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亲了就亲了。”莫姑娘冷冷道出一句。 “什么?”祁三郎一时没回过味儿,只呆呆看着莫寒烟。 “难道亲一下就变成了他的人了?” 莫寒烟说完就朝院外走,祁三郎听这话很有些惊世骇俗的味道,于是愣在原地:他本以为自己心爱的姑娘循规蹈矩,没想,繁文缛节在她心里简直连个屁都不如。 可是这样的人,却似乎更对他的胃口了,祁三郎思忖过后,脸上由阴转晴,于是连忙拔腿跟上,心中的包袱却就此卸下,“师妹说得对,迷迭自己都不知道,我就权当没看见,就凭他刘长秧一张嘴,黑的也说不成白的。” 两人快步走到尼姑庵外,莫寒烟便朝前面的宋迷迭喊道,“迷迭,来师姐这里。” 宋迷迭正要上马,听到莫寒烟喊她,忙屁颠颠来了,刚想问有何事,就被莫寒烟拽到身边,一只手揪住她的耳垂,稍用了一点力道,便疼得她龇牙咧嘴起来。 “以后,不许和景王走得太近。” 莫姑娘声音很低,比一片树叶落到地面上的声音大不了多少,宋迷迭却瞬间整顿好眉眼,也不去管她说得对还是错,只做出一副最正经不过的样子,认真看着她点了一下头。 不生气的莫寒烟虽面冷,却是世界上最护短的师姐,可生气的莫寒烟,就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了,莫说宋迷迭,就连他们的师傅祝洪,在莫姑娘生气的时候,都不敢在她面前摆威风,多言语,生怕变成她那两只不认人的金刚锤下的冤魂。 “师姐,我什么都听你的,以后不与他说话便是。”宋迷迭腆着脸上去套近乎,指尖轻摸上莫寒烟的袖口。 莫姑娘瞅她谨小慎微的模样,嘴角一动,捏着她耳垂的手松开,脸上已然多出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迷迭还小,看不透这世间种种险恶,师姐只是不想你以后受委屈。” 宋迷迭听不明白,但见莫寒烟神色稍缓,心头包袱顿时卸下, “有师兄师姐在,谁敢欺负我?”说罢,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可是师姐,你们没有回城,肖将军岂不是不知道刘长秧离开西诏了?” “不急,出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咱们六只眼睛都看到了,难道还能容得他抵赖不成?”祁三郎跳上马,望着景王的背影笑了一声,“圣上最忌惮景王和前朝旧臣联系,咱们这次跟着他,他反倒没了机会,况且,他现在还有把柄握在咱们手里。” 宋迷迭知道祁三郎说的把柄是沈知行临死前刻下的字迹,于是点了下头,也跃上马,同祁三郎和莫寒烟一起,顺着山路朝下走去。
第82章 六指 马儿跑了约摸半个时辰,孙家的宅子便出现在前方了,孤零零的一爿宅院,比第一次见时又多了几分荒寂之气。 刘长秧勒马停下,冲身后一名侍卫道,“你进去将那小哑巴的尸身安葬后再跟上来。” 宋迷迭本在认真贯彻莫寒烟“不和景王走得太近”的方针,可听他骤然提起小哑巴,忙驾马走过去,下了马,却仍不看刘长秧,只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走过,踏上孙府的石阶,头也不回道,“下官去处理便是,找褚玉要紧,你们先走,下官随后就跟上。” 说罢就推门进府,未容刘长秧反驳,便把他堵在院门外。 “殿下,赶路要紧,迷迭速度快,一会儿就能跟上。”祁三郎故意停了一下,在碰了一鼻子灰的刘长秧身旁撂下一句话,马蹄掀起一阵烟尘,快马加鞭朝前跑去。 一夜北风,把宅子周围所有的树木都给吹秃了,树叶似乎全部都被刮到了孙家,在这爿宅院中铺上一层枯黄,地面,屋顶,井沿,一个不落,凭添了几分寂寥,勾勒出几笔萧瑟。 宋迷迭总觉得有一双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从那些黑洞洞的阳光照不进的窗口。不甘的目光在她脊背上攀爬,像一条条冰凉的蛇,蜿蜒着向上,来到她的后心。 她不断地回头,想从窗口中寻觅出什么,有几次,她觉得自己似乎捕捉到了一张惨白的脸孔,一闪而过,只留下两点寒冷的目光。 她知道他们是谁,也知道他们的灵魂为何在此处流连不去...... 他们,不是孙家那中毒而亡的四十三口人,而是被封禁在丹药中的冤魂,那些孩子,尚未长成,便被杀肉灸骨,自然心存怨恨。宋迷迭忽然想起第一次来到孙家的那个晚上,她在角门的暗影中,看到了一双小孩子穿的虎头布鞋,当时她只觉的那忽然隐去的鞋尖有种不可言说的诡异,现在想起,心头却飘上了一股悲凉。 多少人呢,那些储存在孙家密室中的一瓶瓶丹药,到底烧了多少个孩子?害了多少条性命?还有小哑巴,他已经被折磨成这幅模样,口不能言,一生为奴,却最终没逃过厄运。 宋迷迭用力地咬了下嘴唇,加快步伐朝内院走去,穿过一道角门,再绕过一道影壁,就是小哑巴陈尸的屋子。 可是...... 她的步子忽然顿住,停得太急,以至于身体猛地朝前一倾,差点摔了个趔趄:躺在地板上的小哑巴不见了,可明明几个时辰前,她还在这里看到他,手脚僵硬,脸色黑青。 他去哪儿了呢?这院中没有一个活人,一具尸体,又怎会不翼而飞? 一道白光在脑海中炸开,宋迷迭打了个寒噤:难道那个人又回来了?趁他们离开孙家,到尼姑庵寻找丹药的时候,他又偷偷潜了回来,取走了小哑巴的尸身? 他迷拐的孩子,半点都不能浪费,哪怕是死了,也要被制成丹药...... “咯咯......” 一声轻笑从后方的院落中传来,宋迷迭觉得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都炸开了:是祠堂,难道那个人还没走?又或者,那根本不是人,而是孙家人祖祖辈辈侍奉的......大奶奶...... 她没再耽搁,冲出房门脚尖在地面上轻轻一点,身子已如一缕清风一般越过院墙,落到祠堂所在的院落中。 那顶大红的喜轿还摆在前方,轿顶也覆上了一层枯叶,被风一吹,“哗哗”地响着,像曾经环绕在它周围的喜乐。 宋迷迭紧盯着喜轿:它在动吗?似乎是的,她看到轿子轻轻晃了一下,上面的叶子便随之扑簌着落下了几片,掉在地上,“咔嚓”一声,仿佛有人在轻轻走动。 “谁在那里?” 她问了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轿帘却被风吹得朝内侧卷起一点,露出一条缝。 宋迷迭鼻中哼了一声,身子一跃,双手朝前挥动数下,已放出七八支冰凌袖箭来。袖箭同时朝喜轿飞去,从不同的方向直穿而入,只听“哗啦”一声,那纸糊的轿子散了架,被切割成无数碎屑,从半空中飘落而下,在地上化成一滩红泥。 宋迷迭看着碎屑纷飞落下,眉头却越锁越深,因为被她的袖箭割碎的,只有满地红色的纸屑,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没有人藏在这顶纸糊喜轿中,哪怕是桐木做的灯花婆婆,都不在这里。 那么方才的笑声是谁发出来的呢?她听得真切,那笑声中透着邪恶,还有一丝嘲弄,仿佛她是它手中的玩物,永远只能被它牵着走。 宋迷迭重重地喘气,脸上浮出怒容,脸庞也因此而变得通红。她踩着一地碎屑走上祠堂台阶,一脚飞踹过去,将大门踢开,来到了祠堂里面。 香案两旁的蜡烛已经熄灭了,日光从大敞的门外流泻进来,只堪堪照亮了一半的空间,剩下的那一半,还被黑暗挟持着,只能隐约看到香案上高地错落的灵牌,似鬼影曈曈。 棺材也还摆在那里,棺盖也还是敞开的,宋迷迭走过去,看到孙承祖的尸身旁,依旧躺着凤冠霞帔的灯花婆婆,两人肩并肩,挨在一起的手臂交叠,像是永远都不会分开一般。 这里还和昨晚一样,没有半点变化。 宋迷迭小心翼翼绕过棺材,先是俯身朝香案下的阴影瞧,发现那里面没有藏着人后,又直起身来,望向一块块竖在自己面前的牌位。 灯花婆婆之夫......灯花婆婆之夫......这些被许给了灯花婆婆的男人们,如今都变成了一块块冰冷的牌位,可是他们或许不知道,这香案之上,不会再多添一块灵牌了。 像有什么东西在她后脑勺重重敲了一下,宋迷迭猛地抽了一口气,身子朝后措出几步,一动不动,一双灵动的眼睛却死死盯住香案右侧。 她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顺着目光飘过去,落在那个崭新的牌位上。 可是明明昨晚,它还没有被放置在香案上,今天,却稳稳在此处落脚,和他的族人归于一处。 “孙寅,灯花婆婆之夫。” 宋迷迭念出上面的字,停顿片刻,发出一声她自己几乎听不见的抽气声,“一个都不会放过的,一个都逃不出的。” 刘长秧在山间的小路策马疾奔,树影打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将那张脸衬得阴晴不定,像隐在飘晃的水波后面。 他不时朝后张望,在回了第十八次头的时候,终于看到小傻子的身影去远处而来,悬着的心方才落定,甩动马鞭,口中“驾”了一声,继续朝前方疾驰。 可是刚跑了没几步,又听到了另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依稀还有几声呼喊,刘长秧于是猛扯缰绳,停下马,又一次回头望向后面,在看清楚了来者何人后,冲那被一团烟尘裹挟着的身影点了点头,“阿青。” 尉迟青快马加鞭,追赶了一日一夜,终于赶上了刘长秧,同时,他也带来了一个和褚玉有关的消息。 “殿下您生......生辰前的半个月,府里来了一个班......班子,里面都是江湖艺人,吹拉弹唱的都有。我回去后,把这班子里的人一一调......调查了一遍,发现里面少......少了一个人。” “据班主说,少的这......这个人,是他们在西诏临时招进来来打杂的,那人知道他们要到景王府表演,就说不要多少工钱,只想进去见......见世面。可是宴会当天,那人,却不见了。” “想见世面,却......却没有参加宴会,这个人,极有可能是掳走褚玉的那......那个人。他知道在景王府不好下手,便故意弄污荷包穗子,引褚玉出府,趁机把她掳......掳走。” 刘长秧锁住眉心,“看来这条线,他许久之前就埋下了。” 尉迟青点头,接着道,“我问了班主那人的模样,班主却说他总是带着帽......帽子,还用汗巾遮住嘴和下巴,想起来,却是当真记不得他的样......样貌,不过只有一点,那人比常人多长了一根指头。” “六指?”刘长秧轻声问道。 “没错,而且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尉迟青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一字一句道,“虽然那......那人平时说话很少,但班主还是听出了他的口......口音,因为班主走南闯北,经常在一地一待就是几......几月,所以对许多地方的口音都是熟悉的。” 刘长秧盯住尉迟青,“他是哪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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