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摇头:“山中常踞妖兽,不乏暴虐凶残者,进山恐怕会惊动它们。” “那里还有妖兽?不是说兽潮平息了么?”长仪瞪大眼,满脸不解,“既然是暴虐的凶兽,这里又离城镇不远,为什么不将它们除去或者赶跑,以免伤到百姓?” 他的回答很简单:“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 长仪仍然不能理解,但昆五郎倒是挺赞同,还给她解释:“一味残杀或驱逐都不是长久之计,只能不断激化两族矛盾,最后很可能引起兽族的抵死反扑,到时两边都别想讨着好。与其把它们撵得到处跑,四下添乱,还不如就留几座山头给它们,把兽族控制在特定的活动范围里,井水不犯河水么。当然,若是它们跑出来伤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大部分兽族也只想要片栖息之土。”裴岚也点头:“各退一步,互不相犯。” 长仪有些意外,蜀州修士对妖兽的存在如此宽容也就罢了,毕竟还有驭兽一脉的影响摆在这里,但昆五郎可是经历过那场浩劫般的妖魔之战的,不说跟妖族不死不休,至少也该对妖兽没什么好感,竟然连他都赞成这种做法…… “平衡。”昆五郎察觉到她的视线,笑了笑,“相生相杀是平衡,共存亦是平衡,世间万物都讲究个平衡。灭尽妖族听起来是一劳永逸的做法,可这就相当于把桌子底下的一根支木砍断,桌子可能会塌,也可能不会,桌上的饭菜可能会洒,也可能不会——但有多少人愿意冒险,或者说敢冒险?桌子塌了,饭菜洒了,后果就是谁都吃不上饭;可要是妖族没了,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好,于是谁也不愿冒险。更何况,灭掉妖族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代价太大,好处……也就那样,还不如睁只眼闭只眼,维持现状就挺好。” 长仪若有所思:“灭掉妖族……会发生什么?” “没准魔族和鬼族觉得咱们太霸道,心里不服气,联手上来把饭桌掀了?”昆五郎眨眨眼,开了个玩笑,“再没准,天道一看人族居然比妖族还凶,一生气,不给盛饭上菜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就没几句正经话!” 长仪嘴上嫌弃着他,心里却咯噔一下:魔族和鬼族,是唇亡齿寒的道理,至于天道……是怕人族杀孽过重,还是正如他所言,破坏了世间平衡? 不管是什么,要是人族真的赶尽杀绝,这跟当年妖魔屠戮人间又有什么区别?如此看来,像蜀州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的做法,倒是不错的相处方式。可……十五年前的兽潮,重伤了唐家两位少爷的兽王……这又是怎么闹起来的? 蜀地的修士,真的就不担心惨剧重演?
第156章 熟悉与陌生(修) 两人接着在附近转了转,眼见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到底还是没找出别的线索,便与裴岚提出了告辞,打算先回去跟唐榆打听打听这事再做打算。 “你觉着呢?真的是唐榆调换了卷宗?”长仪转头看向昆五郎,“他为什么要瞒下来那些?怕我们查出宁渊,还是跟兽潮或者唐枫那事有关?” 昆五郎的回答很直接:“这么猜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倒不如当面问明白,要是他把你当朋友,就算不能明说,至少也会给个理由。而且你信不信,咱们今天在裴岚这里打听到过什么,回头他肯定能得着信,说不定都已经想好该怎么解释了。这种情况下,要是你憋着不问,自己在那乱猜,反而会把局面弄僵,朋友之间纠着个疙瘩解不开,这可不是件好事。” 说着,他倒是想起来了:“昨天下午,唐榆来找过你,不过那时你正满心琢磨着那具傀儡,他也就没进房间来打扰。我问过他有什么事,他却不要我转达,说是下回合适再来,话都没留一句就走了。” “昨天……”长仪想了想,那应该是他们尝试用魂灵控制傀儡之后,“他要找我说什么呢……” “既然没留信,也不着急,应该不是要紧事——对了,”昆五郎顿了顿,手里忽然凭空多出件小匣子来,跟变戏法似的,“这个给你。” 长仪下意识接过来,两手捧着掂了掂,沉得很,还有清清脆脆的碰撞声,像是金属一类的东西:“给我的?是什么?” 他却没回答,三两步就走到了前头去,如果她没看错的话,他那脸上一闪而逝的好像是……害羞? 长仪被这猜想吓了一跳,赶紧晃晃脑袋把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接着就好奇地掀开匣子瞧了瞧—— 花簪。 小木匣里尽是塞得满满当当的各式簪环,金的银的玉雕的木刻的,上面攒着的各样珠玉一看就价值不菲,不少还流转着朦胧的灵力光华,霎时就映得盒子内光采琳琅,熠熠晃人眼。 长仪忍不住眯了眯眼,仔细再看,就发现那些簪钗不仅用料名贵,工艺也挺特别,很多都是时下不常见的,倒像早时候的老手艺。再瞧那花形,四时的名花该有的都齐全了,其中犹以梅花居多,清清冷冷几分风骨。 小姑娘捧着匣子满脸茫然,不明白他忽然给自己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小步追上前问了问,得到的答案就更加莫名其妙了。 “突然想到,就就顺手拿来了。”昆五郎摸了摸鼻子,目光有意无意地往她髻间那支丹桂花簪上飘,说得很含糊,“姑娘家么,戴点好首饰……怎么说也是阮家的小姐,这种寻常凡品不适合你。” 长仪小半晌才反应过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么还惦记着这茬呢?” 其实她倒觉得还好,唐榆给的丹桂簪挺好看的,用料如何也没那么重要。首饰这东西,本来就是图个锦上添花,戴什么样的簪子都不影响她是仙门的小姐。凤凰的羽毛再黯淡,那也是凤凰,不可能因为瞧着朴素就成了麻雀;同理,麻雀也不会因为接了几根七彩翎就一跃变成凤凰。 不过人家毕竟是好心,长仪也不想败他的兴致,就认认真真地道了谢,接着又有些好奇:“你说过的到梓城来取东西,就是要拿这些首饰?……可你怎么会有女儿家的东西?” 看这品级,这数量,总不会是现买的,光是收集这么多都要费上好一阵功夫。但如果是早早准备好的,那他之前又是为什么要准备这些? 这般用心……是要送给谁? 长仪努力回想着自己看过的那些野史传记,上面也没见有说昆越剑尊有什么心仪的女子。说来倒有趣,名声响当当的那么个天才剑修,长得……也算不赖吧,还是剑宗掌门的亲外甥,放到现在的道界里,不知道有多少仙家想把闺女许给他——可在当时,别说婚配嫁娶了,压根就没听说有哪个姑娘跟他走得近的。 结果昆五郎的答案跟她想的完全是两回事。 “这是我娘的。”那人垂着眼,长仪看不清他的神色,却听得出他话里的怅然,“每逢她的生辰,舅舅都会托人按着她的喜好裁新衣、打首饰……可惜早已经没机会送出去了,便都交给我收着。” 他说得轻描淡写,长仪却立即想到先前在他的记忆里看到的场景:砭骨的冷风,破败的院落,昆五郎好像就是在那里失去了他的母亲,也同样在那里遇见了他舅舅——堂堂剑宗掌门的亲姐姐和亲外甥,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生活? 长仪倒是对他母亲有点了解,那位女修叫昆嫱,在当时也是颇有名气,人称“昆仙姑”,性格低调,剑法却不低调。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把剑法修为传授给自己的孩子,导致昆越被带回剑宗时几乎跟普通凡人没两样,半点修为皆无,平白浪费了最适合打基础的六年光景。 昆仙姑为什么会离开剑宗,之后去了哪里,什么时候有的孩子,孩子的父亲是谁,她最后又是怎么过世的……这些问题,史册上连只言片语的记载都找不到。道界私底下的各种猜测倒是不少,可听着都不怎么靠谱。 她忍不住偷偷瞄了昆五郎两眼。 小时候的他,知不知道这些事呢?昆仙姑离世的时候,他是什么心情?后来知道真相之后,又是什么心情? 这样想着,长仪忽然觉得手里的小匣子沉甸甸的坠得慌,迟疑道:“如此重要的东西,就这么送给我,是不是……不太合适?” “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昆五郎没有转头看她,声音也听不出情绪,“东西做来就是给人用的,放着落灰也不是舅舅的本意……我能找到送出去的人,他还指不定多高兴呢。” 长仪听着这话像是有什么深意,还没来得及问,就听他接着道:“宗门后山有大片的梅林,剑宗弟子都习惯用梅花作装饰,你要是不喜欢梅花样的簪,我再给你打制新的。” 她连忙摆手说不用,心里仍是觉得这样不太妥当,正要接着说点什么,无意中瞥见昆五郎此刻的神色,顿时将话咽了回去。 他眼底没来得及掩饰的,是真真切切的悲伤。 长仪忽然就觉得心里闷闷的,哽得慌。这人平时虽然嘻嘻哈哈的没个正经,好像什么都能调侃两句,什么都愁不住他,可事实上,他的经历、他所要背负的情感与责任,或许比她认为的要沉重许多。 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修炼成大名鼎鼎的昆越剑尊。 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毅然舍弃光明仙途与自身性命,去跟魔尊同归于尽的。 曾经的昆越,如今的昆五郎…… 长仪咀嚼着这两个名字,忽然觉得眼前这人的背影有些陌生。这种感觉哪怕在她最初确认他的真实身份时都没有出现过——那时他虽然多了层身份,可表现出来的性格气质却还是属于“昆五郎”的,至于传说中的那位剑尊,就真的像是只存在于传说里的形象,跟他联系不到一起。 但现在,她眼前的这人,沉默,沉郁,且沉重,夹杂着几丝悲伤,与平时的“昆五郎”的形象有着明显的差别,或许这才是曾经的、真正的昆越。 她所不了解的剑尊昆越。
第157章 出逃的元赋 长仪的心情很是复杂。 仿佛就在那一瞬间,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和昆越其实是两个世界的人,中间隔着上千年的鸿沟,隔着那么多她未曾有过的经历。 ……只是这种没来由的陌生感? 倒也不止,还有什么呢?同情,担忧,甚至心疼?……长仪也不知道这些感情从何而来,或许是那人的背影瞧着太过清寂,又或许是他最近这几天的表现着实反常。她倒也清楚,强大如他,完全不需要旁人替他做些无用的操心,谈同情反而算是折辱了。 可就是控制不住的,心里为他发着涩。 …… 两人回到唐府时,天色已然大暗,堪堪赶在园子落锁前进了门。长仪还拧眉琢磨着心事,昆五郎则是时不时就晃了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走神的结果就是险些撞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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