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旁的地方,困在其中也无妨,毕竟阵外之人也入不得阵,不会趁机伤人。可这儿是剑冢,他们时时都须得撑着灵力屏障,倘若迷失在心魔中太久,灵力屏障破碎,光是剑冢中携了剑意的罡风,便能将人生生剐碎。 苏漾从心魔阵中醒来时,陆昱珩仍紧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地躺在地上。 她和陆昱珩同时入阵,必须两个人都醒过来,这阵法才能解开。 阵法外,离境少主骆晴蹲在那儿看着他们,见她这么快就醒过来不由得讶异了一下,温温柔柔同她打过招呼。 苏漾抬手按了按仍隐隐作痛的额角。 她方才在心魔阵中,是回到了重圆梦里她杀司景行的那天,从头至尾重新过了一遍,直到她依旧将那柄匕首送进司景行的心脏——重来多少遍,她都会在那日杀了他的。她若真有心魔,心魔成于她杀他的那刻,也灭于她杀他的那刻。 “渊境太子至今不醒,不知是在心魔阵中遇上了什么呢。”骆晴叹惋一般摇了摇头,倏而抬眸看向苏漾,“他若是一直不醒,我将你从阵中放出来好不好?免得拖累了你。” “那不如现在就放我出去。” 骆晴笑起来,“也可以呀。不过,你得先把他的身份牌拿出来。” “拿出来做什么?我在里头,找出他的身份牌,可以直接捏碎,送他出局不好么?” 骆晴似是认真思索了一阵儿,而后慢慢道:“我还是喜欢将东西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再说,我还有些话想问一问他呢。” 她身后走来一青袍男子,抱着剑站在阵前,“骆晴你同她废话什么,直接布下绝杀阵,免得陆昱珩出来坏事。” 苏漾认出来,是迟境少主邵奇。 骆晴却只盯着苏漾看,“怎么样?与其连累自己脱身不得,不如将他的身份牌拿过来。只要我拿到他的身份牌,马上就放你出来。” 苏漾适时露出难色,“空口无凭,我如何信你?” 骆晴仍是温声细语,视线却冷下去两分,“信我,总比信陆昱珩要好一些罢?你可知他是为何来的剑冢?他意图远非这场试炼,你同他待在一处,不是白白为他所用?” 苏漾抬眼看向她,慢慢问道:“离境迟境素来与渊境交好,他好歹是渊境太子,二位又是为何要针对他?” 她身后那男子嗤笑了一声,十分不屑,“太子?” 骆晴看他一眼,他没再说下去。 “试炼而已,都是为了争一争,哪有什么针对不针对的。”骆晴眉眼一弯,“绝杀阵马上便要布好了,你再不答应,可就没机会了。” 苏漾看了一眼陆昱珩。身份牌就悬在他腰间,她叹了口气,俯下身将他身份牌解下来。 她站在法阵内,“你先将法阵打开,我出去自然会将他的身份牌给你。” 骆晴打量了她一会儿,面上笑容不减:“苏漾,你当年可不是这么容易低头的人。” “小时候不懂事,现在沉稳了,不对么?”苏漾看了身后的陆昱珩一眼,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腿,“快点。不然他醒过来,他的身份牌你可就拿不到了。” “你出来反悔了怎么办?”骆晴眼中犹含着笑意,却渐渐冷下去,“不如,先把你的身份牌拿来。” 苏漾皱了皱眉,也没再废话,扯下自己的身份牌远远抛给她。 骆晴眼神一亮,如约将法阵打开一角,看着苏漾从中踏出,目光紧紧黏在她手中那块身份牌上。 苏漾勾着系带,将身份牌往她掌心一放——骆晴欣喜握住的那刻,她指尖一勾,身份牌险之又险被她勾回掌心。 骆晴反应极快,抓着苏漾身份牌的手猛然一捏,手腕却在这关头陡然一麻,身份牌掉落在地——不远处陆昱珩坐起身揉了揉被苏漾踢过的腿,刚掷出去的连鞘匕首才“当啷”落地。 骆晴双手被反剪在背后,苏漾手中长剑横在她脖颈,弯腰将自己的身份牌捡起来。 骆晴面上挂不住,不由有些恼怒,可声线依旧是柔着的,还有几分娇嗔,“你们既然已经破开心魔,从阵中走出来就是,何必骗我?” “绝杀阵早就布下了,就在心魔阵外围,我们从心魔阵走出的时候,落进绝杀阵里怎么办?”苏漾手中长剑逼近了一寸,“解开绝杀阵。” 下一刻,站在原地的邵奇身形忽动,有剑光携雷霆之势朝她面门而来,苏漾眼都没眨一下,陆昱珩自她身后出剑,稳稳挡住他剑势。 无论修为还是剑意,陆昱珩都更胜一筹,他这一剑落定,邵奇脸色铁青,手中剑却进退不得。 他陡然松手,将手中剑弃掉,袖中滑落两把袖箭,却没管陆昱珩,直冲着骆晴身后的苏漾而去! 陆昱珩剑势一挑一横,将两箭荡开,身形如鬼魅骤然出现在邵奇面前,淡然道:“不要白费气力,我在这儿,你连她一根头发丝都碰不到。” 他们两人缠斗在一起,苏漾就只管看着骆晴,“解开绝杀阵,我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不然我们就一同死在阵里。”她顿了顿,手中剑已经刺破骆晴脖颈,“不过你们得死得更早些。” “我解开阵,你能放我们走?” “不能。”苏漾笑了笑,“但捏碎身份牌,最起码是全须全尾地出剑冢,总比丢了性命要好些。” 骆晴不情不愿解开绝杀阵时,陆昱珩已经将邵奇压跪在地。苏漾懒得再废话,将两人身份牌直接捏碎,骆晴在身影消失前阴恻恻看了她一眼,轻轻一笑:“苏漾,来日方长,这笔账我迟早要讨回来。” 周遭终于安静下来。 两人都耗费了不少灵力,骤然松懈下来也没什么话好说,只沉默着往前走。 过了半晌,陆昱珩开口解释道:“我来剑冢,确实还有件事儿。” 苏漾“嗯”了一声,示意知道了,没指望他会接着说下去,只是微微讶异,原来他醒得比自己想得还要早一点,竟连骆晴挑拨的话都听见了。 那她去摘他身份牌时,他竟然毫无反应?她以为他是那时候还没醒,不然怎么会这么干脆让她摘去他的身份牌? 万一她真将他的身份牌给出去,他岂不是连退路都没了? 陆昱珩停下脚步,苏漾不明所以转过身来,只听他认真道:“我来……找一个很重要的人。他杳无音讯许多年了,前不久我才得了卦象,在这场试炼里,有关于他的转机。”
第59章 苏漾本就没打算问他,她对他的私事倒也没那么好奇,他也没必要同她交代。 她不问,陆昱珩没再多说什么——毕竟只是卦象如此,至于转机在哪儿,他至今仍没什么头绪。 两人默然走了一会儿,找地方先调息灵力。 白猫早就不在身边,不知道跑去了哪儿,但既然知道它是司景行化形,她也没有替他操心的道理。 走着走着,苏漾没来由地胸口一疼,抬手按了按。这一按,便发觉掩在衣襟里的那枚双鱼玉佩无端发烫,倒也不至烫手,只是比她体温高了不少,热热地硌在胸前。 她揪住脖子上的系绳将玉佩扯出来。玉佩毫发无损,同往常没什么区别。 陆昱珩看了她一眼,随口道:“在学宫那时候就一直看你戴着这玉佩。” 苏漾点点头,许是心神紧绷后刚松懈下来话就多些,头一回对外人说起这些来:“我出生时体弱,本不太好养活,望辰宫机缘巧合得了这样一块玉,算是护身符。” 这玉佩确实有作用,稳住了她体内灵脉,才让她从破壳都困难的一尾小龙长到如今。其实她稍大一些,能自己修炼了,玉佩对她也便没多少效用了,只是戴着总比不戴好,小时候是父皇母后一直不许她摘,后来她戴的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 同骆晴周旋费了不少时间,剑冢的夜又来得格外早,没多一会儿天色完全暗下去。算起来,到试炼结束也就只剩了十几个时辰。 陆昱珩借传音玉牌锁定住叶卿卿的位置——果然如他们所料,叶卿卿片刻不停地离他们越来越远,一路避着人走,大有寻地方藏起来藏到明日子时的意思。 苏漾同陆昱珩对视一眼,叹了口气,从乾坤袋里找出两只能遮掩自身气息的灯烛来点上,分给他一只。 叶卿卿的速度比她想得还快一些,他们若不连夜追着她走,等到明日就算知道她身在何处,兴许还不等抓到她人,试炼就结束了。 不过……苏漾瞟了一眼仍悬在他腰间的身份牌。她这回跟陆昱珩的想法不谋而合,才一路同行到现在,等到从叶卿卿手中拿回赤霄剑,他们之间就不会这样相安无事了。 叶卿卿看了一眼将要落下去的金乌,抬手挡了挡过于充沛的霞光,满脸的疲惫掩都掩不下去。 她已经有将近二十个时辰没合眼了。剑冢里赶路不同于别处,这一路消耗实在太大,她既要留心噬兽,又要尽可能避开人,更费心神。 她怕陆昱珩留给她的传音玉牌有诈,又不敢扔得太早惹他猜疑,估摸着他们已经追不上她,才在今儿晌午将玉牌丢了。 好在也没两个时辰,试炼便结束了。再熬一熬,马上就好了。 叶卿卿这样想着,放下手转身要走。 可她刚转过身去,便看见苏漾站在她面前不远处,冲她招了招手,笑吟吟唤她:“叶姐姐。” 见鬼。 要命。 叶卿卿当机立断调转方向就跑,但没跑两步,就被陆昱珩挡了回来。 陆昱珩手中长剑未出鞘,只虚虚横剑拦了拦她。 但叶卿卿善蛊,在明面儿上同他们这两个名副其实的剑修直接对上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叶卿卿回头望向苏漾,同她商量道:“苏漾,不如这样,你我先联手将陆昱珩解决,剩下的事儿我们两个再谈,如何?” “好啊。”苏漾点点头,“那叶姐姐先将陆昱珩解决了,再来和我谈。” 叶卿卿又回头看向已经逼近她的陆昱珩,“她个没良心的,不如这样……”话音未落,叶卿卿袖子一抖,细细密密的黑色蛊虫冲着陆昱珩面门而去。 陆昱珩似是早料到她有这手,长剑出鞘,剑光削过虫群——趁这个极细微的空隙里,叶卿卿脚下踩了步阵,虚影一晃,就向外冲去。 大片雪花突兀落下来。 察觉到前方剑意堆砌起的无形结界,叶卿卿脚下急停。 苏漾看了陆昱珩一眼,手中长剑起势,专注望向叶卿卿,嘴上却道:“问雪九式本想给你留着的,谁知道有的人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连人都拦不下。” 叶卿卿狠狠瞪了她一眼,莫名气恼:“好,很好。我剑术是比你们差了点儿,但也不至于连问雪九式都用不上罢?” 她手上玉镯碧光大绽,光芒弱下去时,赤霄剑已然握在她手中。 苏漾眯了眯眼。赤霄剑收不进寻常乾坤袋里,那只玉镯果然是用来储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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