落了火星子,一根豆角像引线一样烧了起来, 小呆手忙脚乱去灭火, 越搞越糟。 方稷玄和释月坐在那看好戏, 一点也不心疼这豆角。 豆角的长势有点好过头了, 方稷玄原本还费点心思侍弄一下, 现在都不怎么打理,偶尔指使小呆去拔拔杂草。 释月也怀疑豆角是被什么魔怪施了法术,所以才会长得那么癫狂。 某天早上一开房门,小菜圃好像突然变做个大林子,豆角原本细细长长一条,挺好个相貌,一旦多了,简直像山妖倒挂垂下来的头发。 释月看得发懵,扭脸问方稷玄。 “是不是怕自己种不好菜太丢脸,所以上回送酒给喜温的时候,偷摸管雨朵要了什么长植物的法术?” “这是你会做的事,怎好赖到我身上?” 方稷玄意有所指地看向窗台上那三盆四季盛放的牡丹,释月瞪他。 不过想想也是,这牡丹盆养娇贵,只能开一季的,若是不用术法,每年想看都得重新培育,待在盆里也是闷得慌,抬手就把它们都给折了,一朵朵冻成花簪,可供穿戴。 此时那朵青色的蓝田玉牡丹就斜簪在释月发髻上,幽香不散,惑了一只蓝金色的蝴蝶落在花上,方稷玄瞧了一眼,又专注看着释月的笑脸。 这厢一派岁月静好,那厢火烧火燎。 小呆被逼急了,眼见要烧到它日日拔草,精心照料的小菜上了,‘呼啦呼啦’一张嘴,也不知是怎么弄得,火全被收回来了。 “呃。” 小呆木头木脑的转过身来,傻乎乎的看着方稷玄和释月,然后又一张口,打了个灰扑扑的饱嗝。 “笨,烧了半架子豆角才学会。” 释月戳戳小呆的脸颊,也是软乎乎的,感觉就好像在狂啸的海边握住了一把风。 这不过这风,是温热的。 小呆鼓着脸转头看还在冒烟的豆架,似乎有些难过。 释月就道:“行了,店堂里摆在那白送都送不出去,烧了半架子,剩下还很够吃呢。” 小呆又缩头缩脑地去看方稷玄,释月瞧着它那表情,忽然又重重一拧它面颊,道:“怎么回事?怕他不怕我啊?” 好笑,火烧的面颊竟然被释月拧得肿起来一块。 小呆搓搓脸,就见方稷玄不知从哪掏出来一整根麦芽糖棍递给释月。 它张口看着,不敢相信人间竟有此种美事,这么长的一根糖还沾芝麻?! 小呆眼馋,却不敢讨要。 眼前忽然又有一根,手比脑子反应还快,小呆双手抓握住这根麦芽糖,眨巴着眼睛看方稷玄。 “奖励你灵术进步。”方稷玄说着就见释月咬着麦芽糖棍也看他,想了想道:“奖励你早睡早起?” “你就想不出我有什么好的?”释月不满方稷玄搪塞自己。 方稷玄见她还挺认真,不禁失笑,“给你吃糖,又不非得是奖励,想吃就有。” 小呆傻呵呵看着他俩,只听方稷玄睃他一眼,道:“你可别想美了。” 可瞧着它把个麦芽糖棍当宝贝似得揣在怀里,方稷玄心里又有点怪异的想法,自家又不是吃不起,馋着它做什么呀? 小呆近来总掩在门缝里看街坊小孩聚一堆玩耍,有时候看不够,还偷摸蹿到墙头上去,好几次差点叫人发现。 方稷玄看着它挂在墙头,眼巴巴瞧着人家抽陀螺,那样子没出息极了。 他忽然想到小呆有朝一日若化了人形,该是个怎样顽皮的红毛小子。 此念一出,方稷玄摇摇头,‘想这种闲事,魔怔了不成?’ “嘿!”虚飘飘没劲的一鞭子抽在方稷玄胳膊上,他低头一看再抬头,就见释月手里攥着个陀螺冲他晃晃,道:“刚用十个饺子跟小哒哒换的,他爹手艺好,街上孩子陀螺就数这个最实在漂亮,还旋得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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