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榆摆摆手:“我可是蜀中小霸王啊,还能怕他这些的?答应过自家妹子的事哪能反悔,再说老头放我出来也是想着查探事情的。放心,你榆哥心里有数,好歹都是背靠仙门的,唐家不比元家差,他们不敢乱来。” 看他挺有把握的样子,想来唐家少爷定有自己的手段,她就点点头,接着琢磨柳封川的事。 唐榆晃着折扇,一副云淡风轻模样:“关于元家的通缉令,你也不用太担心,那玩意就是仙门自己折腾的,又不是仲裁院下放的道门通缉,算不得什么数。就那点谢礼可请不动其他世家,最多是招来些小宗门小散修奔走……但我听说雪刀客在散修里的名气大得很,这些人都不太相信他会去偷元家的东西,没多少去搭理他们家的,有几个还愣头愣脑跑过去嚷嚷元家仗着自己在夔州的势力就空口白牙诬陷人,欺负人家雪刀客散修出身无依无靠。” 长仪没想到柳封川的名望竟然大到会有散修顶撞世家替他出头,不过唐榆却说应该不单单因为这个:“……大概这些小宗门小散修早就心有不忿了吧。你也知道的,咱们身为嫡系子弟,一举一动都被盯得紧紧,就算握着这么大个世家也不敢怎么张狂。但底下那些背靠大树的就不一定了,仗势横行的不少,平日里跟散修们搭伙去探个福地闯个秘境什么的,得来的好处都让他们占去大头,甚至还有瞧见散修带着好东西就起意强夺的,夺不过就反咬说散修抢他们的东西,仗着自己背靠大世家,总有办法压着小宗门和散修们低头。我们唐家也出过不少这样的事,各种糊涂案子把老头烦得不行,后来狠狠整肃过底下的旁系外门,他们才收敛些。” 唐榆啧啧两声:“大树越长越繁茂,谁见了都高兴,可修剪起来也麻烦,主干瞧着是还笔直笔直的,但横生出去的那些岔干旁枝上头有没有虫眼,有没有烂叶,谁也说不好,一点点翻查起来还麻烦,留着碍眼,又怕烂到根里,可总不能大刀阔斧全砍了吧?我家老头顶不过族里旁支的长辈,现在索性睁只眼闭只眼的,表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估计那些人跟散修们闹得是小矛盾不断的,乱七八糟的官司断都断不完。夔州这里应该也差不离,小宗门小散修早就瞧元家不顺眼了,积怨颇深,柳封川这事只不过是将这股怨气都激出来而已,眼下看着是被世家的势力镇下去了,早晚有一天得闹出事来!” 长仪听得若有所思,道理她也能理解,如今道界里的功法资源多是向世家倾斜的,俗话说不患寡患不均么,一边是仙门大族里收到的各类供奉、灵器灵药用都用不完,一边是寒门散修紧巴巴地过着日子,修炼所需的灵草灵石还得靠自己到处收集,这里缺那里也缺的,好不容易拿到什么天材地宝,说不定还会被仗势欺人的那些眼红抢了去……通俗说来就是乡绅豪富和贫寒苦农的区别,他们自然不乐意。有的就想着投靠世家,不过这投靠的门槛也高得很,天资平平的就算进去了,至多就能当个差役护院;当然也有不愿为世家卖力的,总之情况复杂得很,寒门散修跟仙门世家之间的问题非三尺之寒,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 她只是没想到夔州境内能闹得这么厉害,竟然能引得散修们公然质疑元家的仙门通缉令,虽然只是个别几人,但嚷嚷出来总归不好看,没听唐榆都把这事当笑料拿来说么? 唐榆唰地合上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心:“元家的热闹,只管看看就行,这事倒不用太担心,要是没打算闹大,就让柳封川躲好别露面,我姐也说避过这阵子风头就好,说不定他们自己都蹦跶不了多久了。” 长仪眨眨眼:“怎么说?” “不就是夔州和荆北中间那片无主山头的事?前几天仲裁亲令,让你们方阮两家一起管着,倒把元家给隔了过去,现在道界里都在猜是不是元家有哪里招到仲裁了,说什么的都有。不知道哪里还透出来风声说他们家鼓捣坏事被京都那边察觉了,仲裁已经派人暗中潜进夔州查探,说得有板有眼的……” 唐榆说着就顿了顿,张张嘴,有些茫然地憋出一句:“……不会是真的吧?” 长仪抬眼看看他:“别说,还真有可能,你不也是被唐家主派出来查探的么?”虽然仲裁院行事滴水不漏,真要派人暗探肯定不会传出风声来,但也说不准。 “真是……倒把我给扯进来了。”唐榆嘀咕两句,仔细打量她几眼,“那你这时候跟柳封川一块出现在这里,还要查元家的问题,难不成也是得了授意来查探的?” 她含糊点头:“算是吧。” “仲裁院自己查不就够了,还要咱们凑什么热闹啊……” 抱怨归抱怨,唐榆接着就说自己会按照跟她计划好的,今晚就去梨花巷的摘仙阁瞧瞧。长仪就问他要不要带点人,或者索性让昆五郎陪着,好有个照应。 唐榆摆摆手说不用,没听过逛窑子还带具傀儡的,两不相熟的就更尴尬,到时候连带着找来的姑娘,三个人坐一块大眼瞪小眼吗? 长仪只好作罢,让他自己小心些,再谢过他特意找来告诉她元家通缉令的事,好好地将他送了出去,回过头就听昆五郎问:“他就是你说的唐家小少爷?瞧着不像缺心少眼的纨绔小霸王啊。” “好歹长在仙门大族里,哪有真正缺心眼的?蜀地那边的情况复杂,好几个世家争权夺势的,唐家本身的旁支旁系也多,各房各支之间关系乱得很,不像阮家人丁少麻烦少。他身为嫡系长房嫡子,有望继承家主权柄,就算原本没长心眼,唐家的长辈也要硬生生给他凿出来的!” 昆五郎忍不住摇头,这些高门大宅的事听着就闹心,略过这茬改而问道:“他能看出来我不是活人?唐家也懂偃术?”这位唐小少爷也就是刚开始多看了他两眼,认定他是机关傀儡之后竟然半个眼神都不再分过来,丝毫不觉得稀奇,像是早就见惯这种存在。 “怎么说呢……”长仪支着下巴想了想,“唐家主要修习的还是道门术法,不过蜀地那边各族聚集,百家荟萃,蛊术驭兽等各种手段都能见到。唐家里面也有修习其他术法的,最厉害的应该是机关傀儡术,而且自成体系,跟偃术和寻常机关都不同,暗器之类的小机关做得跟灵器有些相似,傀儡就有几分接近人儡偃甲,不过没有神志,还是要靠灵力牵线操控的。” 小姑娘瞧着对唐家的机关傀儡挺感兴趣,说到这方面来就停不住:“他们家做出来的机关,运转方式跟别家不太相似,能够契合地安在活人身上。曾经就有修士被魔器砍断了手臂,特殊的邪气缠在伤口处无法拔除,用什么灵丹仙药都难以再生,后来是唐家的傀儡师给他安上了机关义肢,根根筋脉都连接得完美,灵力能畅通运行在整条手臂里,动作自然灵活得很,宛若再生。连那修士都说简直就像根本没断过臂,要不是外表不同,他甚至感觉不出来这是义肢!” 昆五郎听着也来了兴趣,这可是千年前没有的手段:“真这么神?” 长仪点点头:“神奇得很!听说唐家还有位前辈把自己好好的双臂双腿都剖开,将机关法器嵌进去,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尝试挺成功的,那位前辈还配合机关独创出自己的心法招式,精妙的道术剑法配合着出其不意的机关攻击,他自此独步西南再无敌手……不过后来就没有其他人能有这份胆气尝试了。”
第76章 自己的东西 昆五郎就听着小姑娘在那叽叽喳喳地说唐家的机关术有多独特多神奇,心里暗暗发笑:“你要是想跟他们家探讨探讨,等这里的事情解决了,我陪你去蜀中就是。” 长仪惊喜地扬起脸看他,眼睛晶亮亮的:“那……听说西夷的木甲机关同样出神入化的,似乎还有人见过别脉偃师曾在东海出现……” 他摇头失笑:“行行行,都陪你,想去哪都行。” 小姑娘顿时笑得眉眼弯弯。 昆五郎觉得挺有意思,很少见到姑娘家家的会对这些冷冰冰的机关感兴趣,长仪倒是与众不同,这痴迷的架势还有几分阮青玄当年的影子,让他不免生出些感慨。顿了顿,接着说起正事来:“上午见到柳家少夫人的残魂,让我有些在意。” 长仪稍加回忆:“……就是对你们诉苦情的那位?” 他点头:“亡魂残留的执念必然是生前最在意的事,她剩下的却只有对丈夫薄情的怨恨,也不是说不行,就是隐约觉得可能跟鬼婴选择加害目标的特点有关。” 长仪拧眉想了想:“平安坊那家的丈夫薄不薄情不好说,对妻儿不好倒是真的。你怀疑这跟恶灵的怨念有关?可是目前为止遇害的也不全是男子,有两家死的只有孩子娘,还有最开始的柳家,夫妻俩都遇害了。” “只是猜测,更多的还要查过才知道。”昆五郎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她,“左右现在闲着没事,不如趁早去打听打听?” “你这次也要下楼找客栈伙计问话?” 昆五郎有些尴尬,心知自己先前扯的谎必然是被小姑娘识破了:“这不是……暗线收集来的消息总比咱们自己上街去打听更靠谱么。” 长仪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自从得知这条暗线跟仲裁院那边有牵扯,她就不太放心再跟顺记的人打交道。事实上她挺好奇昆五郎为什么能这样坦然地使唤这些人,虽然当初这暗线有阮尊师的手笔不错,可还有其他几家的势力掺杂着,还经过了这上千年,内部的情况如何尚不清楚,当年阮尊师的面子能剩下来几分更不好说,反正她是没有底气去动用这条暗线的。 那些伙计竟也真的能把消息告诉他,对阮家二小姐都没这么坦诚,倒是古怪,难不成阮尊师留下的香火情真就能延续到现在?或者说昆五郎手里还掌握着什么她不知道的门路或是信物? 她想想还是摇头:“这事有你去打听就够了,趁着没事,我去阮家的生意里转转……这趟出门有些部件材料没带齐,要找他们帮着送些过来。” 昆五郎不太放心:“你一个人?不然我先陪你去,回头再打听不迟。” “不用,我带有防身的机关,青天白日的应该也没人会在大街上做什么,而且说不准那铺子里就有懂机关的外门器师,要是看出来你的身份还得麻烦解释。” 他便只好作罢,再三叮嘱她出门小心些,两人就再次分头行事。 …… 且说长仪从客栈出来后,便循着记忆找到城西的一间茶楼里,檐下招牌写的是南山松风,进门就见着堂前正中挂的明月照松图,她便知道这定是阮家的生意没错。 特别是还恰好遇着两个熟人:先前在顺记客栈里打过交道的方典和柳娴,他们照样坐在大堂偏角落的位置,能将门口的景象看得清楚,她一进来就被他们看见了,不过两人并没有过来打招呼,只朝她微微颔首,时不时就抬眼看向门外,像是在等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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