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具偃甲无论是谁做的都已经无所谓了,宁渊这人……从头到尾也只有丹英山那时出现了一次,虽然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有没有暗藏手脚,到底也算是帮她唤醒了昆五郎。他的立场和目的现在还弄不明白,但这些都不重要。 眼下最重要的是弄明白这具偃甲对他们意味着什么,而她又能从中掌握多大的筹码,以及…… “为什么是我?”长仪将视线从青衣偃甲上移开来,直视着眼前的男子,“论起偃术,我可远不及我阿爹,也比不上这偃甲的主人。” “你爹确实在我手上,不必试探了。” 那人一眼看出了她的意图,倒是出乎意料地坦诚。虽然只提了阮家主,却避开偃甲的主人不谈,但也足够了。至少从他的态度看来,不论偃甲主人是不是宁渊,他应该知道那人的身份,甚至还可能是他所认为的长仪理应知道的某人,不然他或多或少也该表现出点意外之色来。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让我来?我不觉得我能比阿爹做得更好。” 那人也低头与她对上目光,忽然勾起嘴角笑了:“怎么不能?那么多阮家偃师都没能修好‘他’,不是就让你做到了?” ——昆五郎。 长仪眼神一闪,果然还是与他有关。但她现在已经知道了,前辈们,包括阮尊师,没能将他修复不是因为偃术上的不足,只是找不到能够替代原本中枢的材料。她能唤醒这具特殊的人儡,不过是误打误撞,就算让她原样复现一遍,也再拿不出第二块化生石来了。 只是内里隐情肯定不能往外吐露半个字,长仪心知肚明,脑海里琢磨的也是到时若是一直不见起色,该怎么拖延糊弄过去。 她正这么想着,突然就见眼前凑过来一张脸。那人故技重施,一下子挨得极近,伸出两指捏住她的下巴,扳过来扳过去地打量一番,仿佛有些纳闷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他怎么看得这么紧……” “没什么特别你还看!”长仪两腮上的肉被他捏得嘟起来,话都说不清楚了,挣了几下发现挣不开,只好拿出气势凶狠地瞪他,“放开!” 谁知他不但不松手,反而俯下身更靠近了几分,两鬓垂下的头发丝都碰到长仪脸上了:“不然……你别跟着他了,他能给你什么?倒不如跟着我,至少财权、地位、力量这些都不会缺。不管是为你自己,或者为了家族——想要让你家成为人界第一世家,甚至取代那什么仲裁院的地位,也未尝不可。” “说几句空话就想把我收买了?”长仪眯起眼,对峙之时本该保持冷静,但这样廉价的交易却实实在在叫她感受到了这人对她的看轻,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那支银簪终于被她亮了出来,簪尖紧贴在他颈边,“我再说一遍,把手放开。” 那人挑挑眉,似乎觉得很有意思,倒是依言松开了手没有再纠缠。 长仪不想当着他的面整理仪容,便没有将银簪戴回去,照旧藏在了袖子里,嘴里暗含威胁道:“动手动脚的,你也不怕我不做这事了,又或者做点什么手脚?” “你不会的。”他却是笑了,同样是先前那句话,这时说起来却已经是不同的感觉,“你爹还在我手上。他做不到我要的事,也就没有了用处。我还留他白养着,你应该清楚是为了什么。如果你也不能让我满意,那他会不会缺只胳膊少条腿,我可不能保证。” 这才是明晃晃的威胁。 长仪心里暗恨,可如今受制于人也是事实,最后也只能佯装配合,试图为自己争取些余裕:“……你总得把我的乾坤佩还回来,我制偃都能工具全在里头。” 这次那人倒没有再说别的,只留了句“等着”就转身推门而出。长仪屏息留意着外头的动静,并未听见落锁或是加闩的声响,一面纳闷他们难道就不怕她跑出去,一面心思也慢慢活动起来。保险起见,她还特意多等了一阵,才试着将门推开一指宽的小缝,悄悄从那道缝往外看了看。 外面瞧着是间普普通通的庭院,青石铺的地,没铺上的空余处栽满了她没见过的花木;对面和左右斜面都有屋子,叫她也弄不明白这院子究竟是个什么布局,而且几间屋子都是上下两层,墙是木头的,底下一层的两扇门页特别宽,上头那层都带有一圈回廊挑台。这种版式似乎在中原并不常见,或许蜀地的民居传统自成一派,可说到底长仪也不能确定她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但可以肯定的是不在青原,至少与那时所见的阿爹不在一处。 从这角度看她是被关在底下这层无疑,不知道楼上是做什么使的,她到现在还没有听见上头传来过动静,按说木头做的隔断应该有点声响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才是。 瞧了一圈也没见外头有人守着,长仪便试探着从门缝中伸出一根指头,结果才刚探出门外就感觉有道无形的屏障挡在了前边,再不得探前半分。她叹了叹,不无可惜地收回手。要是用的机关锁,她还能试着破解一番,换成阵术就真无计可施了。 长仪不甘心地盯着这扇门看了一会,最终还是将它合上了。 她在屋里团团转了几圈,确认窗子也有着同样的布置后才惋惜作罢,先回身把那熏得她头晕的熏香用茶水浇灭了,才又转到外间去查看那具青衣偃甲的状况。 有了昆五郎的经验,长仪抬手就除去了他的那身青衣,第一眼就往他躯干瞧,胸膛中枢并未缺失,其他地方也没有明显的破损,一身皮囊上却有不少修补过的痕迹,像是裁开以后又用胶黏合上去的,虽然看得出有精心修饰过,可还是无法完全掩盖掉那些痕迹。 她修复昆五郎时也没少在他的覆体皮肤上划过口子,可随后用于修补的乃是阮家祖传的药胶,按秘方拿天材地宝熬出来的,涂在任何非金铁的缺口上都能渐渐与周边材料相融,把空缺给填上,几乎看不出差别来。 这具偃甲上用的显然差了点意思。 长仪用指甲在胶痕处轻轻刮了一点,先在指腹间捻了捻,再置于鼻下轻嗅,品其气味却是与阮家的药胶有几分相像。对于一些并不名贵的偃甲材料,有时她也会用次一等的黏胶加上同质材料进行修补,黏胶只不过比那药胶少了几味珍材,配方也并非阮家秘传,很多机关炼器师也会使用。 她此刻闻到的气味便是介于黏胶与药胶之间。 是另有第三种黏合胶,又或者这是从阮家药胶中加减几味而来?如果是后者,配制药胶的人是从哪里得来的配方,还是根本就是由阿爹调配的?阿爹会不会也被要求过修复这具偃甲?如果是,这具偃甲的主人又是谁,他为什么不亲自修复呢? 宁渊……他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第226章 元赋 身旁一时没有趁手的偃具,长仪没有办法打开偃甲内部验证自己的猜测,只好一面检查青衣偃甲身上的痕迹,一面这么空想着。 看着看着,眼睛忽然被一道银光晃了晃。 长仪下意识眯起眼,过后才发现那道光来自于青衣偃甲脸上的面具。她盯着那副银质的月牙形半面瞧了一会儿,这才伸手将它摘了下来——面具之下是大片烧伤的痕迹,应该有些年头了,覆体的皮质被烧得翻卷焦黑,融化后又重新凝固成了凹凸不平的模样,混着些从内部渗出的褐黄色髓液,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既然其他痕迹都被仔细修补过,为何脸上这么明显的瑕疵却没有修饰呢? 长仪对这片狰狞的烧痕倒没有什么感觉,抬手就碰了上去,和接触其他偃甲部位没大差别。两指轻轻用劲压下,沿着烧痕蔓延的方向将他右半边脸都摸了一遍,只感觉到皮质底下的金铁骨骼都是完好的,甚至还能摸到几处铁楔接铆的凹凸处。 看来不是没有对这块地方进行过修复,只是漏掉了外面的皮质,就不知道是无意的还是有意为之了。如果是后者,那么单把烧痕留下又有什么用意呢? 她看着偃甲的脸怔怔出神,以至于外头的脚步声都没听见,房门忽地被人拉开时才叫她吓了一跳,接着便手忙脚乱地拉起偃甲的衣袍,罩头盖回了他身上。做完这些她自己也愣了,好像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当时完全就是下意识的举动。 不过等看清门外进来的是谁以后,她也顾不得再思考旁的事了。 那抹红影倒没有再回来,进来的是个穿黑袍子的年轻男子,样貌不算差,一直耷拉着眼皮,微微佝偻着腰,整个人跟没精神似的。长仪再三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人,也就没给什么反应。他也当长仪不存在似的,只是把手里捧着的一个木箱子放到地上,用例行公事的语气说道:“主上说,东西暂时不会交还与你,这些是照图例新制的偃具,你先用着。” 说话间完全没有和长仪眼神接触过,全程垂着眼看向地面,要不是眼珠偶尔转动几下,她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眼睛不方便了。 “开什么玩笑,那都是我用惯的偃具,新制的怎么能一样?”长仪拧起眉,看他腰间也挂着把剑,索性拿这个作比,“你会用不顺手的新剑跟高手比试吗?” 结果人压根不管她说什么,跟没听见似的,事情办完了转身就走。出门时正好跟外头进来的另一人迎面对上,他也只是默默将视线压得更低,含胸佝背地点了点头就权当打招呼了。 随后进来的这人才真正在她意料之外。 “阮姑娘别来无恙。”他照旧穿着一身浅青色长衫,作书生打扮,可长仪却再也没办法跟从前似的把他当作书生文士看了。 长仪冷眼看着他。 竹青也不在意她的态度,微微一笑,还是那副温儒有礼的模样。他手里提着个红木食盒,左右看了看,似乎也被外间的满室空旷惊讶到了,空着的那只手振袖一挥,身旁便凭空多出一套竹制桌椅来,瞧着跟他在青羊山竹屋里用的那套差不多。他将食盒轻轻放在那八仙桌上,一边取出里头的菜饭碗碟仔细摆放,一边大概是觉得她会感兴趣,便自己提起了话题:“阮大小姐已经被接回去救治,江源镇的修士正满城找寻姑娘您。” 长仪眼神闪了闪,可还是没接话,也不靠近过去,仍旧站在青衣偃甲边上。那厢的竹青连筷勺杯盏摆好了也没等到她的反应,停下动作想了想,问道:“可是元赋惹得姑娘不快了?此人便是不善言辞,姑娘若是……” 话还没说完,长仪终于开了口:“你说他是谁?奉节城的那个元赋?” 竹青被打断了话也不介意,好脾气地笑笑:“正是。” “元赋一早就投靠你们妖魔族了?”她想起唐榆给她说过的,元赋忽然发狂闯进本家府门,连伤数十人,最后不知逃去了哪里。按他的说法,元赋原本不该有这般实力,否则也不至于被他堂兄弟胁迫做事了。但如果是得了妖魔族的助力,那就说得通了。同样是突然间实力大涨,叫长仪又想到了唐家地牢里关着的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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