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时双手结印,漆黑眼瞳中闪过一丝血光。 葬花陵中的怨灵受到感召,须臾间集结至此。滔天黑气汹涌弥漫,吞噬掉月汐湖畔的所有光亮。 剑气织就的巨网还在不断收缩,奈何怨灵数量庞大,竟不惧被剑气绞得灰飞烟灭,生生在幽真周围挡出一道屏障。 南宫未作犹豫,反转剑刃划破手掌,一剑荡平身周黑雾,染血的剑尖,直刺向被怨灵护在正中的女子。 直至此刻,幽真才终于反应过来,这凡世少年的体内,居然也拥有圣灵之力! 带有圣灵之力的血,对邪祟有先天的克制。 她有花若锦的身体作掩,倒也不足为惧。但这些怨灵尚未凝为人形,一旦沾染上,怕是会当场陨灭。 只没想到,死了一个孤阙,还是未能将这最大的隐患抹消。 瞬息之间,灭尘剑光已破开邪祟的阻碍,逼至幽真眼前。 她抬手轰出一掌,顺势挥退怨灵向后跃去,南宫竟未能近身。 花清染见势,连忙甩出一道法光,将她的退路封死。 前后夹击之下,幽真只得勉力抵挡。但那灭尘剑携着万钧之力,又染了圣灵之血,她的法障在这一剑面前,竟脆得如同琉璃,一击即碎! 剑尖瞬间穿过她的手掌,只差寸许便能刺入她的心脏。 而这时,周遭怨灵仿佛忽然失控,纷纷赴死般涌向南宫。 幽真来不及惊讶,看准时机旋身避过。 这必死之局,竟就这般在折损了近半怨灵的代价中,被她破开了一条生路。 她皱了皱眉,面上浮现出一丝哀色。 她看着自己淌血的手,愤愤道:“花若锦,又是你。” 这个可恶的女人,魂魄都被她吃了,还是学不会消停。 先前总是劝她收手,如今被封了口,居然还敢同她争这身体的控制权。 呵,一抹残存的意识罢了,她动动手指便能将之彻底抹消。 你想拦我,我偏不让你如愿! 想至此处,幽真心内的烦躁更甚。 趁着南宫被怨灵缠住,她蓦地闪身至花清染面前,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花清染被她带离了地面,想要抬手反击,却发觉自己已然失力。 锁在颈间的手不断收紧,窒息之感愈发强烈。这回光返照似的燃命之术,终是到了尽头。 南宫大喝:“放开她!” 他的心被猛地攥起,想要破开这僵局。可奈何圣灵之血再过强大,也终究无法一举消灭,这杀之不尽的怨灵。 幽真眼瞳漆黑,冷笑道:“既然你不识好歹,我也无需再对你手下留情!” 说罢,她猛然将花清染甩向南宫,黑雾化作漫天箭矢,疾疾射向二人! 南宫别宴呼吸一滞,借着腕上洒下的血,冲开怨灵的包围,飞身上前接住花清染。 此时的他,也已近力竭,提剑的手微微发颤。 花清染的呼吸越发困难,但她还是尽力弯起唇角,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难受,“对不起,我本想帮你的……” 葬花陵中流窜而出的怨灵,还在滔滔不竭涌向这里,漫天箭矢也顷刻而至。 南宫来不及回应她,强撑着一口气,迅速起身抵挡着箭雨。 他的灵力已难以为继,剑光暗淡不少。可那箭雨的攻势丝毫不见衰减,反而随着更多怨灵的加入,愈发强盛起来。 坚持到最后,他只得以纯粹的剑招,挥砍向那些射来的箭矢。 但少了灵力的加持,在这样密不透风的攻势下,难免会有所疏漏。 花清染眼见一枚羽箭朝她射来,南宫却率先飞扑过来,牢牢将她护在身下。 这箭矢是怨气所化,沾上他的血便会消散。 可那迅疾的箭簇还是穿透了他的肩膀,血色立时浸出白衣。他咬牙忍着没发出声音,花清染却惊慌地撑起身子。 “小宴!” 这一刻,她恨极了自己,恨自己不够强大,恨自己无力对抗这一切。 她生在幽明界,本不该妄想离开,不该拖他下水。 她知道,从踏入幽明界的那日起,小宴就有自己的计划。 可她也知道,在他的计划里,原本是没有“带她走”这一打算的。 她突然有些后悔。 如果从一开始,她就老实本分地接受这被安排好的命运,是不是他就不会受伤了?是不是就不用和她一起,在这里等死? 他这么聪明,如果没有她在拖后腿,也许一切都可以很顺利。 见到少年受伤,幽真癫狂大笑起来,“死吧,都去死吧!” 南宫别宴咽下喉间上涌的血腥气,深深看了她一眼,笑起来,“是我对不住你。” 话音未落,他便再次提剑斩向那片箭雨。 花清染怔怔看着他,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其实所谓燃命之术,她原本并不懂,只不过在危急关头,误打误撞使了出来。 但花灵远比常人聪慧,既然知晓了这个法子,即便没有旁人指点,她亦可以循着方才的感觉,试着再使一次。 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燃命之术便不会终结。 她绝不会让小宴死在这里。 花清染咬牙从地上站起来,竭力调动体内仅剩的些微灵力,看了前方浴血奋战的少年一眼,轻轻闭上双眼。 她的身体渐渐悬至半空,圣光自她指尖笼向全身,耀眼夺目,令人不敢直视。 周遭不住叫嚣的怨灵,痛苦哀嚎起来。凡圣光所到之处,怨灵无处遁形,渐次消散。 南宫惶然回头看向她,内心的恐惧再难压制。 “染染……不要!快停下!” “不要啊染染……你快停下!我还要带你回家……染染,停下……” 他踉跄着扑过去,想阻止这近乎献祭的术法。但那圣光太过强势,他灵力耗尽,竟是接近不得。 洁白的圣光刺破幽深黑暗,不远处昏迷的人渐渐苏醒。 郁轩缓缓睁眼,看到这纯净圣光的时候,忽然有些恍惚。 他的阿锦,离开时也是如此。 没想到,时隔百年,他还是把阿锦用命换来的安宁,亲手毁之一旦。 见到这一幕,幽真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痛苦地抱住头,口中语无伦次嘶吼着:“不,不可能!为什么她也会这样……她疯了,你们都是疯子!叛徒!疯子!” 她的话戛然而止。 趁她方寸大乱之际,郁轩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她身后,手中承夜剑贯穿了她的身体。 不偏不斜,正中心脏。 肉身损毁,花若锦再无复生的可能。 郁轩鬓发散乱,眼中带血,垂眸不看她,哑声道:“从阿锦的身体里,滚出去!” 幽真本是怨念所化,虽说夺了花若锦的身体,但这具肉身上的感官与她并不相通。 按理说,即便这肉身被千刀万剐,她也不会有丝毫感觉。但不知为何,她的心脏方才却一阵钝痛。 她怔了许久,遽然大笑起来,“好啊,在此之前,我得先取了你的命!” 她的指尖锋锐无比,一下震开心口的剑,抬手便直取郁轩心脉! 而这时,她的身体里蓦然分出一道虚影,正是花若锦的残魂。 那虚影近乎透明,张开双臂挡在郁轩身前。 眼看幽真的利爪就要洞穿那道残魂,在此千钧一发之际,郁轩陡然上前,拼尽全力对着她的灵台击出一掌。 幽真的魂魄,顿时跌出那具躯壳,正巧迎上郁轩手中的承夜剑。 幽真被制住,前赴后继的怨灵也一同失了力量。 似是感知到邪祟气息渐弱,圣光终于消散。花清染的身子如一片残花,飘落而下,被南宫紧紧抱住。 失去了那具肉身,幽真又恢复了女童的模样。 她抬手握住剑刃,仰起脸对着那道残魂笑了一下,流下两行血泪,在她惨白的脸上,明艳又可怖。 花若锦看得出来,这一剑,幽真本可躲开。 “小幽……” “花若锦,”幽真打断了她,“别做出这样的表情。你那一副悲悯众生的样子,真是让我恶心。” 花若锦轻轻敛眉,叹息一声,“你若肯早些收手,何至于走到如此地步?” “你凭什么让我收手!?你根本不知道,这千万年里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幽真哭喊起来,“你尝过怨恨的滋味么?感受过痛苦么?知道被怨念裹挟有多绝望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是至纯至圣的百花之灵,而我呢?我就活该生在幽暗里,活该永世被关在那座坟墓里么!?” 花若锦平静听着,眼中的悲悯,夹带着一丝困惑。 这百年相伴里,她大致已明白了幽真的痛苦,也看透了葬花陵中掩埋了千万年的,自私龌龊、血淋淋的秘密。 花灵是幽明界明净圣洁的存在,犹以身负至纯灵骨者最为尊贵。也正因如此,花灵一生中只会爱上所遇第一人。 她们血统高贵,是以初代幽明城主早早便立下规定,只有此间高位者才可与之结契。凡俗者,甚至连见她们一面都不配。 但实际上,所谓宿命,只是一个不为人知的谎言。 花灵诞下的子嗣,势必会承袭母亲的强大灵力。初代城主为保后继者血脉纯正,便以“天命”为借口,编造出结契之说。 再之后,他们又发现花灵的灵力,能近乎完美地填补幽明界灵气的不足。 自那时起,为了将花灵永远留在幽明界,她们便难逃天命的诅咒。 在她们尚且懵懂之时,便被变相软禁在王宫中。除了所谓命定的结契者,谁都不准见。 同自己那位被安排好的结契者朝夕相处,自然会日久生情。 即便无情,也会在所有人的“教唆”下,渐渐接受这场早已安排好的命运。 花灵难以逃脱的宿命,皆起始于初代城主的私心和贪婪,是一场传承近万年的骗局。 时移世易,后人只记得先祖立下的规矩,早已将这肮脏的事实抛之脑后。 但当她们身死后,才是这场噩梦真正的开始。 生前以命数维系幽明界的平衡,死后亦要被当作养料,囚禁在那座以供奉之名而设的坟墓中。 葬花陵的怨念,并非是因花灵极易沾染邪祟所致,而是得知真相后的不甘与愤怒。 幽明界的所有人,享受着花灵给予的安逸。 到如今,始作俑者早已入了轮回,而生者之中,却无一人知晓这其中的鲜血淋漓。 瞧瞧,她们这些花灵,一生单纯无邪,怀负赤子之心,却因自身强盛的灵力而被人觊觎,死后魂魄亦不得安宁。 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幽真不是花灵,她是这千万年间积攒的怨念和恨意,凝出的魂体。 她说,她不懂。 花若锦的确不懂。 没有切身体会过她的痛苦,又谈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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