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听完都没有意见,巽术便按着这个安排吩咐了下去。长仪特意多留了一会儿,就看那些弟子不愧是仲裁院精心挑选出来的,个顶个的悟性高,这么点功夫就已经能熟练使用了,一边操纵着机关往各自负责的方向深入,一边用铅条(墨汁在这地方一拿出来就要结冰,更别提蘸着写字了)在硬纸上写写画画绘制舆图。 倒显得没有她的事了。 先前接引他们来的那个弟子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再看长仪已经在寒风里冻得小脸青白,便提出先带他们回去江源镇里歇一歇。 “阮夫人、柳道友和虞道友均在镇内,监天长老也正带着弟子探查城中动静。”他是这么说的。 阮长婉心疼妹妹,很快答应下来。长仪知道自己身体比不上这些修士,也不打算逞强,这时候再闹出什么病来还不够拖累其他人的。这两位小祖宗的意见统一了,昆五郎自然没有异议,只是临走前还借走了阮长婉问仲裁院拿来的那本风物志。 离去之时,青原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伶仃几只鸟影穿梭在风雪间,各自四散飞向远方。
第218章 屏障 江源镇。 虽说是出行要低调避人耳目,但毕竟阮家姐妹的身份摆在这里,金枝玉叶的姑娘家,又是远道延请来的客人,仲裁院怎么也不可能让人扮作平民吃糠咽菜。所以他们给长仪等人安排的身份是一家商行掌柜前来投靠的远亲,暂住城西左明坊的一进小院里。虽然比不上唐家那间客院的规模,但在这江源镇内已经算是大户人家了。 接引他们的那弟子还特地为此告了声歉,口称委屈几位贵客了。 可在长仪看来这才哪到哪,她也不是没有露宿山间的时候。说来古时的修士餐风饮露、天盖地席都是常态,修行嘛不就是这么回事。他们这些世家子弟承蒙先辈恩泽,从小便是娇养起来的,一点点衣食上的缩减都能被视作“委屈”了,真不知那些苦苦修行定下基业的先辈们看见了当作何感想。 差点忘了,“先辈”就在这里站着呢。 她扭头去找昆五郎,只见他正在那位弟子的带领下饶有兴致地查看屋内布置,一面参观一面还指点道:“炭盆上加个熏笼吧,防燎,也更暖和。” 幸好他没张口要个火墙、地龙什么的。 她默默收回目光,心道看来“先辈”是不介意,倒是她多心了。旁边的阮长婉同样正盯着那两人瞧,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你说……贼人若是将阿爹挟持在青原上,也要隔段时间去附近城镇购置米、炭补给吧?” 长仪闻言一愣,跟着也反应过来了——阿爹也是偃师,体质估计也就比她好点,和不惧寒暑的修士肯定没法比,身体也受不住长期服用辟谷丹充饥。所以只要贼人还对阿爹有所求,就必然也跟现在仲裁院对她一样,吃穿用度都得考虑周全了,一应供给只能是定期从山下城镇获取,这也就多多少少会留下痕迹! 姐妹两个对视一眼,把那弟子喊过来这么一说。他听完也愣了愣,接着就表示自己会秉明上头追查此事,嘱咐两人千万不要私自去查,“……此前企图掳走阮二小姐的贼人尚未找出,此行消息虽未对外透露,可也难保贼人不会尾随而来。仲裁院事先已安排弟子乔装入住左明坊内,暗中保护几位。柳道友和虞道友不日也将住进隔壁。几位若是闷了,自可结伴去往两条街外的西市集瞧瞧,只是最好莫要分散,以免暗卫们照顾不及,生了疏忽。” 三人都答应得好好的,尽量不出门不给仲裁院添麻烦。 可一直这么闷在院里也是真的无趣,尤其是知道其他人都正为着阮家主的事奔忙,她们两个身为阮家子弟却不能助力其中,这种有力没处使的感觉最叫人憋屈。 …… 不过到了傍晚,仲裁院那边就有事请托上门来了。 这次上门的人让三人都有些意外,并不是跟比较熟悉的那几个,而是那时仅仅在堂屋里有过一面之缘的监天长老。 长仪给她开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那双举世罕见的重瞳。面对面的看起来就更清楚了,长仪发现她的两对瞳仁竟然是有差别的!一对是跟常人别无两样的深黑色,另一对却在中心的位置有着白色的一个小圆点,就好像……这是长在眼珠里的另一对眼睛,只不过原本该是黑色与白色的区域颠倒过来了。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那对瞳仁蓦地动了动,中间两个白点竟然朝她的方向偏移了位置,迎向她打量的目光,就像这双“眼中之眼”正与她对视着! 长仪被吓了一跳,不自觉地退了半步,过后才反应过来这样不妥,连忙对这位监天长老迭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话说到一半,就见那两个小白点慢悠悠地移回了原位。 直到屋子里的阮长婉听见动静走出来,长仪才意识到自己又怔住了,而监天还站在门外静静注视着她,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 “啊啊抱歉,我只是……”一瞬间长仪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要烧起来了,这也太失礼了!她磕磕巴巴地试图解释,最后实在找不出让双方都能不尴尬的借口,只好干巴巴地一再道歉:“……真的十分抱歉。” “来客人了?怎么都在门外不请进来?” 幸好阮长婉终于走过来了,见两人僵持在这里还觉得奇怪,一边将监天长老往院里迎,一边低声问长仪:“怎么了?” 长仪蔫蔫地摆了摆手:“……没事。” 阮长婉面露怀疑,转而看向监天,后者却是看着长仪,淡淡道:“无妨。”然后她的视线便越过了阮家姐妹,径直看向角落里倚墙站着的那人。 他们这处小院的东南角栽了几株梅树,还没到开花的时候,但叶子已经落得差不多了,剩下枯瘦的枝干在那里显得格外萧条。不过昆五郎却仿佛十分喜欢,没事的时候就爱到树下站一站,一站就能站上大半天。 问他原因,他就说这里“有梅香”。 有没有的全由他说了算,反正长仪是什么也没闻见。 监天在外头敲门时昆五郎就正站在树下出神,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长仪的窘况,总之现在是支起身走过来了,视线落在监天的双眼上——比起长仪的小心翼翼,他就打量得大方极了,也不怕人姑娘恼了他。 监天始终面无表情的,长仪也判断不出她心里如何想。但她给人的感觉也不像柳封川的那种“冷”,硬要说的话更像是“淡”,对什么事都不太有感情上的起伏,很符合世人对仲裁院“舍断人情、摒弃喜怒”的印象。 她被昆五郎这么直白地打量着也不见有反应,只是朝他淡淡颔首:“昆前辈,晚辈有一事请教。” 一听是来说正事的,三人都正了色,把人领进正屋坐下。监天也省去了寒暄的环节,摆手拒绝了长仪要给她倒的茶,张口便直奔主题:“两界屏障,是如何运转的?” 昆五郎听见是这个就变了脸色:“屏障出事了?” “屏障未见异常,轮值的弟子已于七日前回京都复命。”监天这么说着,两对瞳仁都幽幽看向昆五郎,“就当晚辈求个心安。” 这事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看阮家姐妹都满脸好奇地看过来,昆五郎索性就当故事一般从头讲起。 妖魔所居的魔界与人界原本算是互相独立的两方小世界,然而界与界之间的壁垒并不十分稳定,薄弱处时常留有几个小通道,不时出现,不时消失,虽是难以捉摸,但也让两界生灵得以有了联系。 魔族就是这时候对丰饶的人界起了据为己有的心思。 “那时正值妖魔界内乱,新任魔尊率领部众斩杀了老魔尊,取其内丹,并在两界壁垒的薄弱处施力引爆。一代大魔的修为在瞬间磅礴而出,硬生生将壁垒撕破了一个口子,魔族大军自此倾巢袭来。” 这就相当于家门口的篱笆被山上来的野狼咬个了破洞,接下来自然就是想法子补上,不然打完了闯进院里的狼还会有下一批。 “屏障便是对两界壁垒进行的人为修补,构筑的设想其实是从此间世界的法则中脱胎而来。”昆五郎说到这里就停下了,视线在三个姑娘当中转了一圈,“你们对此间法则知道多少?”
第219章 法则 法则其实是个很玄妙的东西。 虽然它从不会明明白白地写出来,但你知道它一直就在那里,知道冥冥之中有些不可触碰的禁忌。当你遵循着它时或许没有太大的感觉,可一旦走出了它的规则之外,面临的必然是实打实的惩罚。 但也正因为它太过玄妙,虚无缥缈,惟有将要突破某种界限、受它认可的大能方可隐约窥见其眉目。善恶、因果、福祸……诸行百道,皆受法则所使。 显然阮家姐妹还没有能触及那个境界,闻言只是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而后茫然地看向昆五郎。监天姑娘依旧面无表情,略微一顿,那双重瞳有些失焦地看着前方,似在出神,嘴里呢喃道:“……天外天,人外人。” “是。” 她声音很轻,昆五郎倒也听得分明,点头解释道:“一方天容一方人,不属于此方天地的生灵自然会遭到此方天地的排斥。道门常说的‘飞升’,就是因为当某人的修为已经达到此间天地所能容纳的极限,再进一寸便不再属于此间人的范畴,这时法则便会降下劫数——要么将人毁于劫数,要么那人从劫数中寻得突破,去往更高一阶的、适合他的天地——也就是道门所谓的‘飞升’。” 阮长婉有些明白了:“所以,屏障对妖魔的排斥之力,便是从这条法则中衍生而来?但法则既然难以触碰,人为的术法如何能与之相连相仿?” 他却是沉默了,半晌才长长叹出一口气。 “是啊,凡人窥探天道,轻则损神元,重则受天谴。所以两界屏障的构筑,是当时术士用性命一点一点试探法则,才最终完成的。” …… 千年前的道门,是术法兴盛的道门。 “术”乃心官慧府之谋算,集衍天推星所得,将山川、诸人、时势,而至世间万事万物都化作可测可算的易数。数之所及,九天寰宇无不可通晓。 “法”乃五内百骸之外能,引日月天地灵气,汇与人族百智百力,天人合一,相结化为己身所能,谓之灵力。灵力所至,移山平海固可称愿。 术与法,原本就是各有侧重的两样物事。只是因为如今术道衰微了,知术者遍野难寻其一,这二者的区分才渐渐不为人所看重,术法也合并成了道门的一个统称。可在千年前,专攻于“术”的宗门何其多:异星山、微天阁、摇光山、千星通玄门……光是道界中有名有姓的术士就有上千位,更不要提尚在潜修未显声名的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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