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眉毛紧紧皱着,突然猛地抬头,手指配合着做出一个丑陋滑稽的鬼脸。 好拙劣的法子,也没多好笑。 燕衡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笨拙地想要逗他开心,心里竟然难起一丝波澜。他捂了捂心口,蓦地发觉自己的眼角眉梢、齿畔唇角微微上扬,后知后觉平静的心脏跳得如擂鼓。 像看见洪水猛兽,他不由得后退一步。 眼见他的表情由好笑转为惊愕,甚至往后退了一步,明缨不满意地哼了一声:“干什么?我就这么可怕吗?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就是洪水猛兽…… 燕衡动了动唇,默默咽下这句话。 在管家的指挥下,家仆将他们四人围成一个包围圈。十二遥还是很懵,他不能理解,昨天还其乐融融怎么今日就剑拔弩张了。 他偷偷觑着燕衡的表情,努力放轻声音:“你跟梁修义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燕衡冷淡地瞥他一眼,不回答。 十二遥见他不说话,兀自抽出自己的长扇,一咬牙对上那群家仆:“你不说也没事,反正肯定是梁修义的错!” 热罗同样抽出手中长剑,虽未言,却也默默赞同十二遥。 燕衡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不是感动,也不是喜悦,或许用惶恐来形容更贴切一点。他下意识地想要排斥,想要退缩。十几年的踽踽独行,他已经封闭自我,不擅长去接受他人的认可。 “别丧着脸了,”明缨手动把他的唇角提上去,“趁梁修义把精英都带去找长安,我们快离开吧。” 梁修义带走了梁府修为高一些的家仆,剩下的家仆修为低下,几人不费吹灰之力便脱离了包围圈。 管家见情况不妙,急忙指挥手下打开护府阵法。 偌大的灵罩缓缓升空,它一旦笼罩了整座府邸,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发现灵罩,几人加快步伐,赶在灵罩合拢前冲了出去。 除了燕衡。 明缨回头发觉他未出来,扭头便要跳回去,却被他重新推出来。 隔着透明的灵罩,燕衡的眼睛黑黢黢的,任里面风浪翻滚也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去城外等我。” 说完他便转身跳下墙头,青绿的袍角被风扬起一点,像展翅的蝴蝶。 不知过了多久,府里忽然升起一片热腾腾的火焰,高温似乎使整个空间都扭曲了,飞快地蔓延了这座停在春天的宅子。明缨只看见那片碧莹莹的绿湖粉嫩嫩的莲花幻象迅速枯萎,白墙青瓦、亭台楼阁纷纷坍塌,层层黑灰遮掩了视线…… 她扒着灵罩努力朝里看寻找某人的踪迹,直到温度烫到再也扒不住,也没看见一点影子。 深呼吸一口气,她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在燕衡的掌控之中,他必定没事,却不自觉地担心。 十二遥与热罗同样担心,都默契地留在原地。 身后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不是说了让你们先去城外。” “你没事吧?”听见熟悉的声音,明缨带着惊喜回头,仔细打量他之后没看见受什么伤终于松了口气。 “我没事。”燕衡的脸色微微发白,目光在触到她的眸子后好像被烫了似的即刻转了视线。他像一只淋了雨的猫,蔫头耷尾的,浑身都散发着阴郁的气息。 明缨看着他,觉得这个人真是可怜。 原来以为自己挺惨的,没想到他比她还惨。 入了几次幻境,他的生平经历已经她已经猜得差不多了。后面虽被燕父接走,但她若没猜错,燕父根本没有好好对他,否则为何燕家子都能欺负他? 燕衡顿了顿,转身:“去城外等我,我很快过去。” …… 破败的巷子里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地上凌乱地扔了一地尸体,短发的少年迎着光,白皙的手指向下坠着红的血,半边脸上开了点点红梅。 皂色的靴子踩着一个中年男子的大腿,男子狼狈地捂着腰上血洞,两只暗红的眼睛沁出血泪,声音像烧到最后的柴火,带着浓浓的嘲笑意味:“……你没什么想问我的?” “没有,”燕衡满不在乎,俯视男子的眼睛没有丝毫情绪,脚下加重力气,“就这么杀了好像有点太便宜你了……” …… 【📢作者有话说】 大冥洲还会再回来的
第39章 入梦来(一) ◎如梦似幻◎ 阳光穿过无数残枝的缝隙落在人脸上, 棉花似的云似烟飘过。 明缨倚着树睡了一觉,一睁眼看见远处一个绿色的点在缓慢移动。她迷眼看了会,认出是燕衡回来了。 被她突然的起身吓了一跳, 十二遥停止与热罗讨论怎么去太川乡:“你醒了?干什么去?” 明缨像个兔子似的跳着跑了,带起一阵风:“燕衡回来啦!” “太好了。”十二遥闻言欣喜, 连忙从杂草堆里爬起来, 也要去迎接。热罗忽地抓住他的手,神情莫测地朝他摇头:“不要去。” 十二遥望着被抓住的手, 心脏一阵乱跳, 僵着身子重新坐下:“为何?” 热罗松了手,向来平淡的脸上浮出暧昧的笑意:“你去就多余了。” 十二遥被这难见的一笑笑得心神荡漾, 连连点头, 根本没听清她说的什么。 燕衡换去一身染血的衣裳,步伐轻飘飘地往林里走。今日的阳光太冷, 照得他头眼发晕。 虽然已经解决了梁修义等人, 可是他却不觉得有多高兴, 只是感觉心里好像空了一块, 这块漏洞带给他无尽的空虚,急需有东西来填补。 某些事情的真相远比他想象的更为残酷滑稽,他咬紧牙关,觉得这世间真是可笑。 晚秋的风如割肉的刀子, 划过人皮冷得生疼。他蓦地打了个冷战,垂着眼皮继续走。 几下脚踩枯草的窸窸窣窣后, 一个人影朝他跑过来。 明缨, 只听脚步声就知道是她。 他停下步子不动了, 等着来人。 湖蓝色的少女扑上前来, 一股热腾腾的暖气伴着清透的香气将他撞了满怀, 几乎把他扑倒,他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怀里沉甸甸地挡住了风,似乎没有方才那么冷了。 她抬头看见他茫然又空洞的眸子,不解地问:“怎么了?你怀疑人生了?” “你的手好凉,我给你暖暖,”她摸了摸他的手,顺势抱住,接着她皱皱鼻子,闻见一丝淡淡的血腥,“你是不是受伤了?” 冻到麻木的手回了一点温,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习惯性道:“我没事。” 明缨哼了一声,掀开他的袖子质问:“这是什么?” 雪白的手臂上横亘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上不知抹了什么,竟不再流血。 这个人总是这样,受再大的伤面上也绝不会叫你看出半点,无论怎么问,得到的总是一句我没事。 他仿佛没看见,自顾自道:“我刚才,杀了许多人。” 明缨一手抱着他的手臂,一手去摸怀中的伤药:“当谁猜不出来,你不杀人才怪呢。” “我……但是我好像并不……”开心。随着他杀死的人越来越多,欺辱过他的人越来越少,他心中的仇恨却不减反增。他的人生好像都寄托到了复仇上,但复仇根本没什么意思。 明缨抱着他的手,奇怪地问:“不什么?” “不……”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正要吐露心迹,便甩开她的手,不想再与她有过多接触。 他一个人习惯了,不愿再多一个人。 明缨猝不及防被推开,脸上闪过错愕。 燕衡快速地将袖子一放遮住伤口,目中迅速回神,刚才的脆弱仿佛只是他短暂的失神。 他冷着脸:“与你何干?” 明缨就算是再好的脾气此时也绷不住了,她不知他心里如何的百转千回,只知她好心给人上药,不过问了一句话便被人冷脸推开,还要说与她何干。 她闲得没事干了来贴人家的冷脸。 “你自己上吧!”她把药扔到他身上,气冲冲地转了身。 燕衡握着手心的小小玉瓶看了许久,最后塞进怀里,任身上伤口疼得麻木。 他擅长隐匿,擅长出其不意,却不擅长与人正面攻击。梁修义身边许多修士,若想要伤他,必要与他们正面迎上,如此他便受了伤。 明缨没走几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沉重的落地声,回头,燕衡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面上苍白。 “没什么大事,待会就醒了,”热罗查看了伤口,下了定论,“……大概是冷风吹得太久了。” 明缨将找出两件厚外裳,重重地盖在昏迷的燕衡身上。冷风怎么可能将他吹倒,她心里叹气,必定是因为今日发生的事。 她明知他心情不好,何必与他计较那样的小事。 她回原地找了找,竟没找到方才扔给他的伤药,最后只得找热罗借了一瓶药粉。 天色渐渐地晚了,寒风凌厉,坐在勉强烧着的篝火旁也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明缨给他裹了裹衣裳,半边身子倚着树沉沉睡去。 …… “该死的杂种!” “离我们远点,真晦气!” 尖锐的话像一盆盆脏水毫不留情地泼在他身上,看不清脸的人们踹了他几脚便相互推搡着走远了。他踉踉跄跄地跑了几步,却躲不开人们充满的恶意,最后他木然地站在墙角,眼睛直直地盯着破了洞的鞋子。 恶意化作无数双冰凉的手破开地面,疯狂地抓住他的脚腕腿弯,拼了命地将他往地底拽。 他依旧木愣愣的站着,半边小腿已经没入地下。身边无数人经过,要么视而不见,要么嫌恶地踩他一脚将他踩往更深处。 突然,头顶伸来一只温暖的手,它轻轻牵起他,将他往外拉。他抗拒不安,但很快便被这温暖征服,顺着力道往上爬。 温暖只有片刻。 当他即将挣脱困境之时,那只手却毫不留情地甩开他,甚至用力将他重新按到更深处。 他剧烈地抖起来,眼前黑暗无边,寒冷像跗骨的蛆虫不断啃食他的骨髓,无尽的恶意侵蚀他的皮肉,胸口空荡荡,寒风尽数吹进来,冻得他眉梢眼睫都结了一层冰。 咚地一下,胸口忽然沉闷得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压得他几乎窒息…… 北风呼啸与柴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吵得人烦躁,燕衡从混乱的睡梦中惊醒,望着天边亮闪闪的金星恍如隔世。 他动了动,这才发觉自己被人裹得如同蚕蛹,浑身上下密不透风,只是他身上没有一丝热气,裹得再紧也无用。 胸前俯面趴着一颗头,头的主人把自己蜷成蜗牛,紧紧地贴着他。 他觉得有些好笑,难怪梦里自己喘不上气,原来是因为这个头。 手一撑地坐起身,发现胳膊已被人用带子绑好,究竟是谁包扎的答案不言而喻。他动了动胳膊,绷带捆缚着小臂,令他深感不适,犹豫稍许,他放下要解开的手,任绷带缠绕在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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