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了赤霄剑在手的便宜,叶卿卿率先下手,一剑向苏漾横过,苏漾向一侧避开,剑刃刺到她腰侧便猛然翻转收回。 苏漾提剑去挡,在叶卿卿攻势下不退反进,步步紧逼。赤霄剑同她重圆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剑意凛然一往无前,极为霸道,因着走的路数不同,就连她那时都不能显露出它全部的锋芒。而叶卿卿剑法轻飘,本胜在进退自如,可眼下被赤霄本身剑意所累,反而画虎不成。 乍一交手,叶卿卿便意识到自己胜算不大。她驾驭不住赤霄,方才不该直接拿了赤霄剑来用的——不过如果这时候不用,日后怕是再没摸到赤霄剑的机会了。 何况陆昱珩也攻了上来。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她进退两难。她来之前也没指望自己能夺魁,只是机缘巧合下刚好解开了赤霄剑的封印,就想着兴许侥幸留得住。既已如此,留不住的她不留就是。 再受一身伤,就不划算了。 叶卿卿拿定主意,向后一仰躲开陆昱珩逼近的剑锋,顺势将赤霄剑远远扔了出去——她还是存了点私心,扔的位置离苏漾更近一些。 两道交汇到她身前的剑意一滞。 叶卿卿一时心疼,不想再看扔出去的赤霄剑,索性直接捏碎了身份牌,从剑冢中脱身而出。 早知道她昨夜就好好找个地方睡一觉了,何必捧着赤霄剑跑这样远。 苏漾和陆昱珩互相盯着对方动作,赤霄剑就落在苏漾左手边不远处。 两人僵持片刻,苏漾身形忽动,将赤霄剑从地上捞起——与此同时,陆昱珩一剑向上提砍到她面前被她闪过去,一击不成他当即一反手,剑柄结结实实敲向她手腕,赤霄剑脱手飞出去。 有脚步声。 苏漾同陆昱珩分开,气还没喘匀,便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赤霄剑。 深不见底的灵力灌注入剑身,赤霄嗡鸣着震颤起来,剑意摄人。 司景行。 赤霄剑和眼前的人让她想起重圆梦里清心宗山门前的场景,苏漾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剑。 司景行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下一刻,他的剑意竟直冲苏漾而来! 她见识过他的剑意,撼山填海,似是能行天下一切不可行之事,挡无可挡。 只是细想起来,他从未将剑刃直指过她。 邀天期威压将一旁的陆昱珩隔绝在外,境界相差过于悬殊,陆昱珩和苏漾像是被拉入两个不同领域。 他这一剑太快,又太突然,苏漾躲闪不开,只能匆忙横剑去挡,却只看着自己手中配剑在赤霄剑的剑光下顷刻布满裂纹,四碎开。 胸前的双鱼玉佩触到剑意,“咔”一声裂作两半。 几乎是同时,有什么闯入了她的灵府——它在她身边带了这几年,日夜相伴气息相合,她的灵府潜移默化中接受了它的气息,是以几乎没受什么阻碍。 随着她自己的元婴被强行压制下去,苏漾眼前一黑,意识沦陷前,耳边闪过那天在篝火旁,叶卿卿无意间提及的那句话:“毕竟就算不用蛊虫,元婴入体封闭原本体内的元婴,短暂夺取灵府,也能暂时操纵人,是一样的效用。” “苏漾!”陆昱珩被隔绝在两人之外,提剑一次次挥砍在面前的屏障上。可不管他如何动作,苏漾似乎完全听不到也看不到。 斩断玉佩后,司景行适时停手,只是听着耳边聒噪,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将元婴一直留在苏漾身边,元婴离体太久,骤然操纵也难免吃力。 司景行低咳了几声,看向身前两步远处手中扔握着残剑的苏漾。 她双眸涣散,眼神茫然,呆滞停在原地。就算听见了陆昱珩声嘶力竭的呼喊,也毫无反应。 司景行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只招手唤她,“漾漾,过来。” 她手一松,残剑落地,竟真就慢慢挪到了他面前。 他将手中的赤霄剑塞到她手里,将她转过来半抱在怀里,执着她手,用剑尖点了点陆昱珩的方向,温柔道:“杀了他,然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第60章 苏漾握着剑的手颤了一下,神色挣扎而痛苦。 “你不杀他灭口,他只要将今日所见一五一十说出去,甚至不必添补些什么,沧泽诸境会如何猜想云境,你难道想不到?”司景行神情讥诮,握住她的手腕,替她稳住赤霄剑,而后向前推了她一把。 苏漾踉跄了一步。 迈出第一步后,似乎就顺理成章起来。 她剑光极快,本身就半步不退的剑意同赤霄剑一往无前的剑意相符,赤霄剑在她手中与在叶卿卿手中全然不同,她挥剑落剑毫不迟疑,招式间快得几乎看不见剑影。 陆昱珩被她剑光逼得退无可退,只能横剑去挡。 她几乎是不要命地以一搏一的打法,她没有神智,陆昱珩还清醒着,自然不可能对她下杀手,不免处处受制,身上不觉已经落了几道伤。 其实他只要捏碎身份牌,便能安然脱身。 但他一走,苏漾会如何? 司景行绝不是这百年间表现出来的这般纯良端方,他既已撕破了最后一层面纱,必不会到此为止。 陆昱珩不禁分神看了一眼司景行。他正在地上画着什么阵法,那阵法不像沧泽一贯的画法,许是古阵。 只这一眼的分心,苏漾抓住他的破绽,一剑刺向他腰腹。 多年习剑的本能让他回手一剑横挑向她腰侧,可剑锋不过刚刚划破她衣裙刺破半寸血肉,他便生生止住去势。 她空门大开,半点回防的意思都没有,这一剑若是实打实砍下去,不堪设想。 赤霄剑贯穿他腰腹,握在剑柄上的那双手却显然顿了顿。 “苏漾!”陆昱珩借机抓住她的手,欣喜看着她眼中的麻木消下去一些,可还不等他探向她的身份牌,她眼底茫然便悉数退去,抬腿踹在他心口,顺势将赤霄剑拔出。 他们两人这场交手结束得极快,陆昱珩翻倒在地,捂住腰腹血洞,赤霄剑意灌入他的筋脉,让他一时爬不起身。于是他只抬头看着她拖着剑一步步走到他身前,偏了偏头,对着他举起了手中长剑。 陆昱珩紧紧盯着她悬在身上的身份牌。 赤霄随万钧之力刺下,却只刺碎了他腰侧的身份牌。 苏漾眼底血红一片,赤霄剑深深插入土中,整个人伏在剑柄上不住地打颤,只来得及吐出一句:“快走!” 陆昱珩甚至来不及有所动作,愕然抬头,身形已彻底消失在她眼前。 她体内司景行的元婴占据了灵府,她能看着自己一切动作——可也只是看着。身躯的操纵权全然握在司景行手中,她拼尽全力,也只能够送陆昱珩出去而已。 挣扎间她跌落在地上,意识再度沦陷,她痛苦蜷起身来。她感觉到有双手将她抱起来,那人似乎还叹了一声。 他在对她说话,可那声音很远,远到她听不太清。他说的似乎是什么“马上就结束了”,还说让她留在他身边,他说他会保下云境,可落到她耳朵里,更像是种变相的胁迫。 再往后她的感知就弱下去。她被他抱进阵中,同他一道传送进剑冢深处。他对剑冢极为熟悉,来去自如,回想起初遇那时,他说他是第一次进剑冢。 她竟就那么信了。 她站定那刻,看见正前方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上缚着层层枷锁,黑气缭绕。 在剑冢深处,这样的剑,只能是传言中那把魔神剑。 她被他操纵,伸手握住魔神剑的剑柄——竟真就握住了。 不止如此,魔神剑在她手下乖顺无比,她几乎没费多少气力,便借它的剑光斩碎了枷锁,将它从中拔出。 司景行是白虎为躯,脱离了原先的身体,魔神剑是司寇钧的本命剑,不会再认他,他连剑都摸不到。 可她竟将魔神剑拔了出来。 一切似乎都在司景行意料之中。 她被他牵走,是比上个阵法更复杂的阵。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看不到也听不到,再有些许感知的时候,她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天是猩红的,脚下的土地皲裂泛着腥气,半分生机都没有。 手中的魔神剑却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一般震颤着。 直到看见层层封印下的分魂灯,苏漾才想起来这是何处。 九幽,镇压司寇钧另外那半神魂的地方。 诛天之战司寇钧落败后,不知为何,沧泽并未将他诛杀,而是大费周章地借分魂灯将他的神魂撕作两半,善的那半洗去记忆重新化形为司景行,恶的那半留在分魂灯中,镇于九幽。 分魂灯曾是神族所属,神器自然不被凡铁所伤,也唯有魔神剑能破开它的封印。 魔神剑横扫而过,九幽之中天崩地裂。 站在她身后的人倏而失了踪影。 一片飞沙走石中,他的元婴渐渐抽离,苏漾意识回拢的那霎,突然就想通了一切。 为什么她能拔出这把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魔神剑,为什么她记忆里那卷姻缘契同重圆梦出来后断离火烧毁的那卷姻缘契不同。 姻缘主自然不可能弄错,苏浔也没记错,云境的姻缘契确实是银红同心纹。 可若是当初结契之时,他在云境的姻缘契上又藏了一份姻缘契呢? 他是以魔神司寇钧的名义,同她缔下婚约。 他不是司景行,从来都不是。什么魔神善念,什么记忆全消,都是骗人的。 他是司寇钧啊。 他演得这样好,骗过了整个沧泽,自然也骗得过她。 她只是他苦心经营布下的这副棋局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他需要名正言顺地从惊天境先出去,他需要有人替他拔出魔神剑,替他斩破分魂灯。这个人需要一定的身份地位,需要些许剑道天资,需要入得了剑冢,用得好魔神剑。 而她,只是他权衡再三后最佳的选择。她兴许是这盘棋里最重要的一枚棋子,也只是一枚棋子罢了。 他肯自降身份,肯只对她温柔体贴,不过是因为他用得到她。 对一颗棋子而已,谈什么用心? 原来月夜里她暗自心动时,他望着她,只是在看着猎物入网。 原来她不管不顾要嫁他时,他真正在意的,只有那卷姻缘契和天道赋予她的,能够触碰到魔神剑的资格。 原来这几年的日夜相伴,并非是因为思念不得解,只是因为她玉佩里的元婴不能同他本体相离太久。 原来他等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刻。 她先前以为,即使没有善终,但他们至少有过三年。 即使后来她发觉他没那么爱她,即使聚少离多,可他们也曾有过三年的好时光,是真真切切的。 原来只是她一个人一厢情愿的真切而已。 他是司寇钧,他怎么可能有半分爱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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