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铠甲没换,也没来得及去跟泽佑道别,魏子玦还是跟着她走了,亦步亦趋,仿佛已经这样做了很多年。 原本今日还有些暖阳,到宴席散的时候,外头的风里就已经又夹上了雪。 周亭川坐在车辕上看了看天色,忍不住道:“该换一辆车出来的,今日怎么就选了这辆薄帘子的。” 一小簇雪顺着风吹进车厢,落在他的衣袖上,半晌也没化。 沈岐远低头,动了动自己有些冷僵了的手指,嘲弄地道:“是啊,我怎么偏要选这辆车。” 她那个人,会心疼谁呢?作践的还不是他自己。 “亭川。”他闭眼问,“到半个时辰了吗?” 其实早就到了,但周亭川顿了顿,抿唇答:“还差一炷香。” “嗯。”沈岐远没有拆穿他,“那不等她了,我们走吧。”
第76章 她与他的心意,是相通的吗?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编织精巧的烛彩笼自供神街西起,一溜儿亮透了半个临安城。 如意坐在狮子楼二楼最好的位置上,正好能瞧见镇街牌坊下对峙的两支舞狮队,狮头惟妙惟肖,舞得也活灵活现。 她就爱看这些人间的小热闹,虽是笨拙复杂,却也是山林间绝不会有的。 旁边这人却像是已经司空见惯,他没有看下头,只借着端酒的动作怔怔地望着她。 他在困惑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子这般在意,也在困惑她到底是什么来历,想得更深些,甚至起了戒备,暗忖她该不会是邻国派来的奸细。 可是邻国多蛮夷,女子生得高大且轮廓深邃,面前这人却像一弯上弦月,纤细优雅。 她应该过得养尊处优,所以十指如葱不沾烟火,髻上的玉簪珠环已是华贵,颈间还缀着一颗拇指大的东珠,不经意侧头与他一笑,笑容却比那珠光还莹润动人。 “我渴了。”她点了点自己手边空空的酒盏。 没有客套,也没有寒暄,她的语气理所当然,甚至微微抬起了下巴。 魏子玦鬼使神差地就拿起酒壶,给她斟了一小杯。 面前这人满意地点头,捻起杯子一饮而尽,而后抿唇细品,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杯沿。 “将军与宁远侯爷熟识,我却没见过将军。”她突然开口,“想来将军是有四年没回临安了。” “岂止四年。”他下意识地就答,“我与泽佑年少同伍,本是该一直在一起,谁料十二岁上家父被派戍边城,我便也只能跟去,算一算有七年了。” “哦?”她好奇地眨眼,“边城日子苦不苦?” 怎么会不苦,临安是丰饶热闹的,要什么有什么,边城却几乎都是荒村,他十二岁之后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就是一块白馕。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的职责就是守好边城,不让蛮夷侵扰百姓。 魏子玦心里情绪翻滚,但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子,他还是只说:“挺好的。” 对面这人望着他,眼里竟是一片了然。 他看着,觉得有些不解,不解之后还有些生气。一个无忧无虑的临安女子,凭什么对他露出这样的眼神呢?她知道什么?好比这隆冬的雪,在临安是风花雪月,在边城便是尸横遍野。 她见过那地狱一般的场面吗,知道他们这些行伍之人穷尽一生也过不去九河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深吸两口气,魏子玦愤懑起身,刚想开口告辞,就听她淡声道:“坐下。” 笑话,他堂堂镇南将军,难道要听她一个庶民的命令? ……但她好像不高兴了,唇角的笑意消失,眉宇间也夹杂了一抹不耐烦。 暴躁地踟躇两步,魏子玦还是坐回了原处。 如意没好气地嘀咕:“都多少年了还改不了这燥怒的脾性。” “什么?” “我说。”她转头看向牌坊的方向,“要开始二龙戏珠了。” 下面的两支舞狮队你来我往,疯狂争夺高柱上挂着的绣球,引得围观百姓纷纷叫好。 如意托腮看着,漫不经心地道:“临安城里有个说法,二龙戏珠的绣球从高柱上落下来的瞬间,是神仙也会探头的精彩好戏,所以在那时候许愿,最容易被神仙听到。” 魏子玦纳闷了:“还有这种说法?” “大人有什么愿望吗?”她顺势就问,“升官发财?娶妻生子?” “不。”他认真地道,“我想带着大乾的士兵,打过九河去。” 八年前大乾为了平息战乱,将九河以南割让给了邻国,在那之后的每一天,他们这些边关将士想的都是怎么收复失地,怎么救回同袍。 这愿望太大,神仙听了也不会理的。 眼看着绣球从柱子上掉下去,魏子玦只嘲弄地笑了笑,并未许愿。 当今圣上与先帝一样,要的是天下太平,要的是城镇繁荣,他们不会想打仗,更不会让兵权旁落。他此次回京,除了来赴泽佑的大婚宴席,便就是要来交权,然后闲养在临安。 十九岁的统领,已经在边城有了太高的威望,不适合再继续戍守了。 如意“唔”了一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这一世的阿玦可算是找到了自己热爱的事。在此之前,他好像都是为她而活的一般。 “有个问题想问姑娘。”魏子玦突然开口。 如意侧头看他。 他脸上又浮了些绯色,桌上放着的手也紧握成了拳,迟疑半晌,却还是问了出来:“姑娘可否婚配?” 提起这茬,如意就笑了:“宁远侯爷与将军书信来往这么多年,看来是半个字也没提我。” 魏子玦一怔:“此话……何意?” 她没答,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魏子玦的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 她是泽佑的人?可她分明梳着未出嫁的发髻。 外室吗?不可能,她今日还光明正大进了侯府。 脑子里无数个念头闪过去,他抿唇,难耐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如意半个字也没解释,只看着他痛苦挣扎、犹豫纠结。过了许久他才抬头,哑着嗓子与她道:“只要未曾婚配,便都是好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睫毛都在颤,眼神回避,像是在努力地欺骗自己,眼角却泄出零星的崩溃来。 喜欢上兄弟的女人,只能一时战胜理智,却要长久地活在亏心里。他不是会做这种荒唐选择的人,但是,但是—— 魏子玦抬头,看向如意,总觉得自己已经爱过她好多好多年。 如意安静地欣赏着他的痛苦。 要不怎么说这世上的美丽多少都带着些破碎和残酷呢,像他和沈岐远这样的美人儿,就是要这种时候才最动人,碾碎理智,被逼着打破自己常戴的镣铐,疯狂又克制地朝她一步步靠近。 她不由地伸手,摸了摸魏子玦的脸侧。 瞳孔微微一缩,魏子玦震惊地望着她,却又因自己脸上这片温软的触感而觉得心底发热。 她与他的心意,是相通的吗?
第77章 好浓的酸味儿 没有来得及将这个问题问出口,旁边就倏地刮过来一阵风。 魏子玦侧头,就见一只手慢悠悠地伸过来,精准地捏住了如意的手腕,力气之大,将她整个人都带得站了起来。 她有些猝不及防,脚下没站稳,软绵绵地就倒在了来人的怀里。 魏子玦皱眉跟着起身。 视线过处,他怔了怔。 来人一身风雪,狐毛斗篷围拢处是一张与自己甚为相似的脸,只不过那双眼又沉又深,带着一股压人的气势,硬生生将他的火气按住了。 魏子玦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眼角的泪痣。 沈岐远拉开斗篷,将如意整个人裹进去,面无表情地问:“舞狮好看吗。” 如意背脊倏地一凉。 完蛋了,她就说好像忘了什么事,最开始是与这人约好要来看舞狮的,他应该等了她很久了。 她拨开暖软的狐毛,露出一双略显心虚的长眼:“自是没有你好看的。” 魏子玦听得皱眉:“柳姑娘,这位是?” 沈岐远藏在斗篷里的手,无声地掐上了她的腰。 如意干笑。 料他也是生了大气了,才会连之前说好的人前避嫌也顾不上。以这种姿态介绍他是当朝宗正自然是不妥的。 她略略一想,笑吟吟地道:“他姓沈,是我的——蓝颜知己。” 腰上的手骤然一紧,掐了她一把,却又松开了。 沈岐远抬着下颔,清清冷冷地对魏子玦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先行一步了。” 我们。 魏子玦负手在身后,嘴角紧绷,好半晌才点了点头。 如意就这么被他兜在斗篷里,一路下了狮子楼。 “子晏,好子晏,别这么大火气,先放我出来。” “哎哎,看不见路了,要摔啦。” 沈岐远置若罔闻,察觉她行得实在踉跄,干脆将她抱起来,动作粗蛮。 如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好像听见了周亭川的声音,又听见了马的嘶鸣声,接着她就被抱进了车厢。 狐毛斗篷落下,她大口大口喘气,脸上已然憋出了红晕。 沈岐远冷冷地看着她,眼底结着一层冰霜:“好玩吗?” 她鬓发散乱,躺在软垫上心口起伏:“也就看了个舞狮,别的什么也没来得及玩。” 这话里话外的还怨上他了? 他伸手,指节一动就挑开了她腰间绳结。 如意挑眉,倒是没拦着,只道:“你系好的绳子,你自然是能解的,但是子晏,你凭什么对我生气呢。” 他们不是相爱的伴侣,亦不是什么权财收买的关系,两不相欠,两不相属,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各取所需的人,用不着忠诚专一。 指节僵硬在半空,沈岐远抬眼问她:“今日若是我,与别的女子这般,你也不会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她满不在乎地哼笑,“世间情爱千百种滋味,你自是可以都尝尝,才不枉人间一趟。” “……”倒更显得他是个傻瓜。 嘲弄地勾唇,沈岐远继续动作,拆开了她的腰带:“那你便当我是等得久了,等生气了吧。” 这个理由如意是可以接受的,毕竟自己等他久了也会生气。 可是这马车轻薄得很,两人痴缠其中,连街边小贩讨价还价的声音都听得清楚。 如意闭紧了嘴没有出半点声音,她身上这人却像是故意的,专挑着她酸软的地方折腾,一双眼定定地看着她,还伸手拨弄开她的唇瓣。 “大人这时候,就不顾廉耻了?”她鬓边沁出了汗,软声问他。 沈岐远将她抱起来,与自己鼻尖相抵,半阖了眼深深地看着她:“今日怎不说,我让你想起一个旧人了?” 如意张嘴欲答,被他狠顶了回去:“是因为见着了,就不想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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