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衡的心跳骤然加快,他抚上心口,眸子里充满迷茫,他明明已经远离了她,为何还是…… 十二遥看着滚了好几圈才爬起来的赵营,于心不忍啧了声:“活该。” * 太川乡位于淮水之畔,是中洲不起眼的一个小地方,因为距离各大宗门较远,所以乡里修士极少,但周围群山环绕物产丰饶,也算宜居,所以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今日四人来得不巧,正逢大雨,街上店门紧闭,仅有的几个行人也披着蓑衣脚步匆匆。 四人惆怅地缩在屋檐下躲雨,雨珠连成线划下来,在地上溅出一朵朵水花。 十二遥蹲在石阶上抱怨:“雨到底什么时候能停啊?都下了好几个时辰了。” “快了,”明缨伸手接了滴雨,凉滋滋的,安慰他,“已经小了不少,过一会应该就停了。” 他们刚进乡里便下起了瓢泼大雨,风卷起一波波雨浪,小小的伞根本遮不住,无奈只能就近找了个屋檐避雨。 “我看等雨停了我们不如也买件蓑衣……”她仰着脸看天上灰色的雨幕,细小的雨粒被风吹进眼里,凉得她立刻闭上眼,不自觉后退一步。 她站在第二级阶上,若是退一步必定要被第三级台阶绊倒。脚后跟触上阻碍,身体失控,正慌乱间,一只手忽地捞上她的后腰,用力将她推起。然后不待人反应过来,那只手便如触电般飞速地逃了。 明缨下意识回头,燕衡默然站在她斜后方,眼睛望着天,不过一息的功夫,他已经逃出两米远。 他一个人站在檐角下,明明穿着最有生机的颜色,却能隐在漫天的阴雨中,一团死气沉沉。这人如今越来越难以捉摸了,虽然是四人中的一员,却在边缘游离,难以捕捉。 她的心头蓦地涌上一股无名的怒火,她腾地跨出几步,不顾他莫名的目光和抗拒的动作,一把握住他的手死死攥住:“跑什么?我身上有毒?” “……嗯。”燕衡呆了一瞬,低低应了一声。他想抽手抽不出来,被握住的地方开始发烫。 没料到他真的回答了,明缨的怒气就像卡在脖子里的鱼刺,上不去也下不来。她如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无赖道:“有毒也不许跑,变成鬼也得跟着我!” 燕衡抿了抿唇,眼神沉沉,没有说话。 真是奇怪,他暗暗地想,这人在奇岁门时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懈怠模样,不过几个月而已,就变得这样活蹦乱跳。不知这副皮囊之下的灵魂,是否如外表一样的鲜活? 雨渐渐小了,不过半刻钟便停了。 四人找了间客栈订房,然后马不停蹄地去找虞三千的消息。 明缨赌气似的一直握着燕衡的手不放半分,直到上了街。 街上行人渐多,各种摊子也出来了。街上尚积着一团一团的雨水,与泥土混作一处,没走几步便在裙摆上溅了一片泥点子。 “这个看着好好吃……”明缨一边打听虞三千的消息,一边流窜于各个小吃摊,“那个看着也好吃……” 但她如今囊中羞涩,除了平日必要的花销再也多不出买美食的钱了。燕衡看她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手指摩挲着钱袋,每当想要付钱时她便拖着他走了。 流风送来一股浓郁的香甜,她吸了吸鼻子,正好被摊主看见。 摊主是个抱着孩子的中年妇人,她笑着招呼明缨:“姑娘若是觉得香,便拿一块尝尝。” 明缨立刻眉开眼笑,松开燕衡的手,几步飞过去连连道谢,双手捧起一块米酥高兴地咬了口。 “好吃。” 燕衡望着自己的手,手上余温尚存,随着风迅速冷却,心里仿佛也变得空荡荡。 他旋即收拢掌心,似乎这样温度便不会溜走。 见明缨吃得开心,摊主也很开心:“两位可是仙门弟子?怎么来了太川乡?” “我们外出历练,来太川乡寻人,”明缨咽下最后一口,意犹未尽,“不知姐姐可听说过虞三千?” “巧了!”摊主一拍手,“这人我正认识,我们巷里的。” 明缨一听,提起精神:“他现今在何处?” “就在这里,十年前回来就再没出去过,”摊主眼中闪过一丝嫌恶,“他不务正业,天天流连烟花柳巷之地,一点用也没有。” * “快来帮我扶一把,我背不动了!”十二遥背着醉得烂醉如泥的男人,呲牙咧嘴地向燕衡求救。 燕衡视而不见,脚步加快,轻而易举越过他走在前面。 十二遥抱怨地哼唧几声,不得不跟上。 月光亮澄澄地洒了一地,混着白日结了冰的雨水,亮得刺眼。 穿过深深小巷,走过冰凉的青石板路,几人来到一扇微朽的木门前。 明缨呼了口气暖和手,脸颊冻得发红,她跺跺脚,出口的话化作一片白气:“好像到了。” 她抬手,刚要敲门,门却吱呀一下开了。一个妇人探出头来,似乎要看看有没有人,正与他们对上视线。 她被吓了一跳,惶然要关门,一瞬间看见了十二遥背上的男子,忙跨出门槛:“三千!” 十二遥配合着她把虞三千背进屋里,终于有机会歇口气,擦了擦满头大汗,嫌弃地闻了闻自己身上沾染的浓烈酒气。 他们得了消息后便去了烟花柳巷,在一片花里胡哨的楼外徘徊了半天没敢进去,一直到了半夜才在一幢楼外捡到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虞三千。 与朽烂的木门相应,屋里几乎称得上是家徒四壁,除了灶台桌炕和一些基础的家具,再没有别的了。 “多谢几位道长,”乔玉竹有些窘迫地烧了四碗热水给他们,“家里的情况道长们也看见了,实在没什么好东西来招待道长……莫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明缨立即捧了热水,笑眯眯地喝了一口,“外面天太冷了,喝点热水正好暖和暖和身子。” 对她的反应乔玉竹有些惊讶,似乎没料到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姑娘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手足无措地又给多填了点热水:“冷就多喝点。” 旋即她又苦笑,屋里四面透风,糊窗子的纸都买不起,屋里屋外一样的冷,这烧水的柴剩的也不多了。 “姐姐,虞大哥一直都这样吗?”明缨扭头问乔玉竹,眼里透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乔玉竹想要挤出一个温柔的笑来,可那苦涩的纹路已经像刻字一样深深地雕刻在脸上:“不是,以前……也不说多上进,至少不是如今的样子。” 明缨绞尽脑汁思索要如何把话题往金铃上引:“虞大哥以前做什么的呀?” “就做一些……小本生意。”三千做过的事谈不上光彩,她也曾劝过多次,但他不肯听从,她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么试探下去不知要问到猴年马月,明缨索性直接道:“我们有些事想要问虞大哥。” 乔玉竹怔了怔,随即意识到他们可能知道虞三千曾经做过什么,便低下头道:“什么事?我或许能知晓一二。” 几人对视一眼:“姐姐可知金铃?” 乔玉竹一听,哗然色变,猛地站起身推着他们往外走:“我不知道什么金铃,你们去别处找吧。” 她的态度转变得太快,几人几乎瞬间便察觉有问题。燕衡将门啪地关上,不容置喙地问道:“金铃如今在何处?” 那双黑黢黢的眼睛如暗夜,看一眼便不敢直视第二眼。 乔玉竹被他的态度逼地后退一步,重新勉强强调:“我不知道什么金铃……” “不是我!” 炕上昏睡的男人突然跪坐起来,目眦欲裂地大吼一声,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双手剧烈地锤击自己头部,似乎极为悔恨。 乔玉竹的眼睛奇怪地眯了一下,扔下门口对峙的四人,转身爬上炕贴到男人唇边,过了一会用安抚般的语气轻柔道:“不是你,与你没关系……” 过了许久,男人终于平静下来,只是圆瞪的眼睛昭示着他尚难平静的内心。他慢慢地埋首在乔玉竹怀中,喃喃地自言自语,乔玉竹便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安抚他。 男人彻底地平静了,重新沉入梦中。乔玉竹将他安置在炕上躺好,坐在炕沿愣了很久。 她下炕,走到四人面前,泪流满面。 不到四十便满脸皱纹的妇人哀求道:“不要在他面前提金铃,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们。” 离开虞家走在街上,明缨主动提出疑问:“为何不让我们在虞三千面前提金铃?虞三千方才的状态难道是因为金铃?” 远处转角几线白一闪而过,热罗定睛瞧了片刻,收回目光:“不止如此,虞三千十年前从主城回到太川乡后便一直未离开,其中缘由或许也与金铃有关。” 听到这里,十二遥忍不住了,他急切地问:“那我们贸然说出了来意,虞三千和他夫人会不会趁夜带着金铃离开?” “应该不会,”热罗推测道,“先不说金铃如今在不在他手中,就看现今他的状态也不太可能支撑他离开太川乡。” “这金铃到底……”十二遥盯着脚下结了冰的泥路,不知为何眼前忽然出现了赵沨影的死状,他打了个寒噤,四处扫了一眼,闭了嘴。 出了巷口,对面正是一家青楼,楼门紧闭,内里灯火昏黄,不复白日傍晚的热闹,门口的红灯笼被风吹地滴溜溜地转。 “乔姐姐真是痴情,虞三千日日出入青楼,家里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她还愿意照顾他,”明缨歪着脑袋,想着虞三千醉酒后的邋遢模样,不由蹙起了眉,“不对,不是痴情,她是傻。” 十二遥也愤慨道:“就是,这样的男人哪堪托付,大好的青春尽数浪费了。” 一阵沉默,燕衡倏尔出声,眉眼讥嘲:“一个被窝可睡不出两种人。”
第41章 入梦来(三) ◎莫去◎ “昨日实在是多谢几位了, ”乔玉竹拘谨地站在客栈门外,打了补丁的衣服被她用手抻了又抻,“若不是几位三千还不知何时能归家。” 她说着不好意思地捋了捋额前垂下来的一缕发丝:“昨晚情绪一时激动, 失态之处还望海涵。” 明缨招呼她进到房里:“无妨,乔姐姐不必这么客气。” 坐下后, 乔玉竹更加拘束, 两只手捧宝一样捧着热腾腾的茶杯:“各位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待她说完, 十二遥直入主题:“你可知金铃如今在何处?” 似乎对他们的问题早有所料, 乔玉竹没多想便回答:“在云承府里。” 听到府名,明缨几乎失声, 张了多次口才说出声:“在哪?” “……云承府。”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激烈, 乔玉竹压低了声音,无措地看着她。 燕衡他们疑惑:“怎么?” 明缨的指甲扣着掌心, 抠出一片红来, 她失神片刻紧张问:“你可知临水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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