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容易被仙气吸引,而那些纯澈的仙气,也容易引来邪祟,故而靠近邪祟,能找到那些含有仙气之人的概率便大一些。 阿箬因此出了天际岭,也意外看见了从胤城带出的以石头幻化而成的金子。 这是英枬多次无底线散金的原因,阿箬也的确走到她面前了。 “姑娘有如此大的本事,必能救我儿出火坑。”英枬哭诉道:“他很快会再来找我,很快就要来了。” 两个月前,寄云天师又一次出现在英枬面前,他算着时日,知道英枬最多还能再活三年,便要为自己的后路做打算。他要英枬将她的儿子借给他用,让隋云旨继续每个月送美女美食,让隋云旨替他散金,叫他过上富饶奢靡的生活。 英枬已经当了十七年的傀儡,如何能让隋云旨被自己所害,她拒绝了寄云天师,势要与他殊死一搏,可那个男人的那只手,充满仙气,抵制妖邪,妖术对他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却叫他粗糙的手掌恶心地摸上了她的前胸。 寄云天师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夸赞一句:“温软。” 随即手指便穿过了她的皮肤,点在了她的心脏上。 “我知你是妖,必能有办法让自己再苟延残喘几日,这些时日你便好好考虑,若不答应,你的丈夫,你那半妖的野种,我都不会放过。”寄云天师说完这话后便大笑着离开。 英枬虚弱倒下,心口传来的疼叫她呼吸困难,她能感觉到五脏六腑随着那一股力量逐渐僵化,她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便只能给自己种下妖蛊。 这些妖蛊盘在她的心头,帮她吸食那些化金的力量,妖蛊在她的血液里流窜,化成了一粒粒金豆,而她也只能躺在床上保持清醒,却不能动弹半分。她想不出能救隋云旨的方法,她想若她死前真的再没人能来帮她,她便告知隋云旨真相,让他们父子离开,流落天涯海角,也好过被人操纵一生。 好在,那个人来了。 阿箬听英枬说起这些时,除了手紧一紧,偶尔蹙眉,便没再有其他表情了。 等英枬说完,阿箬也起身。 她再垂眸看向床上的英枬,眼神毫无怜悯。两声击掌后,结界消失,英枬挥动着那只逐渐僵硬的手,哭喊道:“求姑娘救救我,帮帮我吧!” 阿箬背着竹篓转身要朝门外走,英枬的哭声越来越大,吵得她有些心烦,她想这个女人死不足惜。从隋云旨被生下来至现在十七年,她每个月都要给吴广寄送妙龄女子,那些女子怕是多半不在人世,她的双手早已染满鲜血,双肩背满了罪孽。 但要叫阿箬放过吴广寄,那更是不能。 “隋夫人,不如你去死吧。”阿箬眸色冷淡,看向躺在床上挣扎的英枬,声音清冷道:“你死了之后,吴广寄便会出现,他若出现,隋云旨或可能活。” 英枬倒下,琢磨着阿箬的话。 阿箬见她久久没应声,忽而笑了一下,收回目光打开房门,隋云旨听见屋内英枬的哭声,焦急忙慌地正要往里冲,恰时阿箬开门,两人撞到了一起。 阿箬的鼻尖正撞上隋云旨的胸膛,一阵酸意惹红了眼眶。 隋云旨连忙扶住她,低头询问:“对不住,阿箬姑娘,你没事吧?” 阿箬蹙眉抬眸嗔怪地瞪他一眼,隋云旨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鼻梁,又觉得此举不对,讷讷地往后退了半步,耳尖微红地再道几句“对不住”。 阿箬捂着鼻子,又瞥了一眼床榻上的英枬,留下一句耐人寻味的话:“救不救,隋夫人决定。” 出了满是繁花的园子,隋家的丫鬟便领着她到一早布置好的小院里休息。 阿箬不与隋家客气,绕过两片池塘入了小院,便在院中住下了。 一夜过去,清晨阿箬出屋伸了个懒腰,背上竹篓要去找夏峥。 夏峥如今还在隋夫人的院子里熬药,早晨的露珠压在了满院的花瓣上,槐花经过一夜风吹又将屋顶落白,药炉飘出几缕薄烟,发着苦涩的味道。 阿箬站在小院的月洞门外,朝夏峥丢了个石子儿,夏峥正打着瞌睡,看见石子儿抬头,见到阿箬有些惊喜,阿箬对他招招手。 夏峥放下蒲扇便走过来,站在阿箬跟前露出还跟孩童似的笑容:“姐姐找我?” “早饭吃了吗?”阿箬问他。 夏峥摇头。 阿箬又问:“有钱吗?” 夏峥从腰上解下荷包递给阿箬,阿箬没接,只说:“走,你付钱,我请你吃早饭。” “好。”夏峥也不回头,跟着阿箬就走。
第8章 落金城:七 胤城亦是不夜城,喧嚣彻夜不停,花灯不灭。 阿箬与夏峥出门时尚早,东方才起几层薄云,太阳还未完全升起,照理来说街道应当空空,此刻却多了不少喧闹整宿后宿醉归来的人。 阿箬顺着街边走,远远便能看见一些包子糕点铺子前冒着热腾腾的烟,食物的香味儿顺着清晨的风从街头吹到街尾。 富丽堂皇的胤城白天看与晚间看有很大区别,那些灿灿金光在灯火下还稍有收敛,到了阳光下便更是张扬,迷得人睁不开眼。 阿箬找了个避阳的地方坐着,点了一碗素面,夏峥要吃什么叫他自己再说。 两碗素面一屉包子上桌,阿箬便状若闲聊地问夏峥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足足七十年,远比许多人的一生都要长,若居无定所,必然阅历丰富,几口面的功夫,阿箬便问到了他可还遇见过与隋夫人这般离奇的事儿。 夏峥笑着摇头:“我因怕够了疫病,故而学了些医术,也成了小有名气的游医,离奇病症见得多,但离奇的事儿鲜少碰见。” 阿箬嗯了声,似乎也不在意,等面快吃完了又问:“对了,你是如何知晓隋夫人为妖的?” “她的脉搏与人的脉搏不同。”夏峥正色道:“我行医多年,把过许多脉,人的脉搏只有一条,但妖的有三条,故而我才大胆猜测她的身份。” 妖的确有三条脉搏,可另外两条隐藏得很深,一般行医者难以分辨,这么看来夏峥的确医术很高了。 阿箬似是来了兴趣,便伸出自己的手递给夏峥,问:“你看看,我有几条脉搏?” 夏峥神色一僵,阿箬又笑:“随便把把,不准大不了我不给钱就是。” 夏峥失声一笑,不免打趣:“姐姐连早饭钱都是我出的,就算准了怕也不会给我钱的。” “你说得对。”阿箬空着一只手捞起面条吃了两口,道:“我就是为了蹭饭才让你跟出来的。” 她还将手伸在夏峥面前,夏峥叹了口气,嘀咕了一句自己医术平平,等会儿若丢脸了求阿箬不要戳穿笑话就好,阿箬笑着摆了摆手,目光流连于周围的房屋,最后定格在尽头高耸的城门上。 夏峥把着阿箬的脉,好一会儿才道:“姐姐没有脉搏。” 他的脸色有些白,像是被这一认知吓到了,但又很快定了心神,他早知阿箬不是一般人,没有脉搏也是正常的。 阿箬闻言,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眼神离开城门落在早早起来摆摊的富贵糕上,她已经对夏峥把脉的结果不太在意了,指着那糕点道:“你给我去买两块吃吧。” “好。”夏峥起身,转身时整理了衣衫,跨步朝卖糕点的铺子走去。 阿箬瞧着他的背影,年级不小,身子骨却很硬朗,也不见佝偻着背,单这么去看,她觉得夏峥至少还能再活个十年。 对面碗里的素面还剩大半,肉包子却吃得差不多了,阿箬端起自己面前的碗,将碗里的汤水一饮而尽后,右手轻轻按在了自己左手的手腕上。 夏峥买了糕点回来,阿箬接过道谢后,背上竹篓便要回隋家了。 她出来好似真的是为了一碗早饭,吃饱了便回去小院躺着,也不急着给隋夫人瞧病,只靠着藤椅半闭着眼,吹着微风纳凉。 隋云旨步入阿箬的小院,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青色的衣裙如瀑布流水般柔顺地挂在了藤椅边上,阿箬的一头青丝也散开,乌黑与青绿像是两股入水的墨汁,偶尔随风相撞。她一手搭在放在一旁的竹篓上,另一只手反遮在额头,挡住几缕光线,一派悠闲自在的模样。 “阿箬姑娘。”隋云旨低声道:“我母亲找你。” 阿箬闻言,心想隋夫人还真是等不及了,于是起身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梳理自己的长发,不急不慢地整理仪容仪表。 隋云旨的目光随着她葱白的手指落在了那节竹枝上,只见青丝扫过碧绿的竹叶,竹枝在她头上挽了个简单的发髻,阿箬这才背上竹篓朝这边走,路过隋云旨身边时,落在他身上的眼神有些耐人寻味。 隋云旨以为是自己的目光过于直白,唐突了对方,随后又觉得不对,阿箬看他的眼神里,有些怜悯。 为何怜悯? 这次英枬叫阿箬入屋,提前屏退左右,竹屋内就只有她们二人。 阿箬没靠近床榻,与英枬之间隔着一道屏风和一道纱幔,她翻开桌上的杯盏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英枬终于没了耐心,率先开口道:“我仔细想了姑娘提的话,心觉不无道理,只是我已没有多少时日可活,只想最后这两年能陪伴吾儿身边,两年后我身去魂散,自还孽债去。” “我也知道,唯有我死才是引出寄云天师最好的办法,但阿箬姑娘,我可否以假死引对方入局?”英枬叹了口气:“我已经放弃了成仙之路,也放弃了为妖之路,现下只想在死前见我儿成亲生子,过上寻常人的生活,这点要求,不过分吧。” “不过分。”阿箬端着空茶杯思忖了会儿,又抬眸看向紧闭的房门,道:“假死也是个办法,那便请隋夫人为自己办一场丧葬与超度法事,且看吴广寄会否跳入陷阱。” “阿箬姑娘……当真有十成把握能降服他?”英枬还有些担忧。 阿箬嗯了声,此次谈话便结束了。她打开门朝院子里看一眼,隋城主不在,隋云旨倒是焦急地顶着烈阳踱步,见阿箬出来,连忙问了句:“我母亲如何了?” “嗯……你可听过冲喜?”阿箬问完,隋云旨的脸色便僵了一瞬,难道现在的情况是需要他立马找个女子成亲冲喜才能缓解母亲的病症吗?这……这也太荒唐了! 阿箬瞧隋云旨的脸色便知道他想歪了,于是笑了笑,道:“我要说的不是冲喜,而是冲丧。” “冲丧?”隋云旨一怔,就连一旁的剑忠也露出惊奇的表情。 阿箬点头,若有其事道:“这世上的冲喜嘛,便是想要以喜事去冲散晦气,但有些晦气只能代过,不能冲走,便可冲丧。让隋夫人假死一场,蒙混生死神明的耳目,当神明以为你母亲真的死了,也就不会再用这些邪祟病症缠着你母亲了。” “此话……当真?”隋云旨越听,越觉得太玄乎了:“这世上当真有掌管生死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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