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多月,六桩案子,赵燕宁抓住了尸体的疑点,拂满搜集更多的证据,汀兰能有理有据地陈述,青衣能全程保护,这几个人配合极好,竟已经能接到国公府的案子了。 如意看完卷宗,又看一眼面前这一圈等着她夸奖的人,嘴角高抬:“做得很好。” 几个人暗暗欢喜,脸上还装作平静的模样,拥着她放了行李又去用膳。 沈岐远在马车上等着,许久也没见她再出来,不由地摇头:“罢了,我们先回去。” 旁边的太上真君嘟囔道:“一个妖怪,做什么跟凡人打成一片。” 宋枕山好笑地问:“妖怪怎么就不能跟凡人打成一片了?” 太上真君斜眼:“你会跟桌上盘子里的烧鸡一起玩吗?” 凡人对妖怪而言,跟煮熟的烧鸡没有任何区别。 “妖怪也并非吃人才能活。”沈岐远忍不住道,“如她所言,它们靠香火也能修炼。” 太上真君不以为然:“说得轻巧,能吃香火的都是可化人形的大妖,那其余小妖呢,想变成大妖,难道不会吃人?” 世间所有生灵都有走捷径的智慧,有更轻松的修炼法子,没人会在山洞里苦熬日夜。 沈岐远沉默。 宋枕山瞥他一眼,开口打圆场:“真君何时回九重天?” 太上真君揣起手:“不着急。” 他虽然只是个真君,却是很多天神的引路人授职人,这样刻意地留在沈岐远身边,那说明沈岐远的功德已经快够重回九天了。 宋枕山微微点头。 “青神在上,求您庇佑大乾,让大乾收回九河以北的失地。” 虔诚的祈求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沈岐远抬眼,目光越过亭台楼阁,落在一方香室里。 年过六旬的老人头发雪白,穿着沉重的铠甲跪在他的神像之前,重重磕头:“求您庇佑。” 再抬头时,老人眼里满是泪水。 这神情几近绝望。 沈岐远抿唇。 未至绝处,不信神佛。这老将很清楚地知道乾安帝不会再继续派兵攻打大夏,但他毕生所愿就是看大乾北上,将故土统统拿回来。 心诚的愿望,他是必须要听的,可是,很快又有别的声音传了过来。 “青神在上,希望边关早日停战,吾儿得以平安还朝。” “青神在上,请让我的心上人早日从九河郡回来。” 愿望与别人的相悖,便只能被搁置。 沈岐远抿唇,拂袖抹开画面,回府休息了片刻,便换了朝服进宫。 “爱卿。”帝王看见他,满脸都是笑意,“舟车劳顿实在辛苦,快来尝尝孤为你备的宫宴。” 宫宇瑰丽,丝竹缠绵悦耳,银腰缦裹的舞姬踮着脚甩起水袖,晶莹剔透的琉璃杯在花灯之下更显华丽潋滟。 此情此景,乾安帝不想继续打仗也是想得通的。 他扫了一眼远处在座的官眷,拱手与帝王道:“臣启程时受刘元帅所托,要问顾一番他生病的发妻。” 帝王想了想:“他发妻……胡氏是吧?听中宫说身子是有些不大好,孤已经派御医去过他府上了,这两个月是没什么问题,但能不能熬过秋天,就难说了。” 言下之意,刘元帅若是再继续北上,那可能就见不到自己发妻的最后一面了。 沈岐远略略皱眉,抬眼直视帝王。 他眼里光芒柔和,气色也红润,不似先前那般有些恍惚,显然是已经摆脱了普华的控制。 是了,普华只能在梦里蛊惑他,他只要不信,便没什么好害怕的。也就是说,现在的举动全是乾安帝自己的念头。 他就是这么一个擅长制约平衡的帝王。 沈岐远抿唇劝了一句:“我军气势如虹,若继续征兵北上,能有五成的把握——” “来来来,喝酒。”不等他说完,乾安帝就将酒杯塞进了他手里,乐呵呵地道,“你瞧这下头的舞姬,都是中宫亲自调教出来的。待会儿若是有看得上的,就带回你府里去。” 沈岐远垂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歌舞升平,此处没有丝毫黄沙,香醇的美酒摇曳,足以让人做一场太平盛世的美梦。 然而,宴近尾声之时,沈岐远听见了“嘭”的一声巨响。 鲜血溢出盔甲,混着地上的泥沙,慢慢地朝北边流淌。雪白的头发散落,遮盖住了那张满是褶皱的苍老面容。他手捏在腰间的剑柄上,捏得牢牢的,松弛的手背上鼓起几根笔挺的青筋。 四周的宫人慢慢围过去,愕然地看着剑柄尾上的那颗红宝石。
第173章 青神并非为所欲为 血红的宝石镶在四爪龙纹的眼睛里熠熠生光,那是属于开国元老的勋章,三十年过去,楚老大人已经是在世的最后一位功臣了。 可乾安帝的贴身黄门只去瞧了一眼,便吩咐人将尸首拿白布遮了抬走。 沈岐远放下了酒盏:“陛下?” 帝王头都没往旁边转一下,双目平视前方:“楚老高龄,妻儿又相继去世,想不开也是有的。” 若是为家事想不开,如何会穿着戎装从御花园的假山石上往下跳?头还恰好朝着北面。 沈岐远张口还想说什么,乾安帝便道:“时候差不多了,爱卿也早些回去歇息。” 金绣的龙纹在眼前一闪而过,他再抬头时,帝王已经被几个黄门簇拥着走了。 栩栩的金翅并着华丽的仪仗,走的是右侧的月门。 惨白的麻布盖着单薄的竹架,走的是左侧的月门。 人声渐消,宴席上只剩一片狼藉。 如意吃饱喝足地回到房间,刚一进门就察觉到了不对。她莲步款款地过去点了灯,跳跃的灯火照出旁边沉默的人。 “大人这是怎么了?”她笑着甩灭火芯子,“立功回京,不该去吃庆功宴么,怎的这般不高兴。” 沈岐远抬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记得你曾怨过,说青神普度的不是所有的苍生。” 如意想了想:“是有这么回事,当时母城被毁,我愿以一身修为作偿向他祈愿,他都没有显灵。” 他歪了歪脑袋:“你恨他吗?” “恨不至于,但不会再信了。”她伸手斟茶,余光睨着他,“怎么,你也抛弃了你的信徒?” 沈岐远垂眼,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意抿了口茶,纤长的手指落在了他的眉心——对神仙来说,被探知神识是很让人抵触的事,但他只稍微挣扎了一下,便放平了肩。 无数的祈愿声像潮水一样向她涌来,如意愕然地睁大眼,只觉得四肢百阖像缠上了无数条带符咒的铁链,勒得天灵盖隐隐作痛。 她骤然收回手。 “你……”揉了揉额角,如意有些不敢置信,“你每天都要听这么多的愿望吗?” “只有至诚的愿望才能传达到我耳里。”沈岐远摩挲着手指,“楚老大人的声音是我近年来听见的最清晰的一个。” 声音越清晰,心自然就越诚,照理说这样的愿望他是该满足的,但很遗憾,相悖之愿,他只能袖手旁观,顺其自然。 如意眼眸动了动:“所以……我当初的祈愿不成,不是因为我做过坏事,而是因为我的祈愿与人相悖。” 她在房内走了两步,气极反笑:“普华那个老贼,早就准备好了要诓我。” 神明从来没有抛弃过她,只是普华提前用相悖的诚愿挡下了她向青神的求救。这么多年了,她竟然一直怪错了人。 那么当初她母城遭难,也多半就是普华蓄意设计的了。 牙根痒了痒,如意问沈岐远:“普华后来如何了?” 沈岐远避开了她的目光,眼神更加黯淡:“我需要更多的证据才能将他剔除神籍。” “还要证据?”她听笑了,“凡人常说老天不长眼睛,未曾想竟是一语中的。” “是普华狡猾遮盖了痕迹,当时又有穹顶在,怪不得天。” 如意还是觉得生气,一甩裙摆坐进椅子里:“事情过去了几千年,哪还有什么证据可找,依我看不如找机会抓了他,直接打他个魂飞魄散。” 要是以前她说这种话,沈岐远一定会斥她狂悖,但不知为何,今日这人显得异常沉默。 她忍不住侧头问:“真的可行啊?” 他摇头,墨眸里一片混乱:“我……不知道。” 意识到他情绪不太好,如意起身,快步走到他面前将人抱住,含笑道:“不说这个了,我与你说一说拂满他们的事可好?” “他们几个现在可能耐了,经营着酒楼还能接国公府的案子,燕宁还被安国公夸了,多得了两锭银子的赏钱,把他给高兴得,完全没有先前宁远侯府验尸时的沮丧了。” “拂满也厉害,攒着银子与汀兰合伙在供神街南面巷子尾开了个茶肆,除了卖茶也卖些消息。这生意我听着都觉得离奇,她们竟还做得有模有样的。” “青衣倒是没做什么生意,但他功夫了得,帮燕宁拂满他们挡了好几次暗杀,燕宁感激得就差拉他结拜了。” “我还听说了小大人的消息,这两个月他被家里催着相看人家,每天傍晚都会到酒楼找燕宁诉苦。” 她语气温和带笑,话又碎又多,如春雨一般淅沥沥地落进耳里,逐渐抚平了他的焦躁。 沈岐远轻声开口:“他有什么好诉苦的,周家相看的姑娘,岂有差的。” “话是这么说,架不住他不乐意。”如意轻啧一声,“就不该让他年纪轻轻就见过我这样的人。” 这话怎么听都有些欠揍,沈岐远终于笑了,捏了捏她的下巴然后将她松开,长长地呼了口气。 如意笑眯眯地看着他,这才慢慢开口:“楚老大人的事非你之过,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生死有命,他自己选的路,我没什么好说的。”沈岐远垂眼,“我只是觉得当今圣上虽善制衡却总寒人心,实非长久立国之道。” 青神应该怎么守护人间?既然做不到有求必应,那就最好让这个国度不再需要祈求上苍也能风调雨顺,律法能惩恶扬善,君臣能为国为民。 可眼下乾安帝这样,别说为国为民了,大乾还能有十年的国祚都得他这个青神拼死相保。 话说回来,如果千辛万苦修炼换来的神位就是替乾安帝这样冷血无情的人保江山的,那这神仙当得也真是没意思。 “太上真君授职你青神的时候,可有让你发过什么誓?”如意突然问。 沈岐远恹恹点头:“守护大乾江山,护佑大乾帝王,不沉迷权色,不滥杀无辜。” 眼珠子转了转,如意拉起他就往床榻走:“时候不早了,你快来随我歇息。”
第174章 世上之事不是非黑即白 沈岐远:? 难得这人这么殷勤,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的休息。他狐疑地看了如意好几眼,却见她当真只是更衣躺下,抱着他的胳膊就乖乖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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