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要反省。 神要不要反省? 咯啷,咯啷。 路笺挡在她身前,遮住了芳桃妖化的场面。 他歪着脑袋,昨儿给他买的那对兽爪耳饰被他戴在了同一边耳朵,敲出了一声声的咯啷、咯啷。 “看我。”他说。 迟问抬眼看他。 “要抱吗?”他问。 要的! 迟问直接拦腰一揽。 没有人能拒绝大狗狗! 迟问把脸埋在路笺前襟的衣料里,听着台上的人笑声终于渐弱,但围观的人亦是安静了不少,便知芳桃已经妖化完成了。 而就算这时,主持人也依旧在控场,在跟观众互动,感谢大家捧他们婚介所的热闹,希望往后也多多支持同皁婚介的业务。 “噢,又是女怨啊。”有人嫌了一句。 “十女九怨。” “十男还九丑呢,滚。” “唉唉唉看仔细些,才不是女怨呢,是……新娘蛛。” “啥?啥玩意儿?” “新娘蛛!男人怎么都舌头长见识短,那不是蛛是什么!” 迟问被围观者的议论念得心痒,掐了掐路笺的腰,“你替我看看。” 路笺回头看了一眼,“有个蜘蛛。” “大不大?” “很小。”路笺知道她好奇,说完就挪了一步。 迟问的状态恢复得一向很快,这时候已经能顺畅呼吸了。 她偏过头往台上看,路笺口中很小的蜘蛛,占了大半张舞台。 若非芳桃的脸还在蜘蛛的头部位置,谁又能认出那本该是个人呢。 竞选献山小花的众人和主持皆转移到了台下一角,约莫也感觉到了危险。 芳桃口中依然念念有词,额上贴花斑驳而成的点点印记皆化成了充血的凸目,而她本来的那双眼睛已经闭了起来,只剩一塌糊涂的新娘妆容在提醒着那原本该是人类五官的位置。 “我没有保护好郎君,郎君肯定怪我了。”她喃喃自语,八条腿在地上拍出了诡异的小调,似乎是迎亲队常奏的旋律。 芳桃伴着调子哼唱,朝迟问这边看了过来,“你自己有夫婿,便不想要我有吗?” 迟问简直哭笑不得。 “女士,请不要拿你那个河童对象跟我家这位比。”迟问保持礼貌,笑着朝芳桃点了点头。 胡落尘真是天选乌鸦嘴,说芳桃恨嫁,芳桃果然就成了最最恨嫁的妖怪了。 新娘蛛啊,据记载每十日换一名男子为配偶的妖怪,喜欢出现在新人洞房之中,于新郎揭起新娘盖头的时候衔一丝倒悬于新人之间,问上一句,“洞房洞房,来我盘丝洞,住进我心房可好呀。” 又土又恐怖。 迟问却只觉得好笑。 芳桃的人生她几乎不曾参与,只在末尾多管闲事——或是说自以为是——帮了那女子一把,结果人家妖化了第一个想报复的,竟就是迟问。 “你抢走了我的夫婿,我也抢走你的,可好啊?”芳桃又问,说罢便吐出了一团白丝。 “你快试试。”迟问累了。 路笺偏过头来,眨了眨眼,似在询问。 迟问拍拍他道,“我能力有限,只能救人类同胞于水火,妖类的没有办法,你自己发挥,可以的话留个全尸。” 白丝缠上路笺的手臂。 栗色的皮肤与之对比鲜明,他今天穿的是套红棕色的宽松丝袍,袖子只有五分,小臂暗金色的妖纹——如今约莫得说是鬼纹了——本不算明显,被这发亮的白蛛丝一绕,反而像蒙上了细纱,织上了花网。 “哇噢,美景。”迟问不吝夸赞,旁侧的众妖也跟她一块儿欣赏起了这莫名带感的画面来。 芳桃好不容易得到的注视眼看着就被分走,白丝缠得愈发繁杂,路笺看着绕上自己腰腹的丝线,又看看迟问盯着自己的模样,提炼出了重点。 她爱看,那让她再看一会儿。 路笺没有挣扎,只问,“不难受了?” “不难受,甚至有些小小的兴奋,对不起。”迟问诚恳致歉,目不转睛。 “算不算投其所好?”路笺又问。 “算的,感谢菩萨,给的太多了。”迟问十分满意,甚至想给对方上香。 “可是……我没有给谁留过全尸。”路笺看样子很是为难。 迟问正想回应,却见路笺身上的白丝皆变成了桃红,同时发生转化的,还有整个空间的底色。 他们三个进幻境了。 鼻尖是桃子刚熟的清甜,眼前是水红色绸纱布置的内室,脚下则是一层层透着粉光的蛛丝,踩起来软乎乎的,很黏,像校门口五块钱一大卷的棉花糖。 路笺已经在熏香罗帐中坐下了,芳桃则与妖籍中记录的一样,正倒悬在两人之间,只是她没有去问路笺,反而面向迟问,“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感觉很好吗?” “感觉如何尚是其次,能让一切顺利运转,大家各自就位,乃吾之荣幸,辛苦一些也是值得的。”迟问守礼回应,保持谦逊。 芳桃八目怒眦,“我的人生轨迹错位了,偏轨了,转不下去了,我从我本该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日子里被你摘出来了,你让我一颗烂桃子独自腐烂发臭,你不觉得有罪吗?” “嗯,这件事属我逾越,我诚心忏悔。”那置身海底的感觉又回来了,亦或者说迟问不是被困在了水中,而是本身就化成了水,被牢牢兜住,往哪边挣扎,牢笼就如何变幻。 这感觉很熟悉,熟悉得诡异,让迟问不得不认同自己就是一瓢被舀起来的浑水,因为十分不堪,因为污染环境,所以要被净化处理。 既然如此,迟问当然从善如流,“是我错了,我不该抢人夫婿,昨儿不该,几十年前亦是不该。我死性不改,我坏到了骨子里,就算重头再来也变不好。我这么反省,够不够啊,我亲爱的,姐,姐。”
第29章 ◎我拿他逗狗而已◎ 姐~姐~ 迟问特意叫得很甜, 比那荡在鼻息的桃子香气还要甜。 幻境略微晃了那么一瞬,很快恢复了原状,还是那个以桃红为主调, 以芳桃这只新娘蛛为主题的, 新婚洞房。 唉, 那就姑且再配合着演一演吧, 迟问扮演好她似水从善的人设,继续跟芳桃对话。 “桃啊,既然你这么喜欢把自己当颗水果,不愿做人, 那我就帮你捋一捋得了。” “咳咳,春临, 万物萌发, 你长成了,有人把你摘下来咬了一口, 丢在了地上。你摔进了泥坑无能为力,我把你择了出来, 把那个人推进了泥坑。” “但你选择要陪那个人去泥坑。” 迟问叹了口气, 推了推眼镜,摊开双手。 “去啊,一个人非要当桃亦或是当妖怪, 都是自己的选择。把你摘下来的不是我, 现在你要守着被咬一口的伤疤哀怨也好, 要就地腐臭也好, 要滚回去泥坑也好, 与我无干, 非我之过。” “怎么不是?”芳桃切齿咬牙, “若非有天神说什么命定,我又如何会被断言命相不好?家中一切不幸皆推于我一人之身,就因为当初去三辰殿祭了一拜,那签文上道我不详!” “唉?”迟问没想到还能有这瓜葛,三辰殿还管算命吗? 业务这么广,怎么还那么穷! “好不容易许了夫家,我以为终于能过上欢喜日子了,可他却让我去当妖配。”芳桃说着又要掉泪,“没关系啊,那是我的价值,若连这件事也不让我做,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可你又不敢死,当然,轻易找死是非常错误的举动噢。”迟问认真给予回应,“你不敢反抗家人,不敢反抗夫君,你很软弱,这便是你妖化的缘由,可你变成了妖有了妖力以后,第一个要欺负的,居然是同为人类女子的我。” 芳桃抖着巨大的蛛身,“不该是你么?” 迟问摇了摇头,“软弱,所以渴望妖力,妄图证明自己还有价值,所以变成了恨嫁的新娘蛛,你啊,到底也没跳脱出为人时的悲剧,妖化个什么劲儿嘛,把自己弄得如此不堪。” 迟问倒是真觉得可惜,也真觉得无力,芳桃的命这般看来,确实是定得死死的,就算手动给它转一转,它也能折回原路去。 “那你要我如何是好?我已经被摘下来了,被咬一口了,我有了那么大一个疤,就像当初那个命相不佳的签文一样,我甩不掉!”芳桃一边说着,一边用毒牙逼向迟问。 迟问往后挪了几步,地上黏腻,颇不好走,“伤疤嘛,挖掉,削平,或者学男人们,留着当勋章啊。话说怎么都是蜘蛛,男蛛便可劈腿劈出花去,女蛛却只知道吐丝把自己框死在恨嫁二字里呢?” 她说罢偏头看了看新娘蛛背后的路笺,那家伙也正偏头在看迟问,见她注目,还动了动道,“疼呢,有你说的那般疼了。” 那蛛丝缠得紧,还淬着毒,虽说伤不到路笺,但昨日迟问说过,这般就算疼了,就要说的。 “你该。”迟问回他一句,“别的男主角都出手救美几百次了,你怎么总放我一个人玩呢。” “因为我喜欢看。”路笺坦诚予以答复,“我喜欢看你,你也喜欢看我,这算不算良好的夫妻互补关系?” “算,夫君总结得很好,我学习了,很有感悟。”迟问虚心受教,三两步跳到一旁的茶几上,躲开芳桃的蛛丝攻势,“啊,美人莫急,再与你聊一会儿便是。” 她跨在茶几上坐好,“只是不知你到底想要我说些什么呢,是想问我如何改命,如何处理伤疤吗?” 迟问捧着脸,指尖撑了撑眼镜,一副颇为难的样子,“你看我啊,我亦在摸索呢。我不仅削自己,我还直接把自己拆了个稀碎,这会儿正苦哈哈找碎片呢,不知道姐姐你捡了我哪一块,藏在哪了呢?” 整个幻境又震了一下。 迟问眯起眼笑,“噫~让我猜猜啊,自我进同皁山起,我就腰酸背痛浑身不得劲儿,旁人怕是要以为我新婚肾虚了呢,连耍个帅翻个跟斗都得扶腰,我道是水土不服,原来是……水不服而已。” 路笺被逗得笑出声来,但新娘蛛声嘶的嘈杂盖过了他的动静。 迟问的耳朵也被炸得难受,但她已经习惯了,这是灵魂割裂的爆鸣,一般来说也不会这么响,可惜他们三个身处幻境,体感本就与这个空间牵扯在了一块,自然更敏感些。 “姐姐,温柔一点,让她走吧。”迟问劝了一句。 她知道芳桃早就不是芳桃自己了,那里面藏的,是迟问的神子姐姐,天境最得天帝倚重的八殿下负屃。 故而芳桃的声音听起来熟悉是有原因的,那女子其实昨日才接触到迟问,整个人一直是哭哭啼啼的状态,与她今日在台上纠缠之时流露出的魔怔很不一样,本不该在人潮中第一句便勾住了迟问。 但偏生她喃喃的每一句,迟问都听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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