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仪甚至用不着抬头,光是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寒气都能猜出来这是谁。果然,一抬眼就见着那极富标志性的雪发白衣:“柳道友,这么巧,你也刚回来?” 柳封川淡淡点头,怀里的小麒麟看到熟人倒是兴奋,嗷嗷直叫唤。 他冷着脸没什么表情,长仪也摸不准他心情是好是坏,索性什么都别问,默默地跟着两人回到眼下暂住的院子里。说来倒巧,刚进门就见着自家阿姐正和唐榆在池畔石桌边对坐。阮长婉的表现就很自然,慢条斯理地正说着什么。她对面的唐榆却明显有些局促,那腰板挺得板板正正,斟酌半晌才答上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处理什么家国大事。 自她察觉唐榆的心意以后,她对这人的态度就不免微妙起来,倒不是说她配不上自家阿姐,而是显见的,这段情路必然坎坷。阿姐喜不喜欢他且先不提,向来以严厉著称的阿娘肯定瞧不惯他这种纨绔名声在外的小霸王。再看他自己,估计还没想好该怎么跟心仪的姑娘正常相处。 且有得磨呢。 唐榆这时候也发现他们了,竟像是松了口气,立即迎上前打招呼,那模样让长仪看了都不忍心揶揄他。 寒暄过几句,终于说到了正事上。长仪状似无意地问起他是不是来找过自己,唐榆也大大方方承认道:“是有这么回事,倒不是什么要紧的——你还记不记得奉节城的元赋?” “哪能这么快忘记,不就是鬼婴案里自首的那人?” “嗯,是他。”除了面对心仪的姑娘时有些犯蠢,唐榆其他时候还是挺精明一人,长仪没有错过他眼底闪动的几分锋芒,“他从元家逃出来了。” “——逃出来了?” 知道内情的几人都忍不住皱眉,阮长婉虽没有亲身历经,却也从妹妹那里听说了些缘由,加上她自己的消息门路,知道的倒也不少:“你们说的是夔州元家的旁系子?昨日我也得了些风声,元家有个旁系子弟不知怎么发了疯,竟然要去闯本家的宅门,打伤好些守卫不说,闻讯赶来的长老都差点没拦住他……听说那人就是叫元赋,元家主被他气得不轻,悬赏令都派下去了。” “元赋?闯本家?还打伤了长老?” 长仪讶然地瞪大眼,她虽然没见过元赋,但从他先前那些事看来,这人应该是个懦弱无为的性子,连自己的心上人都保不住,也就是在最后揭穿元家恶行时还有那么点血性,怎么忽然间就性情大变,都敢直接打上家门了? 先不说性格的问题,他的修为竟然这么厉害?之前难道是在故意隐藏实力? 昆五郎也有相同的疑惑:“在柳府里,我们与元赋也算有过接触,他修为很差,哪怕资质再好,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内提升多少。” “确实,我刚得到消息时也不信,就是因为有古怪,才觉得有必要说给你们听么。”唐榆沉吟片刻,“我就从头说起吧。元赋那封自首信,可是让元家热闹得跟炸了锅似的,虽说是底下的旁系分家做的事,但外人谈起来可不分什么本家分家,都是姓元的,这黑锅谁也甩不掉。说来倒有意思,那些被牵连了名声的元家弟子,最记恨的却不是造黑锅的人,而是告发一切的元赋,觉得他把家丑外扬,给祖宗同族抹了黑。” “……”长仪不知道说什么好,满脸都是不赞成,“就算没有他,事情也迟早要被查出来啊。而且要是一直没被发现,奉节城里还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受害的姑娘越多,事情败露的后果也就越严重,他早点告发还更好呢。” 就好比身上长了疮子,提早发现还能轻松治好,越晚发现,拖得越久,只能让它越长越厉害,到时烂到肉里可就不好办了。又不是说装作没发现它就能自己消掉的,眼不见为净可不适用于这里。 “道理上是这样,不过感情上么……”唐榆耸了耸肩,“大概是觉得如果不对外告发,而是当做家事解决,多少能保住点名声吧。也不想想,他们要是有心想管,早就该察觉不对了,还用等着元赋站出来?” 区区旁系分家,真能把消息瞒得那么紧? “反正那封自首书一出来,元赋几乎是得罪了整个宗族,亲爹犯事被拷走了,走得近的亲戚也都容不下他,最后不知道被送到哪里看管起来。哦,忘了说,仲裁院对他的裁决下来了,我打听到的好像是说他揭发罪行有功,而且连从犯都算不上,顶多是被胁迫的,所以没怎么罚,只是交给元家自己看着惩戒。”唐榆说到这里,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这处置听起来够宽容吧,但说不定还比蹲仙牢更难受呢。” “所以他才要逃?”长仪下意识接了句,转念想想又不对,“那他闯本家做什么?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本家的巡守可比底下的分家强上不少,要是只想逃,完全没必要来这一出。 “那里有什么人惹着他了?”长仪说着,忽然灵光一闪,“他要报仇……就应该是妻儿的仇!不是说撷仙阁的背后跟元家的权位之争有关嘛,或许幕后之人就藏在主家里——不对,仲裁院还没把那人揪出来?”
第158章 路线与陷阱 长仪说完才想起来唐榆不想让人知道他跟仲裁院有关系,连忙往回找补:“……我就是随便问问,你打听消息的时候有没有问到这些?” 唐榆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了眼阮长婉,见她没察觉出不对,便松口气:“听说是查到了元家主的堂侄那里,但也保不准后面还有没有藏得更深的。现在又闹了这一出,元家估计且有得忙。”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真正要紧的还在后头。”他喝了口茶,光听那语气,就好像单纯在拿这些聊闲佐茶,但仔细看就能发现,他握着茶盏的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杯壁,节奏乱得很,大概心里正愁着呢。 “元赋……凭他那点修为,估计连本家看大门的都打不过。这次的事挺玄乎,我打听到的情况是,元赋动手时使出来的术法压根不是元家家传的,甚至都不像是他自己能练成的,而且——”他顿了顿,“有些类似于邪道的路子,听说妖异得很,瞬间就把好好的大活人冻成了冰疙瘩,有的还说连灵力也能冻住,否则也不至于让长老都吃了亏。” 长仪想了想,有些迟疑道:“这种术法,我好像见过……” 先前遇见的那红衣人,叫朱邪烈还是什么的,她到现在还能记得那股浸入骨髓的阴寒。长仪毫不怀疑,那人要是想杀她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功夫。 唐榆有些意外:“你见过?” “魔族的手段。”昆五郎忽然开了口,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冷静对着唐榆道,“不管通知谁都好,总之尽快做全准备。妖魔界那边的势力,或许已经渗进了蜀地,甚至还要更远。” “魔族?!” 几人都惊了惊,纷纷看向他,满脸讶然。 唐榆面色一滞,指间无意识的动作也随之停下,这回没有再掩饰眼底的锋芒,眯起眼与他对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昆五郎答得坦然:“妖魔之战里见识过,那是魔族某一支的传承功法,对付起来不容易,要战要议,最好尽早打算着。” “妖魔之战……” 在场的都知道他是阮家库房里翻出来的偃甲,却没想过他还经历过那场战事。除了知道内情的长仪,其余几人看他的眼神都多了点微妙的意味,可接下来不管他们怎么问,昆五郎都没有再透露更多细节。 唐榆则是皱着眉陷入沉思,几次把茶端起来,刚碰了碰嘴唇就又放了回去,神色间是显而易见的纠结。 还是阮长婉在旁边提醒他先去告知唐家主,无论真假对错,有所防范总不是坏事,他这才匆匆起身往外赶。临出门时却又折回来,多问了句:“魔族的传承功法,元赋怎么会使?还有,事情在夔州闹起来,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势力在蜀地?” 昆五郎却是无声地笑了笑,回答得挺气人:“我说了你估计也不信,你不是有门路么,自己查。” 唐榆果然被他噎得语塞,倒也没跟他纠缠,转身就去找自己的门路打探消息去了。昆五郎看着他郁闷的样子还挺得趣,结果转过头就见剩下几人都在直勾勾盯着他瞧,顿觉浑身不自在。 “有门路的走了,剩下的都是没门路的。”长仪眨眨眼,“所以你能给说说不?” 小祖宗发话哪有拒绝的道理,昆五郎挑了挑眉:“答案其实很简单,你也见过的。” “你说那个红衣服的?他是魔族……倒也不奇怪,可他不是跟着我们从夔州到这里的么?算算日子,才来蜀地没几天啊,怎么说他的势力已经渗进来了?” 阮长婉听着有些糊涂:“红衣服的?是你先前提过的那人?” “嗯,我今日出门又遇着他了,阴魂不散的。”长仪把事情简单提了提,“他说的那些话,如果是魔族,那就理得通了……那之前奉节城的鬼婴案,是不是也没这么简单?” 阿姐对此不置评论,只是蹙起眉,满脸不赞成:“这些事本不该你插手,实在过于危险……那人能找上你一回,就能有以后的两回三回,若是卷得太深,招致祸事,你有多少把握能保全自己?” “但总不能因为怕事,就对这些视而不见,那可是魔族现身这么大的事。”长仪忍不住嘀咕,“要是人人都明哲保身,谁来维护天底下的公道?” “不是不许你管,是没让你不知深浅地自己查。这种事,理应交由仙衙或是仲裁院处理,哪怕你知会我一声,让我替你查呢,不比你独自跑出去犯险要好?这次是有惊无险,下回真要出点怎么事,你让我跟阿娘怎么办?” 长仪撇撇嘴,越说声音越小:“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很多事情还是应付得来的……” 阿姐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昆五郎抢在前头开了口:“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既然已经被盯上了,与其一味防守,倒不如主动把贼捉出来。再说,孩子总要经点事才能长大么。” 阮长婉的眼神顿时冷冷投向他,昆五郎摸了摸鼻子,识相地闭了嘴。长仪便趁这时候转移了话题:“捉不捉贼的以后再议,你先前说元赋使的是魔族手段,可他是什么时候学的?几天的功夫,能练到这程度?” “未必是他自己练出来的。”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微暗下来,“拿寿数换邪功、借力打力、请‘神’上身……歪门邪道的路子多得是。他恐怕已经跟魔族勾结上了,至于原因,只看唐榆的门路能打听到多少了。” “那蜀地的情况,你又是怎么得出结论的?” “换位思考罢了。想想看,两界屏障位于青原顶上,青原脚下往西几里就是蜀地,再翻过几百里山险才到夔州,如果你是妖魔族的,想要把势力渗进人间,你会从哪里开始?”昆五郎蘸着茶水,在石头桌上寥寥几笔就画出简易的西南舆图来,食指在蜀地的位置上点了点,“这地方,山林多,妖兽也多,要想做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那么多荒山野岭可以栖身,还有数不清的妖兽可以号令。只要说自己是驭兽师,就算满身妖气地走在街上,也没人觉得不对。这都是其他地方所没有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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