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罢,给了蛇外公一个小盒。 是什么,迟问并不清楚,但依照柘桑对断燎的苛刻程度,这里面不外乎是“见面礼”之类的东西吧。 这可怜的亲缘,也难怪断燎只认同皁山是家。 蛇外公接过来掂了掂,点了一下头,“下次不许再带外人。” “知道。”断燎低头。 “我今日出来引路,许你带这些家伙进来,也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蛇外公收起见面礼,抬手指了指路笺,“我是看在你外婆的面子上。” “……知道。”断燎小心翼翼地回应,尽量缩减字数 ,免得说错了话。 迟问有些把握不好眼下的局面。 按理说,与迟问聊过翻天谋划的大客人若是断燎外婆的话,那便说明迟问在为神时已经与蝰蛇一族是有过交情,且交情不浅的。 这倒不难理解。 蝰蛇一族参与鬼域修罗的制造,迟问早前因为路笺,后来因为折溺,接触这件事也不奇怪。 让她现在不知从何开口的是,她不确定断燎外公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不过没有关系,她现在不单是人类迟问而已了,她信奉的“有多大能耐作多大死”,也不需要再遵循了。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冷下了调子,“什么叫带这些家伙进来?” 蛇外公神色一敛,没有接话。 迟问继续说,“我是谁你看了三次都没认出来吗?这些家伙?嗯?我许你再斟酌一次。” “……九殿下。”蝰蛇族最年长的一位大妖,重新站起身来,朝迟问半鞠了一躬。 他低下了头,重新抬起时,已经换上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一位与柘桑有七分相似的中年男子。 “……呵。”迟问很不耐烦地笑了一声,“早这般不就好了,我来又不是看你换衣服的。” 他们这些守着一方领土的纯血大妖,活到蛇外公这个年岁,实力仅次于神,是完全可以比肩大仙的存在,不升仙只是因为不喜欢,他们见天境神子时,行半礼便可。 只是如今迟问其实还未归神,故而蛇外公这礼数尽得不算特别情愿,但他已然是听迟问的,斟酌过了,得出了有此必要的结论。 因为他这段位的妖,对灵力气场很是敏感。 迟问如今虽未得完全的神体,可她当年不带神印把整个九天差点端了的事,别人可以觉得是谣传,他可不敢。 他就在场,他当年可就在那喜宴的酒席上呢。 “多年未见,殿下行事低调了许多。”蛇外公不愿多回忆当年的景象,便开口递上话头,主动求个痛快。 颇像是刚才他孙儿的模样,真是风水轮流,身不由己啊。 他其实早就知道,九殿下来雨林,肯定是为当年的事,可他没算出来迟问现在记忆还有多少,自己又比之当年长了年岁,故而存了侥幸,本想着糊弄过去,置身事外。 迟问哪里猜不到这大妖的心,她懒得废话,开门见山,“与我谋划翻天的,是阁下,还是夫人?” “不是我。”老蝰蛇摇摇头,“是夫人。” “噢,好吧……”迟问稍微软了些语气,接着再问,“你叫什么来着?” “柏荆。”断燎的外公很懂察言观色,当即也松弛了体态,“夫人柏凌,已经亡故了。” “节哀。”迟问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很遗憾,她根本记不起谁是柏凌。 她只能保持威严,“那便你来答话,柏荆。” “知无不言,殿下。”柏荆回答。 “言无不尽,别跟我迂回。”迟问抬起指来,“藏多少话,截多少身子,嗯?” 虽是随口的威胁,但由她九殿下说来,倒是挺有信服度的。 当年她就很喜欢切人家大妖的肢节。 柏荆的尾骨,自然也是九殿下削的,只因为他拐走了当年被鸱吻选中当坐骑的柏凌。 看在两只大妖情投意合的份上,鸱吻最后也答应了不带柏凌回天境,但许她作坐骑一事是你情我愿的,鸱吻也没有逼迫人家,是蝰蛇柏凌不讲信用,是以需奉上骨血为惩。 毕竟雨林蝰蛇,不可欠债。 柏荆那会儿被柏凌迷得找不着北,什么都愿意付出,便心甘情愿地替夫人受了这一罚。 神子可没手软,一截就是臂长的一段,这虽说比之柏荆原身不算很长,可大妖的灵体那都是以寸来记的,珍贵得很,这一段已是数百年的修为。 而鸱吻虽贪,却也实在喜欢柏凌,便转手一送,把那蛇尾又赠了柏凌,说是权当新婚礼物。 这便是路笺头发上那段东西的由来了。 “是您堕神之前,扔小路笺下来的时候,夫人取给他的,只当是信物用。”柏荆把故事补充得完全,“这上面的涂的东西取之黑潭,只有身于黑潭之物,才能使之发光。” “黑潭?”迟问点点头,必是路笺梦里有的那个了。 果然雨林跟鬼域,羁绊很深嘛。
第99章 ◎就着窗台肆无忌惮◎ 几个人又聊了一小会儿, 便由柏荆引路,去了他们那一支族的住所。 雨林蝰蛇是妖界大族,旁支末节许许多多, 都聚在一起肯定不方便, 所以每一个小支族都自行划了领地, 实力强的住远一些, 实力差的,便凑近一点。 柏荆先前当过族长,早就烦了料理族事,自然躲得很远, 他们一家驻地就在雨林边缘。 亦是启境最东,最东的边缘。 柏荆心里千百个不愿意, 眼下这个情况, 他也是要尽地主之谊的。 不管是因神子到此,还是因旧识来访, 亦或真的简单到,小孙子带着朋友仔来找外公玩, 他都得接待不是。 他想得开, 也懂礼数,亲自挑了一个最合适的木屋,三室两厅, 供大家伙歇脚。 眼下正值盛夏, 外头正是热得不行的时候, 雨林里因为潮湿, 也是憋闷得很, 连这僻静幽深处的小木屋也不得例外, 虽然光照不太足份, 热气倒是不减。 迟问换好衣服后仍然觉得很闷,开了窗也不顶用,只能看着屋外的小野花解乏。 路笺则干脆脱了外衣便晾着自己,也不换新的。 他从来喜欢打扮,是个连耳饰都要搭配完整的家伙,迟问鲜少见他有连衣服都懒得选的时候。 把颜色往自己身上叠,应该算是路笺少有的,自己独立培养起来的爱好。 “怎么了,热?”迟问拍了拍窗棂,示意路笺到前面来吹风。 但其实也没什么风,雨林里的热,一阵一阵的,似是无名火起。 路笺已经拆了头发上的蛇骨,但还没有把青丝重新束起。 他整个鬼看起来很无力。 散漫得就算是身为路笺,都过于散漫了。 “不舒服。”他从来不掩饰自己的不适,“不只是热,很闷。” 话是这么说的,路笺走过来却径直拥住迟问,往她身上蹭了蹭,然后干脆整个人黏了上去。 “我又不是玉石做的,贴我有什么用。”迟问拍拍他的后背,然后似乎也觉得路笺的体温不太对劲。 这家伙虽然是鬼域出身,但到底也似鬼非鬼的,说不上算哪一族,就冲体温这一点来说,他就不是寻常鬼那样偏低的,他是...... 常温的。 正常得如若真拉去当个话本男主角都不够格的,正常。 可今日他有些烫,而且不是均匀地发烫,这家伙的鬼纹很烫。 “你是炭火做的也好,就是要贴着。”路笺箍着她不让走,还越凑越近,直把迟问逼到了窗台,身子朝外仰了出去,似是枝探头望夏的木槿。 “眼下像炭火的是你好吗?”迟问把路笺的头发打理了一下,拎起来束了个冠。 奈何手里没有发饰,迟问便索性在窗外的枝丫里折了一段,渡了些灵固了固形,随手就给别了上去。 真是妙绝,此鬼这张与世隔绝的脸,还真就适合这种跳出边界的造型。 明明是多得过分的头发,缠在了歪歪扭扭还没理清枝叶的长枝上,却意外地显出了一股写意涂鸦的味道来,特别是这家伙现下还没穿上衣。 当真野得没了边,在这雨林里的小木屋中,深渊里捞出来的修罗,正抱着他唯一要守的规矩,锢着他认定了专属的方圆,以一身发烫的金色鬼纹,烤着迟问,拷着神坛之上,该是最最尊贵的九殿下。 “没有了。”路笺突然呢喃了一句。 “什么?”迟问这一次没被预先颠起来,所以整个人磕在路笺胸前,透气都成问题,根本看不到他在干什么。 什么没有了? “咒戒。”路笺附耳,“手上没有字了。” 原来是咒戒。 “当然没有了,在你梦里就没有了。”迟问后来根本也没去验证过,自她一步步归神之后,她对事物的笃定就愈发坚决,仿佛神瞻一般,不容二话。 反而是路笺,他在从一个懒得质疑的自由态度里,过渡到了不安与局促之中。 甚至他现在就有点焦躁。 好像每一件事,他难得在乎的事,他都想立刻得到证明。 “你喜欢这样吗?”他问,“我在梦里,给你解决问题?” “当然,这么省事,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不喜欢?”迟问反过来问他,“你似乎误会我了,这点程度的帮忙,你不需要觉得逾矩。” 路笺近来的转变,迟问其实有察觉,只是她没找到机会点破。 是她的错,她得认下,“对不起,我来解决,你不要不安。” 她挣不开路笺,只能让他把自己捧到窗台上坐好,然后由着他凑近,用几乎是撒娇的语调喃喃,“是不安啊。” 这种烦闷,不舒服,不透气,是不安吗? “是啊,你本来不喜欢这个咒戒的,是很明确的不喜欢,而且很直接地就动手帮我解了。”迟问把路笺额前的乱发拨到耳后。 “因为会疼,所以你后来不这么做了,但此事搁在你的心里,在你心境生变以后,成了一个小小的执念。” 执念在梦里发酵,被鱼王利用,生成了带有攻击性的魅鲛,本是要束缚住他的,却被闯入的迟问灭了。 故而咒戒也跟着解开,因为这里面还有境灵的参与,此番纯属那物化灵弄巧成拙,赔了夫人又折兵。 是好事,可路笺竟不是很确定这是好事。 他的直线逻辑突然不适用了,他不喜欢的被解决了,这么简单的逻辑在他这里竟然拐了几个弯,搅得他心烦气躁。 迟问喜欢他替她解决问题吗? 迟问以后对他的撩拨是什么反应,他还能通过什么知道? 迟问不受咒戒束缚后,还会需要自己,换那些所谓的“积分”吗? “这个情绪,约莫是叫患得患失。”迟问捏了捏路笺的耳垂,“是寻常恋爱关系里会产生的情绪,但于你来说......不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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