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里也没听说这位仲裁有过什么私人交际往来,几乎就没怎么离开过京都的仲裁院。当下的仙门世家都时兴办些鉴宝宴、论道清谈席之类的消遣聚会,但不管办得多大,哪怕全道界排得上号的人物都齐整整列坐在席,也不用奢望着能在这种场合里见到仲裁大人的尊容。 要不怎么说道门仲裁都是把公正无私刻进骨子里的呢,人家这品行高洁得简直快要成圣了。 都说仙人遥遥隔海不可及,对于大部分普通修士而言,道界仲裁同样远在天边,就连阮家主也不过能在每年春秋两回的议事会上见到这位仲裁而已,都是谈公事的场合,想要没事套套近乎那是不可能的,昆镝能当众把人赶出仲裁院。 所以长仪格外惊讶:“仲裁的传讯怎么会跟我有关?” 恐怕昆仲裁此前都不知道有她这么个人吧?也没听说方阮两家跟他有过什么特别的交情,她平时更是低调得很,声名不显的,还以为压根就不会在仲裁那里挂上名呢,怎么忽然有此殊遇? 难道仲裁人之前也在留意夔州的情况,看她插手进来,才连带着关注到她? 长仪拧眉想了想:“难不成跟我在传音符里所说之事相关?”毕竟如果真的有麒麟现世,就可能被有心之人利用来动摇仲裁的权威,他关心这事不奇怪。 女子却轻轻摇头:“妾身并不知晓其中具体,当时家主与英小姐见是仲裁传讯,便屏退了其他人等,紧跟着就将先前派去寻您的人手撤回,转而交代底下人沿途与您行方便,却不曾言明传讯的内容。” “那也不能说明传讯就与我有关啊,说不定只是让阿娘和舅舅别往外派人呢?” “英小姐虽未明示,但在私下同妾身提过两句,有时也会疑惑那位仲裁大人是怎么知道您的。”女子掩唇轻笑,“英小姐还让妾身问您一句,您此番出府,可是因为仲裁院的授意?抑或见过仲裁院的什么人?” 长仪不知怎的就想到那枚将她引出来的黑铜甲片,回答不由得慢了一瞬:“……没有啊,我总是待在府里闷着,哪里有机会接触过仲裁院?说实话我也奇怪着呢,那位仲裁竟然还管我的事?” 女子笑笑没说话,眼里还是从容淡然的神色,更添几分了然,长仪摸不准她有没有看出自己无意识的那瞬间停顿,心里多少有点虚,连忙岔过话题:“两位前辈大老远的跑奉节来,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女子并未直言,从怀中取出一个花绣精致的储物囊,笑着递过来:“里头装了些符纸法宝、银钱丹药,还有方家牌令,英小姐特意让妾身带给您,二小姐若有事要办,尽管拿着牌令去吩咐方家铺子的人,这都是家主和英小姐待您的心意。” 长仪接过来,妥善收好,想了想又问道:“还未请教前辈名号?” “哪里提得上什么名号?”她抿唇笑笑,“二小姐唤妾身柳娴便可。” 柳娴。 长仪将这名字暗暗念过几遍,有些疑惑她怎么没有改姓,这可跟方家招收外门弟子的惯例不相符,莫非是后来招揽的门客?但要真是跟阿娘相熟的门客,没道理连她都不曾听说过啊。 她暂且压下心里的疑问,为了不让人瞧出异样来,还特意陪他们坐了小半晌,意思意思挟了两筷子菜,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才从容告辞。 柳娴和方典并未起身相送,只在他们离桌前对长仪提醒道:“英小姐叮嘱您万事小心,切莫与仲裁院那边往来过甚,有些事……少闻少问,慎思慎言,千万莫要轻易插手。” 说话间,那目光有意无意地往昆五郎身上掠过几回。 长仪不由得心里一跳,胡乱点头应下,暗地却是怀疑阿娘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 被这事一打岔,两人也不急着去找虞词他们交流线索了,而是转身进到长仪的房间里,商量起方才的事情来。 昆五郎之前一直保持着沉默,此时却先开了口:“你们说的仲裁,就是跟神兽獬豸订过契约的那个?” 长仪刚想问他对这有什么想法,结果让他抢了话头,不知不觉就被他带偏了思路:“是啊,獬豸契约是道界仲裁代代相传的,只有得到獬豸的认可,继承那份契约,才有可能坐上那个位子。” 想着他毕竟待在库房上千年不闻世事,估计不大清楚这些常识,索性全给他解释明白:“应该是在那场妖魔之战平息后,当时的剑宗尊者昆涉偶得机缘,与獬豸签订契约,被道界推举为初代仲裁。由此开始,每任仲裁都会在道界各家各派中挑选天赋出众的孩童收为徒弟,悉心栽培其修为和品行方面,谁若能得到獬豸的认可,成功传承契约,就极大可能接任仲裁之位。” “没能传承契约的其他弟子通常会进入仲裁院,那是辅佐仲裁‘观九州之变,理四海之机’的地方,设在京都,也负责处理其他杂事,比如给仲裁的供奉啊,下放到小宗门或者中高阶散修那里的扶助补给之类的……总之权力也不小。” “说来也挺巧,初代仲裁昆涉在四海动荡、百废待兴的时候接掌道界,有不世之功,后世感念他的功德,之后继任的历代仲裁都改随他姓昆,当然也有抛却族系私情、化身公道的意思,正巧都跟你同姓了。”
第58章 风刮向何处 说完就觉得不对,眯起眼打量着昆五郎:“初代仲裁和阮尊师应该是同辈人吧,听说还有些交情……你既然是在那时候做出来的,是不是跟昆涉有什么关系?” 昆五郎觉得好笑:“小祖宗,说话得讲个道理啊,又不是只有他们家能姓昆,这天下间同姓的多了去,总不能都有关系吧?” 长仪认真观察着他的表情,瞧他满脸坦然的,不像是有所隐瞒的模样,也就暂且略过这茬,正色道:“我仔细想过,论身份,论修为,我身上都没有值得那位仲裁留意的地方,阿姐在道界的名气可比我大得多,也没听仲裁提过她只言片语的,我就更加没理由让他费心了……所以我怀疑他传讯到方家这事,说是与我有关,但未必就是冲我而来,很可能只是恰好被什么事的风尾扫到,略提两句而已。” 昆五郎挑挑眉:“怎么说?” 长仪觉得自己挺有道理:“你想啊,那位远在京都,据说如果用书纸载录的话,仲裁院里每天的大小正事能摞满两箩筐!他光是操心那些道界大事都操心不完了,哪里有功夫留意一位在自家驻地里都不出名的小姐有没有偷偷离家出走这种乱七八糟的小事?何况是特意传讯过来,信里总不会只说了让舅舅阿娘别派人来追我吧?必然是有什么正经大事,才能劳动得着这位大人物。” “那你觉得这股风是刮向哪里的?” 长仪眨眨眼,嘴角一翘笑出几分狡黠意味:“既然我能被风尾扫到,这股风的风向自然跟咱们行进的方向差不离。” 昆五郎略微颔首:“奉节城。” “说得更具体些,我倒觉得跟元家有关。青羊山之事,仲裁授意邻近的荆地两家接管,只把元家撇开不谈,未免太过招眼,简直像明晃晃地给元家穿小鞋。” 昆五郎对此不置可否。 在他眼里,这几个世家半斤八两,明明跟青羊山离得那样近,但谁都没想过随手管管自家旁边的事,甚至连走过去看两眼报个信的都没有,愣是放任那边生生发展成妖怪窝。换成他是仲裁,他也不放心再让他们接管。 不过照他们目前查到的线索来看,元家大概是真有问题,不说别的,那撷仙阁和鬼婴之事就颇为诡异,再加上柳封川原本好好的人,从奉节城出来就成了那副模样,里头有没有元家的手笔可不好说。 长仪想了想,又添上两句:“其实我还觉得,那两人大老远跑到奉节城来,应该不止是给我送东西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同样冲着元家而来。” 昆五郎挺赞同:“让那样的高阶修士做跑腿的活计,跟折辱没区别。” 她越想越觉得这事复杂得很:“你说……仲裁特意传信到方家,这是想要他们做什么?放我顺顺利利跑到奉节城来,又是怎么个意思?” “你最开始为何想来这里?” 长仪早就找好了借口,神色非常自然:“经此取道去蜀中啊,那边的机关术自成体系,我好久之前就想着去探访一番了。出门前我看过舆图,蜀地多山涧,路不好走,从夔州穿过去比较轻松。” 昆五郎没起疑心,点点头,给她出了个主意:“横竖你家里人现在不逼着你回去了,也不怕再暴露位置,有不明白的索性直接传信回去问,正好给家里报平安,免得叫家里担心。” ……想得是挺好,就不知道阿娘的气消了没有,传信过去不一定能收到答案,但训斥她的话肯定能占大半。 …… 两人商量完这头的事,跟着去就找虞词他们,将之前请鬼耳、查探撷仙阁的见闻都告知几人,说完就见虞词柳眉轻蹙:“如此说来,撷仙阁与元家有关?” 长仪点点头:“可惜那地方几乎被搬空了,找不着什么线索,我就想着咱们要不到那人说的梨花巷摘仙阁去瞧瞧?” 虞词却并不赞成:“不妥。若这两处都跟元家有关,他们将撷仙阁搬走,必然是察觉了风声,此后行事定会愈发谨慎,贸然前去只怕打草惊蛇。” 昆五郎在旁边补充道:“而且那种场合,你们俩姑娘家家的怎么进去?” 长仪看了看虞词:“如果用障眼法扮作普通男客……” 虞词仍然摇头:“障眼法终究只是幻象,道法高深的修士一眼便能看破,按你所言,那地方应有修士出入,难保不被看穿。”说完有瞥了眼昆五郎:“最好也别让他出面,免叫有心人瞧出他的身份。” 这么说来,他们竟然没有人适合去查探那摘仙阁了? 竹青现在还没恢复妖力,无法化形,指望不上。柳封川就更不用说,哪怕他神志正常,也不敢让他随便出门晃悠,说不准就要被仇家认出来的。至于小家伙,压根没在考虑范围之内。 嘶……这可难办。 长仪拧着眉苦苦思索对策,这时却听昆五郎道:“要是想查元家,其实还有一条路。” 几人都看向他。 昆五郎摸着下巴悠悠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婴儿啼哭、家里死人的那事?元家不是对此忌讳得很?觉不觉得那态度有些像是……” “心虚!” 长仪脱口而出,这时也反应过来了,遮遮掩掩捂着不让城里百姓宣扬外传,这么长时间都解决不好,也不向本家求助,可不就像心里有鬼? 昆五郎颔首:“虽说两件事不一定有关联,但总归查的都是元家,而且这总比咱们去逛风月场子要好。最开始出事的那家记得是……卖酒的?那咱们就去仔细挑几坛好酒,趁着元家人不在的时候,再请虞姑娘召魂问灵,小心些行事,应当不会太招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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