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果然被唬住,她又补充,“阴极,大凶,收成也不好,不宜长住。” 肃飔的原身在此,那狼蛛属风,克土,这里肯定不是片良田,迟问不用细查都能知道。 “愿闻其详。”接话的是一旁很安静的付风远。 迟问适时脱了新郎外袍,露出她的白无常狩衣。 这一套衣服遵循古制,就是电视剧里常见的打扮,如此只为客户们见了能觉得亲切,死的时候不要那么紧张。 现下,倒也能作坑蒙之用,她清了清嗓子,“不才,在下就是做这差事的,若不嫌弃,诸位且让我去宁安转转,尔后驱邪去煞,收钱办事,绝不二话。” 口说无凭,她直接亮出招魂幡随意一挥,敛了一抹宁安新死的亡魂,让它显形带路。 村民们吓了个半死,自是没有异议,一开始还远远跟着,很快就没了踪影。 付风远的反应却依旧不大,对迟问半点好奇都没有,倒是迟问有求于他,“付兄想查什么,可要抓紧问呀,这亡魂新死,尚有些意识,再拖上半日可就难说咯。” “迟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他回。 迟问:“有的,你想查宁安的案子,我帮你,我想进三辰殿,你帮我。” -- 付风远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这种性格就算出身三辰殿,要独自越过共务所查一宗乡野案子,也颇为艰难。 但迟问不同,迟问掉进什么局都能迅速把自己和别人安排明白,不管对方是系统还是妖鬼,是村民还是看着很有主角像的神使大人。 交易达成,付风远靠着迟问打听了些许宁安村案的细节,很快遵守约定,带她进了三辰殿。 而她到这来,原因有二。 路笺召迟问来启不知实为何事,这家伙身上全是谜团,迟问只确认一点:他眼下正在故意示弱。 境灵把他的现状说得如同千载难逢的绝境末路,但其实无论是召唤、神体归位或是月圆之期,都是路笺主动选择的,他造出这么一个“可乘之机”,是送给谁? 迟问向来好事,实在心痒,却也知路笺此番折腾,她没实力掺和。 而恰好三辰殿是肃飔老巢,必与路笺有隙,他多少该忌惮一二,不会很快来寻。 “殿主要成亲。”付风远从殿内走了回来。 他们正驻足三辰殿的山门,因为付风远说殿内有些异常:里头有人。 而平时主殿是不会有人走动的,殿主不喜打扰,神使们只在偏殿修习,不敢冒犯。 “很着急,说明日便要喜宴,召归所有三辰弟子。”付风远一边转述,一边又问,“姑娘入殿,是为肃飔么?” “唉?”除了暂避路笺,迟问来这的缘由之二,只为修灵,与肃飔扯不上关系,“肃……” 本想糊弄过去,付风远却接着说,“找错地方了,他不会在这。” 那是自然,肃飔刚刚魂飞魄散,这世间哪里都不会有他——唉,且慢! 迟问背脊一凉,惊觉自己下错了结论,那狼蛛其实没死。 因为她没有笑,那不可杀生的符咒刚才一刻也未应验。 糟了。 肃飔没死,那她到三辰殿来岂不等同于刚炸了他家又到他单位招摇。 “咳咳,咳……肃飔,对,我要找他,有个面具人一道雷把他劈走了。” “是天雷。”付风远点点头,“天雷强劲,肃飔遭此一击必魂脉剥离,他原身早不堪用,定是要找新依托的,但不是在三辰殿。” 三辰殿之三辰,既日月星辰,院系有三,肃飔是日曜的掌院,付风远则属于月辉。 前者修仙,是三辰殿最大的组成,后者小众,修鬼,神使不多。 故而少了谁一目了然,付风远直言,“我怀疑肃飔在用我院神使修炼。” 那狼蛛在仙道上的修为不浅,根本舍不得丢,如今被迫修鬼,便寻了个缺德法子,拿月辉院的神使们做桥,强予自己的妖力逼他们转化为鬼力,再吞食回收。 同时,肃飔也以附近村落的普通人做补,固魂堕沉。 “还真是半分力气也没在自己身上出啊。”迟问感叹,十分佩服,同时也有些懊悔。 肃飔本是修仙,必渡雷劫,又生是风属,最是忌雷,怎会毫无防备的法子,她早该料到一道天雷不足以将之送走。 付风远继续说,“肃飔修仙许久,突然改了鬼道,必然是看中了鬼躯,不得不变。” 但三辰殿里虽有鬼修,真鬼却没有几个,付风远已经都排查过了。 他继续说:“肃飔受原身桎梏,去不了太远,这周围的村子已被染指半数,然离得最近的宁安却一直安好,我怀疑他养的新躯壳就在那里。” 可付风远今日查到那儿,那儿却恰好给灭了个干净。 是谁,为何,那新躯壳是否还在?首饰又牵扯了什么? “真是棘手呢。”迟问想起对方之前劝自己罢了的话,心生好奇,“付兄查他,是替院中神使报仇,还是怕这纯血大妖一朝鬼化,胡作非为来个灭世屠戮?” 那她岂不是公益没做成,反是造孽。 付风远却完全没考虑这层,“血统不纯的妖也可以胡作非为,能力更低的人亦可灭世屠戮,世间生灵,往往越弱越狠,更毒更绝。” 嗯? 这位长得跟正派门面似的小哥,好像有点厌人倾向。 “付兄言之有理。”迟问见惯了人面多样,“所以……三辰殿不管这种事?” “哪种事?” 耳语随着一只大手擦过耳畔,往下抵在了迟问颈侧,长指探了探她的脉搏,随后又往前蹭,托起她的下巴,非常轻柔地转了一下迟问的脑袋。 “活的?”彩绘鬼面下,又是那个慢吞吞的散漫腔调。 迟问抬手把起了自己的脉,认真且郑重道,“托您的福,活的。” “我道是死了,被三辰的鬼修勾来玩呢。”面具后的人笑了一声,尾音又是一挑。 “劳您惦记。”迟问十分感动,这家伙自己境况危急,又被天境的神子断音盯上,竟还为了她闯这对家腹地。 她生怕路笺跟付风远起冲突,正要周旋,却见付神使朝路笺鞠了一躬,“殿主大人。” “殿…殿主大人?”迟问愕然。 “嗯,殿,殿主夫人。”路笺学着她的吐字语序回应,又问,“三辰殿不管哪种事?” “妖异惹事。”迟问努力维持着表情管理。 她吃惊不光是因为路笺竟是三辰殿主,还因为这三辰殿原本奉的,就是她自己,鸱吻。 按她的剧本走,这该是条总裁归来的爽文路。 不过眼下这般也罢,至少现在割她家小韭菜的不是外人,是内人。 迟问惯能迅速说服自己,已神色如常,“三辰殿是神子殿,百姓信仰神明,不就是祈求平安和庇护嘛。” 路笺再一次被逗笑,虽不想被付风远听到,却也懒得设障,便只俯身低语,“你是堕神,信奉堕神的教派,能给百姓哪门子平安和庇护?”
第8章 ◎月不够圆,也没有花◎ 堕神。 这两个字自带不可言说的禁忌意义,偏偏路笺有把撩云拨雨的嗓音,能将歪理邪说道出互诉衷肠的味儿,反让这个词充满了诱惑。 迟问后颈冒出一层冷汗,紧接着又觉着燥热。 眼眶红了。 路笺一顿,本想说什么的,话锋一转,语气都柔了三分,“啊,又…弧度不对了?” 他收回托着迟问下巴的手,指腹蹭了一下她的下颌,得出结论:有一点红印,人类果然很娇。 但他没有错,“你让我等了,你有错在先,扯平。” “嗯?我怎么错了?”迟问偏不附和,“我听你的,在底下速成风术,只奈何未曾修灵,初涉难免迷糊,练着练着就失了方向。” 她忍住妄语引发的笑意,“我可是千辛万苦托了这位神使带我来三辰殿的啊,反而是你……唉,无妨,我没怪你。” 路笺却坚持:“我怪你,你让我等了,而且还没等到。” 手上的咒纹发疼,迟问只能继续辩驳,“我没说不让你等,我只说不让你久等,现在才过去多久呀,不久,不算食言。” 狠起来连自己都能骗的她,怎么就单单唬不住这小仙兽了,怪哉。 而明明路笺就很好哄,迟问这句解释在他听来是有道理的。 他已转头去跟付风远说话,让对方去查宁安后山的那批断音。 音术有别于其他七系,走的是拨人心弦的路数,启境凡音脉者皆有造册,主要产物断音也禁止私有,都不难查。 “那些东西,三辰殿里也藏了许多,跟你一个味道。”路笺吩咐完便转了回来。 “是冲我来的?”迟问挑眉。 路笺只是冷哼,“就你?” “……那便是冲你咯。”迟问早就料到,并不吃惊。 路笺却否认,“我本是这么认为的。” 可这些断音越来越多,似在伺机却总不出手,三辰的神使又鲜在主殿出现,路笺其实早就把他们忘了。 只因今日召来迟问,她阴差阳错染了蛛印,劈了肃飔,让路笺恰好发现了除三辰殿以外,身上有神之气息的断音,山下的宁安村也有。 还皆是村民打扮。 天境窥视路笺也就罢了,窥视一个小村,为何? “宁安村我熟!”迟问马上懂了,这跟付风远调查的是同一件事。 大妖改修鬼道虽是少有,却不违天理,不可能惹谁来管,吸引上头关注的,只能是他养的鬼躯。 啥来头啊,这么有热度,迟问赶紧蹭上,简述了宁安村凌晨被屠的事。 路笺听完却兴趣寥寥,“我对肃飔养了什么没有兴趣,但既有客来,不设宴相待,有失礼节。” 天境冲什么来的都无所谓,反正是舞到了三辰,就该是他碗里的。 迟问:“所以就以我为饵,示弱做局?” “就你?”路笺再次重复了一遍这个回答,连冷哼的调子都没有偏差。 “就我!”迟问仰起脸,“三辰奉的是我,你今日虚亏也因召我,肃飔养鬼由来亦是我起,你想请神入瓮的喜宴,对象还是与我,就连天境神子只能控音而不能以原身降世,也是我的锅。” 我超重要的。 这是迟问打六岁起就根深的认知,谁也不可撼动。 路笺再次觉得很有道理,但,“你今晚就要被我吃掉了。” “此事不妥。” “有何不妥?” “月不够圆,也没有花。”迟问跟着路笺穿过山门,进了三辰,“我与你说过的,婚姻大事,需花好月圆。” 今儿是十三,月亮还是憋憋劲能更规整的时候,说圆可,说不圆亦可。 “也对。”路笺同意,快步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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