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他究竟是遭遇了什么。 断燎:“小徒孙当真记不起自己做了什么吗?我很想知道。” 迟问:“我也很想知道, 可谁知道呢?” “我知道。” “唉?”迟问与断燎同时转向了声源, 是一直走在两人身后的路笺, “你,知道?” “我知道。”他重复一次。 而且他是真的知道,因为他那会儿也在鸱吻神子的天宫里养着呢。 “你把小羊拎进来,很高兴,说找到了我的同族小伙伴。”路笺能记得当时鸱吻的神情,她喝了酒,走路都在晃,一手拉着折溺,一手招呼路笺过来。 “同族小伙伴,噢吼。”迟问挑了挑眉,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 约莫就跟拎了一只与自家小狗花色一样的旺旺回去,献宝似地让它来瞧。 唉,别的纨绔抢亲,轻则折花,重则摧花,神子倒好,抢来逗狗。 这当反派都得去小孩那桌。 “然后呢?”断燎可没听路笺提过这事,“你不是记不得折溺了嘛。” 路笺确实记不得,毕竟折溺如今的形象跟当时差了许多,“然后……然后我不知道了。” 并非是他习惯了的那种没记住所以不知道,而是路笺当时断片了。 路笺:“我失控了。” 看见同族的小狗没有友好贴贴,他炸毛了。 迟问和断燎同时倒吸了口气,很认真地退了一大步。 “没关系没关系,是我不对。”迟问没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三辰宵禁,她这退一大步的动作是有表演成分在的。 但断燎经历过,他对路笺的能耐有着深入的认知,“确实是你不对,但小徒孙啊——唉不——九殿下,你也实在是太了不起。” 虽然当时的路笺肯定没有现在的路笺半分厉害,可到底是能把折溺吓出后遗症的程度,鸱吻神子却能将那般状态下的路笺揍个半残扔下天境。 然后,她还不休,她还在整个九天血洗了十日,最后自己拆了自己,销号重来。 “我该,我该。”迟问诚恳忏悔,她现下算是摸索到了一点规律,自她昨晚碰了血衣之后,她一直陷在千夫所指的假想氛围中,这份压制混着与她近似的神息,姑且当是神谴好了。 总之那枷锁在无时无刻地催促她自省。 而既然折溺是鬼不是神,那这又是哪位兄姐给的大礼呢。 “你想知道的东西真多。”路笺听罢这自己有份参演的戏目,也不过就是觉得挺有意思而已,却见迟问跃跃欲试,已经在计划挖出背后引导她知晓这段往事的神子了。 “你不想知道吗?同族小伙伴近在眼前,他人证物证皆有,找到折溺就真相大白,这般千丝万缕汇为一线的体验,太舒服了。”迟问抱起手来。 她说话惯能吊起路笺些许胃口,小仙兽点点头,“好,但你还要找肃飔和那个……” 宁小草有三个字,三个字的名儿路笺记不住。 “宁小草。”迟问顺手拔了根野草,也拿在手里扇,“我找他本就为你,现在他直接成你后代了,我可不要啊,我……” 迟问说着转向断燎,“我有一个猜想。” “我也有,比你早得多。”断燎笑着回答,“早在你跟我提起这根草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他生父是谁了。” 断燎把两人七弯八拐地带出了小路,贯入另一条山阴的街市。 他继续说,“十三岁嘛,时间对得上。宁安就在三辰脚下,离肃飔近,离……” 断燎使坏地指了一下路笺,然后才懒洋洋地把指尖对准了自己,“离我也近。” 十四年前,折溺来三辰殿找过断燎。 所为何事,断燎没有细说,只道二人起了争吵,不欢而散。 折溺连夜下山,路过宁安村要去镇上寻长途公阵时,被风属的肃飔拦了下来。 他好意邀对方稍作歇息,又说自己能送他回同皁,折溺与肃飔也是相识,没有过节,自然信了。 到底肃飔与折溺,也算鸱吻与路笺恶行的受害者联盟啊。 尔后事情的发展,跟迟问料得分毫不差。 “是你的猜想吧?”断燎讲完了故事便问。 迟问点头,“昨儿碰巧救了位宁安村的落难美人,那宁小草的母亲也是那个村的,而肃飔的尸身在宁安后山又那么久了。” 昨日听胡落尘提起妖物喜欢的人类特征时,迟问就有了这个猜想。 她记得柳溪的旧识,宁小草的母亲,据回忆也是位个高好看,性格内向的姑娘,她从小寄养在别人家里,年纪比柳溪大上几岁。 当年有没有婚介所迟问不太清楚,但宁母大概率也是因为有这些特质才被选中,且不是被宁小草的生父选中,而是被肃飔选中。 那狼蛛将无辜的女人塞给了折溺,约莫是下了药或是施了术法,总之阴损招子,他惯会的。 他那残损之身需要一个鬼躯承托,可折溺太强,却又实在合适,肃飔便想出了让他给自己造一个二代的法子来。 “我想宁安村的人死得冤枉,他们非是不救她,他们是不敢,或者说无能为力。”迟问叹了口气。 但软弱有时便是恶行,害人,害己。 “所以宁小草的生父非路笺也,乃折溺噫~”断燎又不知道在模仿什么调调。 迟问打了个呵欠,“那这三代保真,也没有很真啊。” “真,真真的。”断燎双手和在一块拍得响亮,“折溺跟咱路笺,是一种血,一模一样的,一种血。” 那还得从许久许久之前谈起,久到神子尚未跟肃飔不打不相识,久到柘桑与渐浔,也才刚教会小断燎说第一句话。 “神子由天帝与神兽所造,算天境特产,那鬼域当然也想要有自己的招牌啊,于是乎便将古早留存的修罗之血饲予了深渊魔物。”断燎的声音十分适合讲这种阴沉传说。 “然后生下了……鬼娃?”迟问非要破坏气氛。 “没档次。”断燎嫌弃,“怎的非要跟你们神子对仗么?鬼域那些家伙,脑回路连我们妖也没法理解,他们造出的这些,也叫修罗。” “唉?” “反正本来的修罗已经被天帝灭掉了啊,用他的血养了些新的,便也叫修罗。”断燎虽能理得清逻辑,却也觉着草率,“若我来,便叫他们……魔罗。” “……”迟问对这些称呼不算很在意,他们神子也常图省事,管自己叫神。 “小徒孙,你好像半点也不意外啊,你不怕吗?修罗唉~深渊魔物产出来的。”断燎没得到预想的反应,颇为气馁。 “我也很了不起,不怕他厉害。”迟问看向路笺,“我昨晚已经猜了个八成,若说认识他之前这般告诉我,我会有些怕,但如今嘛,是啥便是啥吧。” 断燎只笑,还双手叉腰演起了不知哪个话本,“修罗血统又怎样,他现在又没失控,难道你们要拿他没犯过的罪来定他的生死?” 这剧情俗套,他掐着嗓子说话的模样也实在滑稽,但迟问却莫名被触发了一段回忆。 她看到一个眼睛超级大的男人叉着腰在跟自己讲话,“此物只是尚未失控罢了,他自小养在天境里,纯净的灵气压制住了体内之煞,但如果——” “——那继续养在天境就是了,没有如果。既是有解的问题,便不必再提,四兄少废话,阿九听着犯困。”鸱吻回怼。 “啊?留一只修罗恶鬼在天境?你听听你这叫什么话!”大眼男人嗓子就跟断燎掐着装的一样尖。 “神话!”鸱吻说完,转身便走,迟问也回过神来。 她连忙朝断燎发问,“大眼睛尖嗓门,四神子蒲牢,你可见过?他可与同皁山有渊源?” 断燎眨眨眼,一双火睫竖瞳美得妖异,开口却依旧是音画不同步的深潭低音,“蒲牢?蒲牢跟同皁山应该不曾有渊源,若说哪位神子与此山牵扯,那必是霸下啊。” 霸下,天帝与神龟所创之神六子,寓长寿与吉祥,又寓图腾与仙术崇拜,但这几样在同皁山其实都不流行,当地之所以喜欢祭拜霸下,原因是传闻这火山便是驼在他原身龟背之上的。 噢,那迟问好像知道自己如负万山的缘故了。
第27章 ◎又快又虚啊这是◎ 迟问自从知晓自己为神那会儿, 便开始了解龙到底生了哪九子。 所以她看到记忆中的大眼睛尖嗓门男人,才会第一时间联想到了最符合的四神子:大青蛙蒲牢。 但这应该是断燎夸张的表演碰巧符合了鸱吻印象中的蒲牢形象,唤起了这个画面, 而非是蒲牢此神本身关联着迟问近来的什么经历。 毕竟那六哥霸下的设定, 想来才更符合迟问目前的“遭遇”。 负重嘛, 老六他最喜欢的, 套着龟壳还不够,驼碑文、承四海万山,他的形象就没有轻松过。若说鸱吻因好吞喜敛而有“肆取”神力,那他因沉稳负重而有“压制遏抑”之加持, 也很合理。 “霸下啊,那巧了, 我正要去这神子的庙里寻人呢。”断燎抬手往街尾一指, “今儿还是选献山小花的日子,可多美人儿扎堆了, 走呗走呗,赶紧的。” 断燎其实是出来找付风远的。 那孩子说不喜欢热闹, 所以喊他去哪里逛他都不去, 结果一听说今日灵庙要选献山小花,倒是意外地起了个大早,饭也没吃便去了。 “他是不是当鬼修当久了, 太寂寞啊。”断燎疑惑, 又觉得情有可原, “鬼修不可嫁娶的规矩究竟是谁定的?啧啧啧造老孽了, 阿风那么年轻, 那么板正, 还会画风阵, 多好的孩子啊。” 断燎以前并不算认识付风远,但他认识月辉院,那些鬼修又不跟妖修抢资源,他这当师公的,自是见一个怜爱一个,生怕人家不擅交际,在这同皁山里被谁给骗了,那他身为长辈兼导游,岂不罪过。 于是便急着出来寻了,结果倒先碰上了路笺和迟问这对小夫妻,还意外解决了发小血统之谜的小麻烦,实乃天眷。 只是那两人跟着断燎走到了灵庙,围观选美的人实在太多,他独自一人叨着叨着被卷入了人潮,而那两位则尚在最外一层,暂时怕是挤不进来了。 杵在人群末尾的迟问朝回头的断燎打了个手势,示意师公先自己玩。 她是真服气那妖,虽是狐蛇混血,却相当鸡贼,把迟问和路笺都安排得妥妥的。 那家伙很明显,是早就知道了路笺的身世与血统。 可他却能忍着不与路笺本人说,也不与频频试探的迟问说,只步步引导,让迟问自己解密,自己去踩那不知会不会炸的雷。 而直到这解完谜题的最终时候,他依然拿捏住了迟问,把安抚路笺的工作留给了她,自己则凑下一个热闹去了。 “你感觉如何啊?”迟问认命,技不如人,干点收尾工作也是她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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