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心下一颤,问:“后来呢?朔方城的情况可有好转?” 南宫别宴却摇摇头,“父王身故后,他勉强维系的灵气,也只让朔方城安稳了很短一段时日。那时我还年幼,城中事务便都落在母后一人身上。” 他垂下眼睫,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沉重,“直到后来,我阴差阳错,从大漠中将重伤的墨先生救回王城,借他的力量祈以灵泽,才暂时抵御住了大漠的侵蚀。” “原来竟是这样……” 借着底下映来的微弱灯火,花清染第一次看到南宫流露出这般悲伤的神色,只觉心下也随之一痛,反握住他的手,“你母后独自一人撑起朔方城,你现下却丢下她离家远游,回去之后,不怕被她责罚吗?” 南宫却笑起来,“你关心我呀?”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花清染的脸,叹道:“实话告诉你吧,我此行并未是外出游历。我之所以到幽明界,一来是为了躲开那桩婚事,而来,正是为了寻找能修复我族地脉的奇珍异宝。” 花清染不由好奇起来,“如此说来,难道你和洛璎公主的婚事,也与朔方大旱有关?” 南宫倒也不避讳,直言道:“她是泽国公主,泽国有一至宝,名为‘寒玉幡’,在此法宝护佑之下,泽国虽处极阳之地,也可保水源常年充沛。” “但此物关乎泽国国运,轻易不外借。母后与族中长老,此次正是想打着结亲的名头,顺理成章将其借来一用,以缓解我朔方大旱。” “我身为朔方世子,面对这种事,即便我再如何不乐意,在朔方危急存亡之际,也不好推脱。好在墨先生那时要回幽明界,我想着或可来异界寻一番机缘,便与母亲约定,无论结果如何,一年后必归。” 他轻叹一声,“朔方城已经撑不了太久,再拖下去,迟早会被荒漠彻底吞噬。” “一年后啊……” 听到这个时限,花清染忽然紧张起来,“你现下还能在这里停留多久?我是说,修复地脉的宝物,找到了吗?” 南宫别宴故意做出没有看出她心思的模样,叹道:“修补地脉之物,绝非寻常法宝,不过,好在现下也已有些头绪了。” 花清染闻言,略微松了一口气,但握着他的手仍是不由得收紧了些。 先前承诺郁轩之事,还余下一味墨龙内丹没有到手。而墨龙踪迹全无,究竟能否寻得还是未知。 如若南宫在此之前便要回到朔方城,以郁轩的手段,也决计不会放她离开。到那时,她与南宫,或许此生再难相见。 想至此处,她抿了抿唇,垂眸道:“既然泽国有寒玉幡,可解朔方危机,你又何必退了与洛璎公主的婚事,反倒舍近求远,千里迢迢跑来幽明界,寻那难寻之物?” 南宫见她神色黯然,生怕她又起误会,连忙说道:“那寒玉幡再如何厉害,充其量也只治标不治本,干旱的根源还是出在地脉上。” “再说了,我喜欢的是你,又不是洛璎,若真娶了她回去,你还不得自己偷偷哭鼻子?” 花清染听他语气重回往日的调笑,便知他又在拿自己逗趣,不禁嗔怒地瞪他一眼。 但她也知道,南宫此举,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安心,责怪的话终是没能说出口。 南宫别宴见她沉默,便也收起逗弄的心思,故作轻松道:“不说别人了。染染,”他侧过身看着她,声音低沉,“假若你愿意,到时,我便带你一同回去。若你不愿……” “愿意的!” 他话还未说完,花清染便急忙出声打断,生怕他反悔似的。 见他面上错愕,她又赶忙垂下头,声如蚊蚋,“我还没去过凡世呢,想同你一起去……而且,我也可以帮你一起修复朔方地脉。” “你不能丢下我。” 南宫别宴愣了愣,待反应过来时,只觉内心怦怦直跳,异常欢喜。 他抬手小心翼翼揽住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好,待此间事了,我带你离开这里,一起回去。”
第52章 心魔 在前次感知到花魅的气息之后, 为防葬花陵再度生变,孤阙大祭司便亲自守在这里,寸步不离。 但这一次, 祝眉却并未在葬花陵附近, 看到孤阙的身影。就连掩月轮,也没有感知到师父的任何气息。 她有些失落地走出白玉甬道,随手拦住一名行色匆匆的使女, 问:“你可知,大祭司现在何处?” 那使女原是在幽明殿侍奉的低阶女官, 后来不知何故惹怒了流霜,便被调离至禁地附近做使女。 但这使女平日里做事也算沉稳机敏, 不似心有杂念之人。故而师父有时也会允准她进入甬道里,做些清扫的活计。 既然现下她在这里,即便不知师父的去向,至少也该知晓他是何时离开的。 然那使女听到她的问题,面上微有些惊讶,而后赶忙敛起神色, 恭敬对、她施了一礼, 垂眸道:“回红衣使,祭司大人一早便去经堂了。” 末了,她又谨慎补充一句,“今日, 是初八。” 闻言,祝眉微微一怔, 方才恍然想起, 原来已到了每月一次的传道日。 没成想, 自己竟将如此重要之事给忘了, 实是不应该。 “知道了,多谢。” 祝眉站在原地,垂眸看了看手中的血曼陀,而后提步朝着宫外一处僻静之所走去。 作为曾与幽明城主平起平坐之人,孤阙祭司在幽明王城里,亦有属于自己的宫殿。 但除了有不可推脱的紧要事务之外,他几乎不会去往那处寝殿,而是长居在宫外的星月阁。 谁人都知大祭司喜静,常深居简出,故而星月阁平日几无人烟。 只今日却不同。 百年前历经幽明大劫后,王城百废待兴,就连盛极一时的神权也逐日没落。 可毕竟孤阙祭司德高望重,他先前所立下的威信,并非是一场劫难就可动摇的。 虽自那之后,他避世不出,几乎消失在众人视野,但即使如此,也挡不住千万民众追随他的热潮。 时至今日,大祭司座下信徒,依旧广布幽明界。 无奈之下,他只得立下规矩,每月初八,便在星月阁开坛布道。 祝眉赶到的时候,星月阁经坛前的席位上,已坐满了人。 但毕竟坐席有限,大多数则是站在一旁,将经坛周围占得满满当当。 信徒们皆身披白袍,衣上沾着焚香沐浴后的淡淡香味。 乍眼望去,私下里那些贫贱富贵,到了此处,便无甚分别了。 因祝眉来得不巧,足足等了两个时辰。 她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随众人一同听师父讲道。 待传道结束,那帮信徒渐次离去之后,才堪堪在孤阙面前现身。 孤阙早已察觉她的到来,但他只是慢条斯理地收起案前经卷,并未看她。 祝眉安静跟在他身后,直到进了星月阁,才终于忍不住唤道:“师父……” 话音未落,一道冷劲携风而来,身后的大门突然闭合。 祝眉微微一怔,手中那株血曼陀,便出现在孤阙面前。 “跪下。” 他的声音很轻,听不出喜怒,但祝眉却不由心头一震。 待反应过来时,膝盖已重重磕向地面,手心和脊背也都泛出一层冷汗。 孤阙立于正堂之前,转身居高临下看着她,“你可知错?” 祝眉心中藏着秘密,一时竟没有听出师父此问是何意。 她自是有错的,错在不该对师父心生妄念,不该在炼狱黄泉,对花青染动了杀心。 可她却拿不准,对于她的错,师父如今又知道了多少? 只这一瞬的犹豫,孤阙心中便已了然。 他似乎轻轻叹息一声,祝眉赶忙回神垂下头,“徒儿、徒儿知错……” “哦?错在何处?” 祝眉心中有愧,不敢抬头,只觉师父的目光洞悉世事,即便隔着一层白绫,也能轻易看穿她的心思。 她知道,在师父面前,任何谎言都无处遁形,但还是鬼使神差地说道:“徒儿……不该罔顾花主性命。” “仅是如此?” “是。” 孤阙冷哼一声,旋即平静道:“神佑之符乃为师亲手所炼,你当真以为,为师会对那符箓的变化,一无所知么?” 神佑之符的威力不容小觑,护与杀皆在一念之间。 他炼制此符时,也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其中,只要那符箓上附着的灵力没有消散,他便可随时与之感应。 护命转为弑杀,力量这般颠覆变化,他又怎会不知? 祝眉连忙跪伏在地,“徒儿有罪!不该一时疏忽,被心魔所扰,更不该将此事瞒着师父!” 只是不知,那日在葬花陵中看到的那个诡异图腾,还有那形同鬼魅的女童声音,师父是否已经知晓? 但一想到那个声音最后警告自己的话,她还是不敢轻易将此事说出口。 孤阙闻言并不意外,只悲悯的看着她,“若非心有执念,心魔又怎会有可乘之机?可你到了此时,竟还不愿与为师说实话。眉儿,为师对你很失望。” “师父……” 从小到大,祝眉最怕听到的,便是他最后这句话。 她不由抬眸,怔怔看着他,内心挣扎着,几乎要将那日所见所闻,倾数说出口。 可就在她犹豫之时,孤阙又道:“如今你已是幽明王城的红衣使,平日不管再如何品行不端,即便身为你的师父,我一个并无实权的大祭司,也不好多做管教。” “但你此番所作所为,背主之托,有负君恩;罔顾性命,有违教义。为师不得不罚。你去自领一百鞭刑,即日起闭关思过,没有为师的允准,不得再踏入星月阁半步。” 听到这话,祝眉再顾不得害怕,不可置信地抬眸注视着他。 她自幼便跟在师父身边,也并非没有受过师父的责罚,但前次种种,皆是些诸如面壁思过或抄写经文之类,无关痛痒的小惩大诫。 但师父这次,却要她自领鞭刑。 一百鞭刑加身,即便没有重伤,也会灵力大损。 仅如此还不够,他竟连让自己进入星月阁的资格也要剥夺。 可她是他唯一的亲传弟子。 他这样做,在她看来,便是要与她划清界限。 想至此处,祝眉心中一痛,先前被清心符勉强压下的执念,再次在心底滋生。 心魔一生,便再难拔除。 她绝望地闭了闭眼,目光不再闪躲,扬起脸直视着孤阙,声音中透着一丝凄绝。 “师父,你是不是知道了徒儿的心思?” 孤阙不置可否,她又道:“徒儿心知,私慕师父,罪无可赦。徒儿甘愿领罚。” 她试图从孤阙覆着白绫的眼眸中,看出些异样的神色,却终究只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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