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仪摸不准他是不是在笑自己,便将这茬暂且按下。那守夜的伙计也是看了两眼就转回头来,认真想了想,笃定答道:“……小的担保咱们客栈真没有什么怪声,从昨日打烊一直到戌时末,小的就在后院里收拾杂物呢,压根没听着客官您说的动静。” 她当即瞪大眼:“你一直在后院?我记得那阵子,我们中有人来找过你说这事,就那个身量最高的男子,白白净净,嬉皮笑脸的。” 说完又听角落里那男的再次莫名其妙笑起来。 不过这回长仪没工夫管他,只盯着小伙计等着他的回答,就见他挠挠头认真回想一阵,皱着眉挺疑惑:“您说那位客官来找过我?……他确实下楼到后院里转了转,但很快就回去了,没跟小的说过话。” ——昆五郎没找过这伙计? 那他的消息究竟从哪里打听出来的? 好么,之前说是哄人喝酒套出来的醉话,然后发现根本没有沾酒;接着又咬定就是听小伙计说的,结果他连句话都没跟人家说过!从头到尾都把她当傻子哄呢! 哄人也不知道做戏做全套点,好歹跟人家说两句话呢,倒让这小伙计莫名其妙背了口锅,还好意思说什么“不信就去问那伙计”,她是找过来问了,结果没费劲就把他的谎话戳穿得彻底。 看来阮尊师的门路根本就不在这里,也不知道这条暗线究竟埋在哪处,竟然连她都没听过,昆五郎也瞒得这样紧,啧…… 她想明白后就对那伙计说之前可能迷迷糊糊听错了,随口将这茬揭过去,然后牵着小家伙刚要转身上楼,却见角落里莫名其妙发笑两回的男子不知何时转过头来,正笑眯眯瞧着她,见她看过来,还抬手朝她招了招。 那架势……就跟在叫小猫小狗似的。
第65章 蜀中唐小四 乍眼瞧去,这人相貌还是不错的,就是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样,举止轻佻不说,袍子都穿得歪歪扭扭衣襟大敞,秋凉时节还在手里拿着把洒金折扇摇啊摇的,给人感觉不太着调。 长仪打量他两眼就纳闷:哪里来的小纨绔,流里流气的,怎么还好像认得她? 她犹豫片刻,还是抬步朝他走去,还没靠近就听他压低声音笑道:“妹子,你这不行啊,哪有这样套话的,叫人哄去了吧?” 长仪心想这人可真自来熟啊,刚开头连招呼都没打过就把话说得这么深了,再说着萍水相逢的,她怎么套话跟他有半分关系吗?她微微拧着眉,也没坐下来,就站在他斜对面,保持着距离矜持问道:“这位兄台,我们先前……可曾认识?” 他摆摆手:“妹子这就见外了不是?你可能是没见过我,但咱们两家的阿姐认识啊,关系可好咧,那叫什么……手帕交?四舍五入咱俩也就算认识了是不是?” 说完就要拉她坐到旁边,长仪皱皱眉侧身避过,尴尬地笑两声:“……那真巧啊,呵呵。”她这要是算见外的话,那这人确实挺不见外的。 他伸出的手捞了空,估计明白过来这样有些唐突了,讪讪收回手,把折扇摇得哗哗响:“你姐姐常来蜀中找我姐玩,跟我也挺熟的,提过你好多次,说她家里有个妹子,特喜欢琢磨机关术……你是叫长仪不是?” 蜀中? 长仪听他说话间好像带出些西南口音来,又想起阮长婉确实时不时的就跑到蜀地那边游历,每次都能带回来不少西南的新鲜玩意,比如那几瓶辣得冒火的锅子味辟谷丹,就是去蜀中唐家做客时捎上的。 经他提醒,长仪就知道这说的是谁了,阿姐跟唐家的大姑娘玩得挺好,跟蜀南虫谷新上任的少谷主也挺合得来,信里常常提到这两位,关于唐家的情况也描过两笔,对应起来并不难。 唐家跟她同辈的本家嫡系就一小姐三公子,大姑娘是唐家主的长女,豪爽巾帼,志气不逊男儿,二公子和三公子分别是三房和四房所出,算是堂兄弟,都是勤恳上进的;只有四公子真正是她的嫡亲兄弟,不过性格嘛…… 阮长婉在信里对他的描述虽然简洁带过,但却非常传神,可以用两字概括:混子。 这位唐四公子堪称蜀地小霸王,平时游手好闲撩猫逗狗,没事就上街逗逗小姑娘,喝酒赌钱听曲斗蝈蝈样样精通,进学修道就绝没有他的份,可谓是将吊儿郎当的纨绔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再看眼前这位的行事调调,长仪心里就有了底,忍不住偷偷多瞧两眼,心想原来纨绔小霸王就是这样的啊:“你是唐家的四公子?” 唐小四还挺高兴,拿出唐家信物在她面前显摆显摆,叭叭地说个不停:“哎,叫什么四公子,我比你早生几个月,单名一个榆字,你喊榆哥就行……说起来,你竟也知道我,是不是阮姐跟你提过,她是怎么说我的?” 说你是混子。 长仪看他两眼发亮满脸期待的模样,没忍心实话告诉他,就干巴巴道:“就……说你挺好的,挺好……不过你怎么会出现在这?”蜀中离这里可有好些距离,总不能上街溜达溜达就晃悠过来的吧? 唐小四就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拿折扇挡着嘴,悄声道:“我们家老头让我来的。” 长仪眨眨眼:“唐家主?” 他皱着脸点头,满脸苦相:“可不是?说嫌我待在蜀地天天蹦跶看着烦,就给我找了点事做,把我远远赶到这地方来探查情况……有什么好探查的啊,没头没尾也不说清楚,我哪知道要做什么?小老头就是爱折腾。” 长仪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还没遇见过这种性格的,真就是胡天胡地不着调,叫她想接话都没法往下接,总不能顺着说唐家主的不是,就干咳两声,说隔墙有耳,别什么都嚷嚷出来,回头再让有心人听见了。 唐小四还挺不屑,说你怕什么,这客栈里都是自己人,就算被那些伙计听到也没关系,他们心里有数不会乱传。说完瞧着长仪满脸不赞成的模样,还有些奇怪,凑近来悄悄道:“你真在担心啊?可你有什么好怕的?这顺记客栈不是你们阮家的暗线吗?” 她瞪大眼:“你怎么知道?!” 唐小四就非常不解:“阮姐说的啊,要不我能住到这小客栈来?……你真的不知道?家里都没跟你说过?” 长仪一时竟然不知道是该惊讶于这客栈真是阮家门路,可家里完全没把这事告诉她;还是该惊讶于阿姐能把阮家的暗线透露给唐四公子,而且居然连个外人都比她知道得清楚! 她简直不敢相信,只觉得大受打击。唐榆看她一副垂头丧脑的挫败模样,还感同身受地拍拍她的肩安慰道:“没关系,之前不知道没事,现在哥告诉你了。哥也常常被家里瞒着事,慢慢就习惯了啊,没事。” 呸,这种事哪能习惯的! “我阿姐真的跟你说这些?”她仍然不信阮长婉能把家里的暗线拿去给外人到处说,还是说给这么个混不吝的蜀地小霸王。 “怎么说呢,”小霸王拿折扇轻轻敲着下巴,“其实也能算是我们家先查出来的吧,蜀中同样有不少顺记的生意,不过人家后台大,老头都不敢插手乱动啊。” 他凑近长仪耳边,把声音压得极低极低:“这可不仅仅是你们家的暗线,应该还有另外几家的势力搅在里头,据说是从你家的阮青玄那代,几个相熟的老前辈合力搞起来的,其中最惹不得的就是那位……” 他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个“昆”字,写完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拂手抹去。 昆姓…… 道界仲裁,又或者是京都的仲裁院…… 长仪心下一惊,没想到小小的铺子竟然有这尊大神的手笔加进来。唐小四还说这条暗线是阮尊师那代,几个相熟的老前辈合力埋下的,所以阮尊师跟最初的昆仲裁应该关系不错? 那昆五郎……他跟那位昆仲裁会有关系吗?他能从这条暗线里打听出消息,凭的究竟是阮尊师的面子,还是别的什么…… 唐小四最后还给这话题来了个收尾:“……所以这里面的伙计都精明着呢,你选这间客栈可是选对咯,住到自家地盘上绝对没事,你瞧。” 他指了指长仪身后,长仪转头看去,就见大堂里不知何时已经清空了,只剩下他们这桌,几个伙计站在大门边上,看似在做杂活,实际上眼神时不时就往外瞟,估计在替他们望风。柜台处坐着的管事一直无奈地看着这边,见他们停下,还笑呵呵道:“您二位说完啦?要不小的找间空房让您二位接着聊?” 长仪有些尴尬,就见身边那位小霸王嘿嘿笑着摆手:“不用麻烦,你忙,你们继续忙着,我们另找地方说去。”说完就起身朝她招招手,“咱们到楼上接着聊?” 说话间,身上那件不好好穿的外袍缓缓往两边滑落,松垮垮皱巴巴地耷拉在胳膊处,让长仪看得直皱眉,恨不得替他提起来捋齐整。
第66章 完美的探子(修) 眼看他真的抬腿往楼上走,长仪连忙抱起小孩跟着,经过那个守夜的小伙计身边时,还特意停下来问了句:“昨晚他真的没有找你问过事?消息不是你告诉他的?” 那伙计只是咧嘴笑笑,没回答,满脸憨厚老实的模样。 长仪就知道他八成没说真话,从他嘴里再问也套不出东西来,撇撇嘴就要离开。小伙计却在这时状似不经意地提醒了句:“小的听人说,这几天街上常常能见到元家的仙家大人们走动,客官近来若是要出门,可留神些别冲撞了。” “我知道了,多谢提醒。”长仪顿了顿,“你叫什么名字?” 他挠挠头:“小的无父无母,也没名没姓,不过小时候乡里教书的先生见我趴在窗上听课,就好心赠了我一个说得出去的小字,叫同尘。” “同尘,这字倒挺好。”长仪随口赞了句,就见他立即笑开来,脸上的酒窝仿佛加深了几分。她迟疑了片刻,还是试探道:“你知不知道元家那些人是为了什么事?” “这……小的只是干活时无意听了一耳朵,再往下就不清楚了。”他显得有些为难,眼珠子一转,又道,“既然客官对这些感兴趣,那小的再托弟兄去打听打听。” 长仪也没有勉强,谢过他以后便不再纠缠。 唐榆回过头来还笑:“问不出来的,背后牵扯太多,连我家老头都没敢怎么计较……哎,你带的这小孩谁家的?脸嘟嘟跟只团子似的。” 是挺像的。 她下意识看向小家伙,对上那双晶亮亮的黑眼睛,不得不说自从虞词施术将他的竖瞳遮住后,他瞧着就跟寻常的孩童没什么差别,站在那里玉雪可爱的,简直像年画上的金童娃娃。 不过提到娃娃,她倒想起来城里的鬼婴之事,有意略去小家伙的身世,试探道:“朋友家的孩子,托我照顾着……你刚刚说是唐家主让你到奉节来查探情况的,是不是唐家主察觉这城里有什么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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