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仪挺过意不去的,毕竟人家也算是因为来找她才险些丧命于妖蛊,就真心诚意地关切道:“你的身体好些了么?元气恢复得如何?怎么不在府里多修养些时日?” 说话间,就见那女子略抬抬手,纤指微动,不动声色地掐诀成印,长仪就感觉周围灵气涌动,似乎有道屏障竖起在桌旁,隔绝了他们和外界的联系。 这一手结界术显然比先前长须修士用来挡住她偃甲马的那几重要高明得多,看着轻飘飘毫不费力,实际上连长仪都不敢保证她的偃甲这次还能不能撞破结界。 她心中凛然,暗自盘算对策,面上却不显,仍是笑盈盈地瞧着他们,小心应付着。 长须修士缓了缓,恭恭谨谨地拱手行礼答道:“有劳阮二小姐挂怀,鄙人已无大碍,还未谢过小姐相救之恩。” 其实也不算是她救的啦…… 长仪下意识看了看跟着在旁边坐下的昆五郎,发现妖蛊的是他,把妖蛊冻住的是柳封川,最后吃掉蛊虫的是小家伙,她好像也没帮上什么忙,没好意思受他的礼。 对面两人本来就留心关注着她,这眼神的变化自然全数落在长须修士眼里,他顿了顿,凌厉的目光霎时投向旁边安静坐着不插话的昆五郎:“不知这位是……” 长仪看见他眼里充满怀疑的意味,心里也无奈,凭她现在的偃术水平自然做不出这么逼真的机关人儡,他大概根本没往这方面想,估计还以为昆五郎是什么活僵尸之类,扮成油嘴滑舌的小白脸拐走仙门小姐什么的。 说来就是耳朵挺尖,能听见昆五郎没有心跳呼吸声,但还是不够尖,没能把动作间那点细微的机括声从别的动静里分辨出来。 她忍不住叹气,想着是不是给他们透点底,就听旁边昆五郎大大方方地承认:“是您家小姐的偃甲。” 长须修士的眼睛都瞪大几分,惊疑之色明晃晃摆在脸上,再看同桌的那女子也是讶然,两人对视一眼,完全没想到那些呆板冰冷的机关部件竟然能拼凑成这么生动灵活的偃甲,坐在那里简直就跟真人没有任何区别,要是不说,任谁都看不出来。 想到之前见过的那匹能伪装成寻常老马的偃甲马,长须修士张了张嘴,两片唇翕动几下也没说出话来,像是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舌头:“……阮氏偃术果真名不虚传,阮二小姐亦是惊世之才,鄙人叹服。” 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 长仪有些头疼,昆五郎是阮尊师的手笔,那匹偃甲马也是不知道哪位先辈的作品,都是被她从库房里翻出来捣鼓捣鼓修复来使的,夸阮家偃术没错,夸她就叫她心虚了,毕竟修修补补的活计并不难做,让她现在凭空造出来这种水平的偃甲却还远远不够。 她正要解释两句,却不防又被昆五郎截过话茬:“此前青羊山之事,道门可曾派人妥善处置?” 长须修士还有些恍惚回不过神,忽然听见正事,下意识就正色答道:“已上报仲裁,青羊地界暂由方阮两家接辖,已经派遣弟子驻守,搜查妖蛊邪祟。” 那就好。 长仪松了口气,舅舅家和自家的治理行事她是清楚的,联手辖管那地方,当是无虞。 但昆五郎却微微皱起眉:“两家协理青羊地界,这是仲裁的意思?” 长仪跟着也反应过来,论起位置远近,自然是驻守夔州的元家离那地方更近些,地貌水文和风土民俗都更为相近,由元家接管起来也更方便。何况方家势力在荆南,与青羊山中间还隔着个荆北,为什么要让两家协理,有阮家还不够么? 难道仅仅因为报信的是方家?可她当初传信时明明是先报给阮家的,现在两家共同接管辖治,这阵仗未免太大,不知道紧挨边上的元家会怎么想。 仲裁这般行事必有其章法,是青羊山的事态严重到需要两家联手,还是要防备什么? 接辖的事情唯独隔开了临近的元家,不得不让人多心多想……难道是元家犯了什么忌讳,在仲裁那里挂了名?
第56章 阿娘的毛病 只见那长须修士点点头,捻着胡子道:“自然是仲裁的授意。” 长仪有心想问问那元家是怎么个安排,但想着他们毕竟不是阮家自己人,到底隔了一层,有些话不好对着就这么说出来,只得把满腹疑问都咽回去,改而问道:“那你们到这来是为了找我?” 没等他们回答,小姑娘就瞪着眼警惕道:“先说好,我可不回去!” 长须修士和那女子对视一眼,后者掩唇轻笑:“二小姐不必担忧,家主与英小姐都知道您心里是有主意的,此番离家远游必有您的考量,怎会强求要您回去?” 长仪的阿娘名讳元英,还未嫁至荆北时,方家上下都称其为英小姐。放到现在,关系较远的早早就改口称阮夫人,只有些亲近的故人还照旧这么喊。此时听见这称呼从女子口中说出来,长仪就知道她待在方家的时日必然不短,说不定还跟阿娘多多少少有过交情,不由得对她生出几分亲近来。 但有些事还是要问清楚的:“那先前你们派人追上来拦车是怎么回事?” 女子的声音温温雅雅,说话不紧不慢,带着几分娴静平和,不知不觉就让人心里也跟着静下来:“民间有句俗语,儿远游,父母忧。英小姐自然也挂心您,总是要确认过您能好好保护自己、照顾自己,才能放心让您在外游历。” 所以当初那些方家修士,就是被派过来试试她有几分能耐的? 长仪对这个说法将信将疑的,主要是她阿娘的性子实在严厉得很,小时候她和阿姐两人什么时候起卧用膳,什么时候学功课习道术,每天练几个术法、写几张大字,那都是一条条一道道给提前列好的,雷打不动。要是哪天耽误了时辰或者没做完那么些事,就算是因为府上忽然来客造访啊,前一晚着凉生病啊,或者练功受伤啊,这种预料不到也没法改变的理由,她也要板着脸不高兴好长时间。 简单说来就是阮夫人总喜欢万事万物都照着她预料好计划好的轨迹来发展,最讨厌遇上那些在她计划之外的,甚至会破坏原有计划的突发事件。就算阮夫人愿意放她独自出门游历,那也应该是从好几年前就开始计划着,做足考量做足准备,包括用各种试炼来确认她有足够的自保之力,然后刚刚好就在计划的那个日子里水到渠成地将她送出府门,早一刻晚一刻都不行。 你问她怎么知道的? 因为她上头的姐姐阮长婉就是经历过这些章程才被放出去的,阮夫人可是从她十二三岁时就开始计划着,阿姐及笄礼后就开始被她各种试炼考量,一直拖到快十八岁才终于获得独自游历的许可。 像她这般趁着阿娘回方家探亲就偷偷溜出府外的,只怕要将阿娘气得捶桌拍案,而且阿娘直到她跑出来前还没有要考量她的意思呢,也不知道原计划里打算什么时候放她出府。她这般举动,估计大大打乱了阿娘的计划,长仪毫不怀疑,她这时要是敢出现在阿娘面前,必然得结结实实挨一顿家法,谁来劝都不管用。 长仪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看向女子的目光里满是怀疑之色:“……前辈确定,我阿娘也是这样想的?” 舅舅不强求抓她回家,她是信的,方家家主向来性子随和,而且没有那种什么事都要定计划、定下计划就一定要按它完成的毛病……但阿娘是不是这样想的可就悬了。 女子估计也清楚她阿娘的毛病,含笑点点头,平静的神色让人瞧着挺安心。 只是深受“育儿计划”磋磨的长仪仍然没法放心:“她真的就不生气?愿意把我放在外边,不用管她给我定下的行事历了?” 女子颔首,面色分毫未改。 长仪觉得不可思议:“当真?我现在回去的话,她也不会追着我动家法?” 这次她的笑容就稍微僵了僵:“这可不好作保……不过,二小姐尽可放心,英小姐的确没有说要派人带您回去,只吩咐底下人沿途替您打点照顾着,若是您在游历途中想要办些什么事,或是遇上什么难处,只管到方家的铺子里寻人,家主的吩咐已经传下去了。” 还能有这么好的事? 阿姐出门游历时可没这等优待,偶尔缺钱少银的时候还要靠外边的朋友接济呢。 长仪愈发觉得不对劲,再三思忖无果,有些迟疑地嗫嚅道:“前辈实话与我说……阿娘是不是气得狠了,打算将我彻底扔外边不让回去了?” 女子哭笑不得:“怎么会呢?二小姐多虑了。” 长仪着急:“那前辈多少与我透些底……想必您也清楚我阿娘的性子,忽然这般……我总安不下心来……” 旁边的昆五郎瞧着好笑,同时也疑惑这位阮夫人究竟什么性子,明明挺正常的吩咐,怎么能把小姑娘都吓成这样。看她急得都快伸手去扯那女子的衣袖了,下意识就轻轻拍了拍她胳膊,示意她冷静些。 这举动倒是惹得女子多看了他两眼,目光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意思,很快就移开来,沉吟片刻,对着长仪道:“原本家主和英小姐并不打算将这事说与您听……您既然不放心,那妾身便说道说道,您听过安心便罢,切不可外传。” 长仪听着这里头似乎有内情,还是紧要的正事,于是整肃面容,郑重点头。 女子垂眼顿了顿,像是在想这事该怎么说,一边回忆着说道:“妾身知道的也不多……最初英小姐得知您独自出府远游时,确实是极怒的,连着派出好几批方家子弟去将您寻回来。” 长仪就点点头,果然如此,这才是正常反应呢。 “接着就见到您发出的紧急符讯,家主和英小姐都担忧得很,连忙调集附近精英前去,妾身便在其中,寻见方典等人满身是血躺倒在地……” 那长须修士闻言有些难为情地撇开脸,长仪猜想他可能就是方典。 “您后来传信说那是山林里的妖蛊作祟,但说来惭愧,当时我们并不知晓究竟是何人何物能将方家的修士重伤至此,只当是附近有什么厉害的妖邪。英小姐担忧您的安危,险些就要亲自带着精英子弟去寻您,却在这时收到两道传信。” “最先到的是您的传讯,告知青羊山邪神妖蛊之事。” “紧接着的那道却来自仲裁大人,是……关于您的。”
第57章 仲裁的传讯 算算时间,应该是他们刚刚遇见柳封川那阵子,长仪听说夔州曾有异动之后,就立即寻机将此事连着青羊山的情况一并传信告诉了家里,只是没想到竟然跟仲裁的传讯恰巧撞到一块。 仲裁那时候传信去方家做什么? 而且怎么可能是关于她的呢……说实话,她压根就没有机会见过这位仲裁大人,甚至有关他的传闻都听得不多,只知道他叫昆镝,是前任仲裁的徒弟,挺年轻的时候就坐上这个位子,到现在大概也有十五六年了,不说有过什么不世之功吧,至少整个道界里都没人能挑出他的毛病来。那性格,那行事,跟历任的仲裁仿佛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说好听些叫不偏不倚秉公忘私,说难听点简直就是六亲不认、灭绝人欲,连他亲爹娘私底下送点东西亲近亲近,都被他明晃晃拒之门外,丝毫不留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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