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阚冰阳陡然一愣。 回想起叶萦萦今天的表现状态,被他打了手心之后,可以说一蹶不振。 跑了,也正常。 他头都大了,但没办法,这担子撂他肩上,也不能坐视不理放任不管。 叶萦萦名堂多得很,万一搞出什么幺蛾子,他可不想名堂变灵堂。 他咬着下颌问:“她去哪了?” 唐茵唯唯诺诺:“后山,那条小路。” 等他到了后山小路,找到叶萦萦的时候,这小姑娘也没跑多远。 她聪明得很,轻装上阵,除了手机什么都不带。 也是,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负重前行”。 见到他,叶萦萦先是吓得猝然一颤。 毕竟这大晚上,猛地见着个白衣长衫的,不管死的活的,没吓得溘然长逝都是好的。 可等她看清,第一反应就是坐在那哇哇大哭。 她一哭,水花般,直接浇灭了心尖上燃着的一簇火。 “我从没见过有人能在同一个坑里翻两次船。” 阚冰阳走过去,将她从石阶那个坑里捞出来。 叶萦萦踉踉跄跄,一个劲地擤鼻子,夜晚霜重,她脸颊也冻得通红。 也不知道是因为跑不成,还是因为见到他更委屈了,她反抗得厉害,劲儿也够大,跟只八爪鱼一样扭曲着往后躲。 阚冰阳双目微眯,低头看她,冷声道:“再跑,小心你的腿。” 叶萦萦噘着嘴,一双眼睛像在泉水里滚过,既怨愤又不甘。 “你敢!” 嘴巴硬得很,眼泪却脱着线。 阚冰阳耐心告罄,“叶萦萦,我不想说第二遍,现在,立刻,回去。” 叶萦萦雷打不动,恨得牙痒痒地盯着他。 坦白讲,其实他也就打了她两次手心板,平时对她也是客客气气。 可俩人就跟阴阳八卦图似的,相对相冲。 无解。 换了个方式,阚冰阳放缓了语速问:“你爸爸答应你的车,还要不要了?” 她依然不退不让:“不要了。” “……” 行吧,只能哄了。 迁思回虑,终究是他先低头妥协。 阚冰阳将她抓过来,揉了揉她的头顶,实在是无奈,“别哭了,过几天我带你下山玩吧。” 这话一出,跟水龙头关阀似的,汩汩声戛然而止。 “真的?” 暂且不说真假,至少是不哭了。 耳边清净不少。 “嗯。” 他说着,仔细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不过他多虑。 不管受没受伤,总之叶萦萦是不肯再走路了。 她一身脏兮兮的,直接就往他怀里一钻,“我不走,我要你抱。” 小姑娘胆大妄为没羞没臊,阚冰阳也是束手无策。 回眸以往,喜欢他的女人何其多,但入眼的却几乎为零。 更何况,他还从来没遇到有女人跟他提出这种“非分之想”。 他看着她倔强的神情,不觉哑然失笑。 默了片刻,道:“叶萦萦,你真是蛮不讲理。” 话虽如此,他却没推开她。 男人的胸膛暖暖的,微露锁骨的领口上方,是上下吞咽的喉结。 滚动着,不歇亦不停。 两个人此刻都是悸动。 无人知也无人晓。 给了根杆儿,叶萦萦自然顺着往上爬,揪着他的领口怎么都不撒手,“我要是讲理也不会参加百天这种变形记节目了。我不管,你不抱我,我就不回去。” 她横得不了。 可这石阶路根本没法抱着走,明摆着不是撒娇。 而是为了变着花样整他。 他先好言劝:“你没伤着,自己好好走回去。” 叶萦萦不依不饶,攥紧他的领口,吊着他的脖子,“我不,你抱我回去,然后当着大家的面跟我道歉!” 抱她可以,但是道歉就是无理取闹了。 明明不守规矩的是她,和吴炫喝得通宵达旦连回山的路都快找不到了,怎么就变成要他道歉了? 他是没哄她还是没安慰她? 就算打她一戒尺,那也是合规合矩。 阚冰阳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他用力把她从自己身上扯下来,“自己走!” 说完,他掉头朝山顶走去。 叶萦萦看着他的背影,眼睛都直了。 “喂!你不管我了?” “……” “阚冰阳!” “师父……” 声音软软的,听着骨头都酥了。 男人不为所动,头都不回。 叶萦萦没料他这么“绝情”,但看着这周围竹林密布,风吹窸窣,影迹无踪。 瘆得慌。 “你个阎王……” 她只能咬着下唇,一步一步又自己走了回来。 - 拍摄其实也无聊,每日重复,大家逐渐都散漫了。 就连叶萦萦和吴炫有的时候也分不清到底是在拍摄还是在闲玩。 面对镜头的懈怠,面对紫灵山的困倦,其实是一样的。 叶萦萦是个记仇的人,还喜欢新仇旧恨一起算,她不好好配合拍摄,也没人敢吱声。 阚冰阳更是懒得管她,随她去了。 然而在赵丞和其他人眼里,却是能看到她肉眼所见的变化。 变得沉默,话不多,金口难开。 甚至坐在那直愣愣看着她那个冷冰冰的师父,也能看个半晌。 两个人仿佛达成了一个不约而同的共识。 冷战。 这下,连褚施都看不懂了。 他喊来阚冰阳,说道:“她毕竟是叶明诚的独生女儿,得过且过。” 这话不像劝慰,反倒像劝诫。 阚冰阳沉吟:“她不服管教,和吴炫偷偷下山,彻夜不归。” 原来如此。 褚施恍悟在心。 虽说阚冰阳是沈禾风的儿子,就连整座紫灵山都属于他,但毕竟是他亲手养大的,阚冰阳脑子里在想什么,他清楚得很。 清楚,却不点破。 他笑了笑,伸手拍了拍阚冰阳的肩头,“她年龄小,多让着她点。” 其实,坦白而言,阚冰阳也是想让着叶萦萦,可却不想件件事情都顺着她。 尤其是和吴炫之间近乎没有距离的交流。 他都能看得出来吴炫喜欢她,怎么她就不知道要和吴炫保持一定的社交距离呢? 还是,她也喜欢吴炫? 奇怪的心理莫名作祟。 “好,我知道了,有些方面,我会多注意一些的。” 褚施从眼底静静地打量着自己的徒儿,从他脸上的细微变化到眼神里的细枝末节,他都一目了然。 他笑笑,不语。 千年的冰,需要一簇三昧真火。 撩着撩着,就燎着了。
第14章 接连几天,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都没有缓和的迹象。 更不用说冰释前嫌的转折点了。 不过叶萦萦也算是配合,镜头前,她尽量老老实实不卑不亢。 一口一个“师父”。 循规蹈矩,有礼有节。 简直就是一个大进阶,爹妈看了感动落泪系列。 可她分得清镜头和现实。 一旦摄制组收了工,她就对阚冰阳爱理不理,甚至完全不理。 其实叶萦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他生气,她以自己的方式跟他低头撒娇了,但是呢,阚冰阳连台阶都不给她下。 失落感接踵而至,除了应付摄制组,她几乎都不跟阚冰阳说半句废话。 这日,又到了正一派初一斋戒之日。 一如往常,吴炫昨天晚上就扛着缆车连夜下山玩了,所以一早的集糜轩,就只有叶萦萦、晏清和唐茵三人。 唐茵憨厚,寡言少语,晏清倒是絮絮叨叨,一直东拉西扯,说南论北,一顿狂绉。 叶萦萦也健谈,一边喝粥一边问他:“晏师叔,你为什么入正一啊?” 晏清笑笑,抚平了一下道袍袖口的褶子,端坐正威,“我家就住沁江镇,山脚下,从小耳濡目染,再加上我小时候瘦的得跟猴儿似的,还经常生病,便入了正一,道与神最为接近,也算是精神寄托吧。” 她连连喟叹,又问唐茵:“唐茵,你呢?” 唐茵愣住。 她不善言辞,根本不知道怎么说,从何说起,说什么。 “那个……我全家……都是……” 晏清笑了笑,摇头道:“她全家都是正一派的,她爷爷是当地有名的道家传人。” 道家百年演变成道教,神道同化,天人合一,自然也影响了不少人。 叶萦萦虽然没有什么兴趣,但也略知一二。 她模棱两可地点点头,想了想,突然问:“那我师父呢?” 据她观察,阚冰阳既不喜经忏,也不兴作法,更不参与符箓斋醮,甚至对她也没什么过多的要求,每次只是静坐、抚琴。 晏清神色一凝,眉头渐蹙,视线朝不远处坐着喝粥的褚施淡淡一瞥,轻声道:“他和我们不一样……” 褚施的凡家弟子遍布江城,唯独阚冰阳资历最深,来历更是匪浅。 叶萦萦掀起眼帘,瞪圆了眼睛,“怎么不一样?” 唐茵也好奇凑了过来。 晏清抬手捂着嘴,低声道:“他是……” 可他什么都还没说,唐茵忽地脸色一变,扯了扯他的袖子,朝门口示意了一下,“嘘。” 叶萦萦顺着唐茵的目光转去。 阚冰阳正掀了纱帘进来。 二人目光相撞,下意识地都避缩了一下。 见他明显在用眼神回避自己,这种冷淡态度使然,叶萦萦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她“噌”地站了起来。 手中紧紧捏着水杯。 这些天大家都看在眼里,叶萦萦对阚冰阳似乎是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几个人都侧目而视,怔住。 怕她有什么掷杯之令、惊世骇举。 万一应付不来,恐会杯盘狼藉,不好收场。 其实那么多天了,阚冰阳也不想再跟她这么耗着。 她很难缠,也很难哄,撒起娇来更是不知道怎么去应对。 算了算了,还是哄哄吧。 缄默片刻,阚冰阳微微抬眼,刚想开口,却见叶萦萦“哐当”一声丢了杯子。 “哼——” 她鼻息意沉,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一句话不说,径直离开了集糜轩。 - 拍摄进度终于历程一半。 回看前一个半月,赵丞对剪辑出来的一部分非常满意。 尤其是叶萦萦由内而外的变化。 从前的大大咧咧横冲直闯,现在的内敛沉稳悄言缄默。 往那一坐,只要不说话,就跟个闺中淑女一样。 但她这变化,是突然之间的。 说不清道不明,毫无征兆,甚至连吴炫都勘破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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