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喜事 “下官不……不敢攀附殿下这根高枝。” 抛下一句话,宋迷迭慌不择路地逃走,留下桌上那碗素面,余温尚在。 “宋迷迭。” 走到楼梯口,她听到刘长秧唤自己的名字,于是顿住。 可是许久,也没等来后话,于是回头看那不远处的人影一眼,做贼似的朝自己的房间跑去。 翌日,三人启程回禹阳,尉迟青见刘长秧沉着脸,宋迷迭也不怎么说话,便猜出到两人之间一定是闹出了什么龃龉,于是便也不再多言,只一路快马加鞭,朝禹阳城奔驰。 傍晚时分,便已到了城池旁,入城,刘长秧也不同宋迷迭告别,自顾自朝景王府的方向去了。尉迟青见宋迷迭牵着马的身影走远,这才追上去,骑马和刘长秧并肩向前。 “方才宋大人的脸色似......似是不太好。”他提及得小心翼翼。 刘长秧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缰绳,“我昨晚对她讲,我想把她收进房里。” 尉迟青眯眼想半晌,“不是娶……娶妻,连纳妾都……都不是?殿下,您只是想找个……找个……” “不然呢?”他瞥尉迟青一眼,“难道你以为我要用八抬大轿将她迎进门,当我明媒正娶的王妃?” 他当然不会说实话,哪怕身边亲近的,褚玉,尉迟青都已经猜出,他却也从未言明,亦不想言明。 次次碰壁次次碰,景王殿下也是要面子的。 尉迟青在旁边咂舌:一面指使别人做这做那,剥蚕豆冰西瓜,说话比刀子还伤人,另一面,又体贴入微,缝坎肩煮面条,将她摆在心尖尖上,这冰火两重天的态度,谁看了不说一句少男心海底针。 正想着,景王府已经到了,门楣上的牌匾被夕阳染成橘红色,门钉衔环也被照得晶亮。院墙下站着一个人,贴着墙,藏在阴影里,不细看,甚至很难发现他的身影。 可尉迟青却一眼便认出他来了,却也不说话,只下了马,让看门的小厮牵马迎人,他自己,则跟在刘长秧身后进了府,跨过门槛时回头看一眼,见那人也悄么声地跟上,同他们一起走进府中。 刘长秧换了身衣服来到书房,便见那人早已在里面等着了,尉迟青站在他旁边,也不说话,脸色稍显肃然。 “薪犁王这次又让你捎什么话给我?”刘长秧靠在椅背上,拿一碗茶吃。 那人听他这般说,早已抬起头,黄褐色眼睛闪动一缕精光,“好事,喜事。” 他笑,对上刘长秧冰冷的眸子时,赶紧收起笑意,将手中一张封好的信笺递给尉迟青。 尉迟青拆开那信封,还未来得及将信笺递上,就听那人等不及道,“薪犁王想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景王殿下,不日就要派使臣到长陵去请旨了。” 刚说到这里,忽听窗外“砰”的一声脆响,似是瓷器打碎的声音,那人吓了一跳,看向刘长秧,却见他的脸色比方才白了许多,却不是疲色,比疲色可怕得多,仿佛要杀人。他吓得脚后跟一软,朝门边退出几步,找好后路,生怕自己今天无法活着走出这座景王府。 “不妨,是家中小妹。” 说出的话却依然是波澜不惊的,刘长秧将信笺放下,冲窗外转头,“玉儿,越发毛手毛脚了,送个点心都要跌了盏子。” 屋门打开,褚玉的身影出现在门边,躬身做一万福,冲那人道,“殿下一路奔波,想是乏了,现在信也送到了,该说的话也说了,不如,先让殿下去歇一歇吧。 那人舒出口气,行礼告辞,走到门边,却又回头,似笑非笑看刘长秧,“景王殿下,我们公主生的倾国美貌,您......绝不会吃亏的。” 说完,闭门离开,只在寂静的书房中,留下一道无声的气流。 “这可如何是好?”片刻之后,尉迟青的大嗓门打碎了这寂静,“殿下他......他连我都......都不告诉的事情,那宋迷迭发......现了,他却留她性命......”他顿足,“这可如何是好?” 两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换做旁人,早一头雾水,褚玉却听得明白。 “尉迟大哥,你也去歇歇脚。”她拽尉迟青的手臂,冲他轻轻点头,尉迟青于是会意,又看了那依然端坐于椅上的刘长秧一眼,这才叹一口气,抬步离去了。 褚玉听门关上,方才慢慢踱到刘长秧身旁,顺着他的目光,一起去看脚边被窗外枝叶揉碎的一地月光,许久,才将手搭在他因为沉默而变得些许僵紧的肩头,轻叹,“可怜的元尹啊。” 曦光微明时,褚玉已经坐了马车出府,却没有在她常去的早市上停留,而是命车夫直奔城南,走到一处四四方方的高墙大宅旁方停住。 蔷儿给看门的小厮递了拜帖,那小厮接过进门,只过了片刻,便听到里面一阵惊呼,旋即,冲出一个一身华服的姑娘,却不是中原人的打扮,头戴花帽,脚蹬过膝长靴,裙摆上缀着的金质圆片被阳光一照,刺痛了刚从马车中探出脑袋的褚玉的眼睛。 “褚玉。”姑娘直呼大名,连蹦带跳从台阶上下来,伸出,将褚玉拽下马车,浅褐色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你能来,真是令我家蓬荜生辉啊。” “合曼小姐的汉文大有长进了,连成语都会说了。” 褚玉笑着冲那叫合曼的姑娘行礼,她便也赶紧回礼,只是将左手压在了右手上,略愣了一下,又换过来,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褚玉,我刚打猎回来,正准备用......早膳,有新鲜的烤兔肉,你猜猜兔死谁手?猜中了,兔子腿就归你了。” 褚玉压住纠正她的冲动,“我猜一定是神箭手合曼小姐的猎物。”说完携了她的手,一同踏进宅中。 合曼是薪犁姑娘,因为父亲是呼揭手下的皇商,专管薪犁和大燕之间的通商事宜,所以一年中有半年时间,是住在禹阳这边的。 褚玉与她在一次宴会上相识,谁想性格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却彼此看对了眼,于是,合曼成了褚玉在禹阳城唯一的朋友。 不过这次褚玉来找她,却不是为了叙旧情。 铜炉里的炭火将室内烘得暖如春日,褚玉方才吃饭热出一身的汗,这会子,便脱了外袍,只穿襜褕和襦裙,去拿刚端上来的一盏茶喝。 “大燕的庐山云雾,我们呼揭王最喜欢的一种茶,每年总共也就进上去这么几罐,还是用一百匹战马换的,阿爸知道我喜欢,每次都会留一点子。” 褚玉轻抿一口,“确实是好茶,只不过浓了些,少了些微清甜,下次我给你送恩施玉露,汤色嫩绿明亮,香气清爽,滋味醇和,你试试看。” 说罢,见茶碗中白气飘起,模糊了对面合曼见牙不见眼的笑颜,便又道,“记得你说过,在薪犁,你时常到宫中去的。” “常去的,”合曼敛起笑,眉毛挑一挑,“不过每次入宫前,阿爸都千万遍叮嘱,要我谨言慎行,切不可失了规矩。褚玉,虽然我们的规矩不如你们汉人的那么多,但是天下规矩都一样,都是用来约束人的,哪怕只守一条,也累得够呛,所以我一点都不喜欢到宫中去。” “你这般还好,想那些王子公主郡主,从出生就住在宫中,时时谨慎,事事小心,岂不是更累吗?”褚玉掀动茶盖,眼角余光一瞟,去观察合曼的表情,“听说有一位塔及公主,生得极美,但凡见过她的人,便会神魂颠倒,从此眼中再也容不下他人。 她笑,“我倒是想见一见真人,看看这位公主是否如传言中那般,明丽不可方物。” “我见过她,”合曼毫不知情地跳进圈套,神色坦然,小指轻搔鼻翼,“传言确实没错,她就是那种姑娘,一出现,旁的人啊花啊草啊月亮啊星星啊什么的便失去了颜色。” “只是,”她有些惋惜地蹙眉,“她并不受宠,母亲是个侍婢,据说,咳,是王上一次酒后乱性的生下的孩子,单论地位,其实连那些出身高贵的郡主都不如。” 褚玉早已猜到这一点,所以并未搭话,只抿着茶,听合曼继续大谈宫廷轶闻。 “这样一位神仙似的女儿,王却并不上心,哪怕那一年塔及公主身患重病,差点一命呜呼,他都没去瞧女儿一眼,”合曼撇撇嘴,“因为当时小世子刚刚诞生,他的母妃是王最宠爱的女人,所以王一心都扑在那粉雕玉琢似的小娃子身上呢。” “塔及公主重病,后来,康复了吗?”褚玉怅然感叹,紧接着,又问了一句。 “好在是康复了,人不救她,她只能自救,”合曼将眼睛瞪圆一些,“说来,她之所以能好,还要感谢你们大燕。” 第109章 铜钱 褚玉不解,眉梢扬起一点,“为何要感谢大燕?” “公主病势尪羸,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宫中御医无法,王也便不再管她,就这么任她耗着。好在塔及公主从小喜欢读书,薪犁的,大燕的,什么都读,涉猎甚广,所以在缠绵卧榻,眼看回天乏术之时,她想到了将军墓。” “将军墓你知道吗?”合曼朝窗口一指,“听说就在西诏,具体是哪儿不得而知,我本也是不晓得的,后来听下人们谈论公主的事情,才知道,原来附近还有这么一座藏着奇珍异宝的大墓。” 她眼中流露出向往,“乖乖,若是能将里面的宝物都据为己有,那岂不是成了天下第一富有之人了,我阿爸都比不得。” “那座墓中有公主想要的东西吗?”褚玉的目光顺着合曼手指的方向望去,口中喃喃,“将死之人,要金银财宝又有何用?” “塔及公主要的当然不是财宝,她要的是一味药,藏在那座墓中的,能让活人痊可死人回生的灵药。”合曼眨巴眨巴眼睛,“你们汉人真是奇怪,竟然相信长生不老起死回生之术,我听阿爸讲,你们的皇帝最喜欢的,不是战马,也不是土地,而是丹药,还派了人到海外求取仙丹,以求龙体永安。” “蝼蚁尚且贪生,不然你看,塔及公主虽然是薪犁人,虽然被自己的父王放弃了,还不一样要去寻这灵药。”褚玉笑笑,眼睛瞥向合曼,“她寻到了,对吧?” 合曼点头,“公主请求王让她去西诏寻药,不论后果,哪怕是死在半路,她都认了。王准了,他不想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更不想落得一个苛待子嗣的名声,所以,便派了一队人,随公主一起去了西诏。” “过了大概小半年,就在王几乎忘了他还有这样一位漂泊在外生死不知的女儿时,公主却回来了,面色红润,步履轻盈,还是那个无论谁看到都要驻足观望的绝世美人。” “真有这样一座墓,真的被她找到了灵药?”褚玉也听过那个传说,只是她一直觉得这故事虚实难辨,所以并未放在心上,“从奄奄一息,到须尾俱全身体康健地回来,塔及公主还真是幸运啊。” “可是有人没有回来,”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泣,进屋换木炭的小丫鬟将炉盖举了起来,却停在半空,眼角各挂一滴泪珠,鼻子一抽一抽,“有人没有回来,她临行前答应要给我带西诏的核桃和杏干,却再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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