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说,他是金……金光湖附近的人。”
第83章 鱼 “金光湖远离中原,居民多是以渔猎为生的渔民,性格粗野,尚未开智,倒像是会做出拜奉邪神炙骨为丸这种事的。”祁三郎接了一句,见刘长秧沉着脸没有说话,转而看向宋迷迭,“师妹,你怎么也心事重重的?还在为小哑巴的事伤怀?” “小哑巴的尸首不见了,”此话一出,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她的脸上来,宋迷迭舔了一下嘴唇,接着道,“更怪的是,孙寅的灵牌也被摆到了香案之上,上面也一样写着‘灯花婆婆之夫。’” “那人又回来过,取走尸首,供奉灵牌,”刘长秧咬牙道出一句话,旋即寒着脸冷笑,“倒是有胆识,敢在本王眼皮下以身犯险。” 话刚落,便听旁边尉迟青倒吸一口凉气,捂住自己的脚踝,于是侧目道,“阿青你受伤了?” 尉迟青抹一把头上冷汗,“赶路太急,一不小心被这畜生甩下马背了。” 见宋迷迭三个人走得远了,刘长秧才在蹲在自己身边的尉迟青背上轻拍了一下,“好了,别装脚疼了,他们都走远了,有什么事,现在可以对我讲了。” 尉迟青利索站起来,朝前望了一眼后,方才抱拳道,“殿下,属下已经按照您……您的吩咐,把鱼放出去了,”说着,他低头掰掰指头, “如此算……算来,应该再过上四五日,鱼儿就能到……到长陵。” 刘长秧略点一点头,抬起眼帘时,目光穿破头顶稀疏的枯枝,落到上方一线清澈的长空上,停留片刻,方才又看向尉迟青,眉宇间尽是愁云,“阿青,褚玉落在那样的狂徒手中,怕是凶多吉少。” 尉迟青握紧拳头目露凶光,粗声道,“殿下放心,我阿青就……就是豁出这条命,也要救出褚玉。” 刘长秧凝望他许久,轻轻道出三字,“我信你。” 说完,便起身上马,手牵动缰绳,准备再一次上路,可是口中的“驾”字尚未说出,便又一次回头,看向也上了马的尉迟青,眉心轻锁,“阿青,你江湖阅历甚广,可曾见过或听说过蛇头纹身?” 尉迟青愣了一下,“蛇头?纹身?” 刘长秧目光垂下,脑中回忆着那天见到的黑色图像,它隐在宋迷迭胸口湿透的衣衫下面,露出朦胧的轮廓,“也就拇指甲盖大小,但确实是一只蛇,我能看到它竖起的瞳孔和口中的长信,看着虽精巧,却很有些威武之姿。” 尉迟青更加听不明白了,“殿下,您是……是在何人身上看到这个图案的纹身的?属下在……在江湖上认识的朋友也不少,倒是从未曾听人提起过。” 刘长秧没有答他,手牵动缰绳朝前走,目光却落在前方山路,那已经化成了三个黑点的人身上,“那就留意着点,查到了什么,及时回禀。” 天光破晓的时候,杜歆终于舍得从堆放着骨牌和筛子的赌桌旁站起,推开有为递过来的一盏清茶后,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对着初升的朝阳伸了个舒服的懒腰,又弯身逗弄几下蜷在门槛旁的一只懒猫,方才走向早候在不远处的一顶轿子,在车夫和有为的搀扶下攀爬上去。 “老爷,回府吗?”有为坐在马夫旁边,回头朝轿中问了一句。 “不回,”杜歆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这几日天气甚好,天气转暖,鱼儿回巢,咱们去溪边......垂钓。” “可是老爷,您整晚没阖过眼,不怕身子吃不消吗?” 杜歆“嘿嘿”地笑,“这一晚没阖眼的代价,是赢了张家公子的一座偏院,那院子刚建成三年,背山面水,雕金琢玉,有为你说,此等大好事砸下来,难道我现在还睡得着?”说完,掀开帘子看着街上渐渐腾起的烟火气,笑弯了眼,眉尾被风吹得朝上掠起, “出城,去百转溪。” 沙滩边的小溪,叮叮当当地向前跳跃着,像一根银线,缝拢了沙滩和两岸。 杜歆坐在一张马扎上,身上披着有为强加上的斗篷,手指捻一根竹竿。杆子微弯着,另一端落在波光粼粼的溪面上,像他稍显佝偻的背。 身旁的竹篓中已经摞着满满一筐鱼,如他所说,肥鱼归巢,现在,是垂钓的好时节。 竹竿的那一端动了几下,显然,又有鱼儿上钩,杜歆却并不抬杆,眼睛看着鱼竿前方三尺外,那一尾露出脊背的鱼儿身上。 它已经沉下水面,可是这一眼,就已经足够,他看到了它背上的鳞片,不似别的鱼那般齐整,梳子齿似的有次序地排列着,鱼鳞是斑驳的,空缺的地方,便露出下面灰色的鱼身。 一般人当然是观察不到的,即便看得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也不会记得鱼鳞的形状。可他是杜歆,三元及第的杜歆,耳闻则育,过目不忘。 杜歆收起竹竿,把最后一尾鱼扯下丢进竹篓,起身又打了个呵欠,冲身后的有为笑道,“今天手顺,这么一会子功夫,就二十来条,不能再钓了,夫人已经把鱼给邻里们都送了个遍,现在大家恐怕已经喝鱼汤喝得想吐了。” 有为忙将竹篓背在身上,口中叨叨着,“可不是吗,夫人见了这么一大筐鱼,许是又要大发雷霆了,老爷,别说邻舍们了,就是咱们家的猫,现在见了鱼都翻白眼,没有一只乐意吃的。” 杜歆伸手在有为脑门上弹一下,“浮夸。” 说完,手扶住他的胳膊顺着滑溜溜的沙滩朝前走,哪知刚走出几步,就见府上看门的小厮正一溜烟从远处跑来,边跑边喊,“老爷,皇上召见,夫人让您赶紧回家换身衣服进宫去。” 杜歆跪在广明殿里,头埋在两袖之间一动不动,像一只把脑袋藏在翅膀里的鹌鹑。 龙椅之上的炎庆皇帝一眨不眨看了他半晌,终于,发出一声轻笑,笑声回荡在大殿中,余音撞进杜歆的耳朵。 “停伯公快平身吧,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依朕看,就是有人妒忌朕平日里对你恩宠过甚,所以才奏了这么一本。” 杜歆却不敢起身,只将头抬起一点,看向帷幔下方炎庆皇帝的脸。他的脸很白,像一只刚剥了壳的鸡蛋,目有精光,长头高颧,齿白如玉。 周正的长相,却被两道谁人也看不透的目光笼着,就像带着一片人皮面具。 “臣不敢,臣以后再也......再也不赌了......”杜歆嗫嚅着,头又朝广明殿坚实的地砖磕了一下,鼻子贴在地上,嗅着殿中常年弥漫不散的苏合香的气味。 直到,看见炎庆皇帝明黄色的龙袍靠近,几乎贴到他头上的长冠。 “杜卿啊,还非得朕亲自搀扶你起来,”炎庆皇帝叹了一声,伸手扶住杜歆的胳膊把他拉起,看着他的眼睛轻轻摇头,“停伯公年纪也大了,得顾着些自己的身子了,朕的基业,还要靠杜卿帮朕守着呢。” 杜歆忙朝前躬身,口中絮絮道,“能为皇上分忧,是臣积了几辈子的福分,臣今后一定洁身自好,再不踏进赌坊一步。” “哎,”炎庆皇帝轻挥一下手,“我朝从未禁过赌局,就是朕,闲暇时也会斗鸡走狗,又怎会因此事迁怒停伯公?再说了,朕已派人打听过,停伯公从不弄虚作假,巧立名目,之所以能赢,靠得皆是自己的本事。”说到这里,幽幽一笑,目光钻进杜歆的眼底,“谁不想赢?朕若不想赢,今天,也不会坐到这把龙椅上。” 杜歆身子又朝下折了折,“皇上乃命定的真龙天子......” 话没说完,肩头被炎庆皇帝轻拍了几下,“这种恭维话,他人说说朕也就姑且听听,停伯公大可不必如那些俗人一般。”说完,转身朝龙椅走去,背影被广明殿窗子中透进的阳光镀上一层金边,“人的命,都是靠自己挣来的,正如杜卿靠自己的本事挣了所宅院,朕也是靠自己,赢了这张龙椅。” 话落,在那把金灿灿的宝座上坐下,目光中含着笑意,“朕当年又何尝不是在赌呢,只不过,这赌注太大,胜者为王败者寇,朕是把全族人的脑袋当成筹码去拼了一把。” 他坐正,背脊挺得笔直,“所幸,朕赢了。” 杜歆终于敢直起身子,“圣上智勇兼资,哪里像臣,只是想多赚几个子儿,死后也能给子孙们多留一些。” 炎庆皇帝盯住杜歆的脸看了半晌,终于,唇角流出一丝笑意,“朕就欣赏杜卿这一点,直言不讳,从来不藏着掖着。”说到这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喟叹一声,摇头道,“若是沈尉当年如你一般,那就不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了。” “沈尉?”杜歆仰起头,“他怎么了?” “死了,”炎庆皇帝轻轻吐出两个字,面无异色,“虽尚未找到尸首,但西诏那边来的消息,说沈氏一族,应该已经全部死于景王之手。”说到这里,又冷笑几声,“沈尉啊,当年还不如踏踏实实跟在朕的身边,朕即便不重用他,也不至于像景王这般心狠,将他全族诛杀。” “沈尉......确实是个糊涂的,”杜歆摇头感叹,又啧一声,“糊涂啊,糊涂。” “那依停伯公看,什么才是不糊涂?”龙椅上的人接得飞快,眼皮子动了一下,泻出一缕精光。 杜歆俯首,“臣今日斗胆,对殿下说句不敬的话,臣别的本事没有,但看人的眼光还是准的。看人就和赌一样,押对了,就能一往无前,一帆风顺。而押错了宝,那就等于生生断了自己和家人的前路。沈尉他......虽然后来明白了,但怎奈已经为时太晚,大势已去,只能沦为他人手中的棋子,任人拿捏。可臣不是傻子,断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步田地的。”
第84章 侍灯仙 炎庆皇帝久不做声,就在杜歆的心七上八下了几百个来回,几乎要犯了心疾的时候,帷幔后的人沉着嗓子道出一句,“停伯公是把朕的江山社稷当成一场赌局了?” 杜歆“嗵”一声重新跪下,两块膝盖骨被震得酸麻,额头抵住冰冷地砖,“臣不敢,臣罪该万死......” “杜卿何错之有?”炎庆皇帝的声音忽然柔了下来,杜歆背上的冷汗却仍未落下,一颗颗惶惶然地立着,几乎要结出一层冰霜。 “朕很庆幸杜卿你押对了宝,否则,现在尸骨无存的,恐怕就不是沈尉了。” 说罢,胳膊一抬,“停伯公退下吧,朕已命人送了扇屏风到你新宅里,那是前朝高祖皇帝摆在寝殿里的云母琉璃屏风,你回去看看喜不喜欢?” 杜歆又颤颤巍巍磕了几个头,方才缓缓起身,蹒跚着步子走出广明殿。 炎庆皇帝盯住从窗口泻进的一片密密匝匝的光点,许久未动,直到杜歆的背影看不见了,才掀一掀眼皮,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轻敲了几下,“古往今来,唯爱财之人最易掌控,杜歆啊,为了安朕的心,你真是煞费苦心了。” 说完一挥手,一个小太监便躬身小跑过来,低低叫了一声,“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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