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影尚在消化这个消息,原来一开始当真的只有他一个。 试药……他不可控的想起自己在浮屠楼每月服药的日子。 齐影摇摇头,将那些画面从脑海抛去,若他没有碰见曲雁,怕早入了地狱,又谈何享受这安宁清闲的生活。 他从曲雁怀中抬起头,“什么赔偿?” “自然是将我赔给你。” 曲雁笑的温柔,她轻扳过齐影的身子,令他直视自己。她极少会说这种轻浮情话,可并不显得油腔滑调,反而极其真诚。 “这买卖还挺值的,待孩子出生,我便为你再续经脉,皆时你想去何处玩,我们便去何处。不带那小崽子,就我与你两人,你不是说喜欢养狗,我们再养只你喜欢的。” 曲雁话语一顿,抬手抚上齐影轻颤的睫毛。 “你哭什么。” “我没哭。”齐影硬是忍住眼中酸涩,抬起眼眸笑着摇摇头,殊不知他这般模样更令人怜惜。 曲雁指腹一动,他便乖顺阖上双眼,濡湿的睫毛颤个不停,她心思一动,俯身轻吻过男人的眼睛,顺便为他寻了个好借口。 “孕中夫郎难免会情绪失控,悲喜皆是常事,你若是想哭便哭。” 齐影缓了一会才摇摇头,声音有些翁气,“不养别的狗了,有乌云它们三个便够了。” 曲雁说了半响,结果他重点只放在了狗身上,她无奈一笑,只应了声好。 齐影想了想,又问了句,“妻主以前有别的试药人吗?” “没有。”曲雁保证了句,“往后也不会有。” 制毒本就是她随心兴起,这世道还是求医之人更多,不过这些都可暂且放在一旁。她回谷后还要再钻研一遍夫道之术,好令齐影腹中这胎能安稳出世。 马车驶到临州境地那日,大雪从天际飘落,银白落满城墙,似无数扯碎的棉花,放眼望去天地间雪白一片。 齐影抬起手,任由雪花婉转飘落掌心,还未等接满掌心便被曲雁拉回,下一瞬便用帕子擦去点点雪花,女人的声音跟着响起。 “孕中最忌讳受凉,你本身胎就未稳,过一个月再让你玩雪。” 看着曲雁暖他手掌的动作,齐影勾了勾嘴角,应了声好。 齐影其实并非想玩雪,浮屠楼冬日也时常下大雪,他仅是想起少年时,浮屠楼教他们在大雪中隐匿身形,若是被同组人寻到,便要在雪中罚跪。 他跪过一次,那日正赶上他来癸水,半夜在雪地中痛至昏死,自那以后,他每月来癸都会腹痛。 曲雁撑着油纸伞为身侧之人遮挡风雪,齐影身上披着软裘,发丝在风雪中翻飞。他看向朝自己走来的人,心间已大概知晓师父要说什么。 盛木并未撑伞,他穿着一袭黑衣,肩身与发丝落了许多雪,他面色不算好看,可神情却轻松无谓,他看向被齐影护住的小腹,掩下眼底情绪。 “这临州城也很大,你安心养胎吧,师父得空便去看你。”盛木虽说跟他回药仙谷,可从未说与他一起住进药仙谷,他打算住在临州城内,齐影亦无法劝。 他轻声唤,“师父。” 盛木走的洒脱,背影却有几分孤寂。 曲雁捏了捏他的掌心,唤回他的思绪,“无需担忧你师父,他比你年长许多,经历的亦比你多,你肚里这个小的才需你担忧。” 见两人迟迟不动,魏钰凑上来搓着手道:“师姐,你俩不冷的吗,再不回去今日便回不去了。” 齐影收回目光,垂眸看向小腹,他肚子里这个小的确实更脆弱一些。 大雪纷飞,山路确实不好走,趁着天色尚早,几人将行囊整理后便轻装上阵,终在天色彻底暗下前回了谷内。 守门的赵棉远远便听见动静,她揉了揉眼睛,一把推醒身旁打瞌睡的任玲。 “任师妹,你别睡了,有人来了!” 任玲猛然抬头,擦了把并不存在的口水便与小师姐出门迎上去,口中大声喊着。 “前方何人?!可有拜门请帖?” 待看清马车上的人影,任玲瞪大眼睛惊喜道:“三师姐!你怎回来了!” 魏钰跳下马车,拇指往后一指,“还有你大师姐和你师姐夫呢,这大雪天怎么就你俩守门,其他人呢。” 任玲还没从‘师姐夫’这个陌生的称呼中回过神,身旁的小师姐已回答完,原是马上大雪封山,谷内的弟子们大多出去采买物资,她俩便顶替了守门的职责。 “大师姐!” 待见到那熟悉的人影时,任玲惊喜喊了一嗓子。但大师姐并未回应她,反而转过身去,马车内又出来一道人影,他似乎是想自己下来,但架不住女人抬起的手,便认命的让大师姐将他抱下来。 魏钰眯着眼看着两人,很好心的解释道:“看见没,你师姐夫,他有孕在身,你们没事可别往前凑,小心挨罚。” 齐影小产一事虽被传回谷内,但碍于黄逸有心压着,并非所有人皆知晓,她们对齐影的印象还停留在与大师姐私奔上。 “啊?!” 魏钰看着两个师妹呆滞的神情,很不客气的笑出声,抻了个懒腰便率先一步踏入谷内,边走边说。 “困死了,回去补觉喽。” 任玲愣愣看着两人朝自己走来,待看清齐影的脸时,下意识便看向他的肚子,呐呐开口道:“大师姐好,师姐夫好。” 齐影步伐一顿,只觉有些不好意思,曲雁倒是含笑嗯了一声,还嘱咐道:“马车内有零嘴,你俩拿去吃了吧。” 任玲下意识谢道:“多谢大师姐。” 直到两人走出去很远,赵棉才扯了扯任玲的衣袖,如梦初醒道:“三师姐方才说什么来着,师姐身边的那个男人有孕在身?!” 任玲点点头,“好像是。” “娘嘞!”赵棉激动喊了一声,把任玲吓了一跳,“大师姐也太牛了,出去时两个人,回来时三个人,我辈楷模啊。” 任玲搞不懂这有什么楷模的,她年岁到底太小,只听赵棉乱七八糟说了一堆她听不懂的,最后揉了揉她脑袋,意味深长说了一句。 “你长大便懂了。” 回到谷内熟悉的庭院时,门口大小不一伫立着三个影子,在看清曲雁与齐影的身影时,乌云吠叫一声率先起身,阿黄与三花在身后便飞奔而来。 在乌云即将摇着尾巴扑上来时,曲雁蹙眉止住了犬畜的动作,这三只狗都机灵的很,见主人不让扑,便开始疯狂摇尾巴转着圈的撒娇哼唧。 只可惜主人极其无情,眼中只有她身旁的男人,齐影只来得及摸了摸乌云的鼻尖,便被曲雁抱进屋内。 他揽着曲雁的脖颈,探头看向屋外哼唧撒娇的乌云,再转头便见曲雁半眯着眸子,威胁似的看向他。
第三十四章 “跟它这么亲?”曲雁语气有几分古怪。 齐影眼底浮现笑意, 他勾着曲雁脖颈,抬头凑到女人耳侧,学着曲雁平日与他亲昵的模样。 “与你更亲。” 曲雁这次挑眉一笑, “这还差不多。” 时隔多日再回到庭院, 熟悉的淡淡药香萦绕屋内, 令齐影有股莫名心安之感。 许是山路颠簸, 夜间齐影反复几回,可实在难以忽视胃间那股反胃感, 在曲雁取来木盆后, 跪在床边干呕半响,他今日并未吃多少, 如今也吐不出什么。 屋内烧了地龙, 齐影只穿了一层单薄里衣,如今抱着被子跪了半响,连鼻尖都出了层细汗。曲雁不忍见他难受模样,捂热掌心控制着力道替他暖着胃。 一直折腾到半夜,齐影才算好些,可睡的仍旧不安稳,眉心紧蹙着, 身子不舒服的弓起, 掌心还牢牢护着自己的小腹。曲雁将他揽在怀里轻哄,半宿未阖眼。 翌日天还未亮, 齐影睡的熟稔, 眉心也舒展开来, 他睡相一直很乖, 夜间从不乱动, 曲雁无言看了半响, 而后轻手轻脚起身,不欲打扰他休息。 黄逸的作息一向规律,曲雁掐着点到时,黄逸正扫完最后一处落雪。 “师母。” 黄逸将手中扫帚放在一旁,扫了眼曲雁的面色,淡淡应了声,在转身回屋时才问道:“平江那边如何。” “一切如常。” 曲雁跟着师母身后,以往少年时,每到她母父祭日她总要回平江一趟。她这次不仅待的时日久,还传来齐影险些小产一事,可黄逸似乎并未有责备之意,只为曲雁添了杯茶。 “带他见过你母父了?” “见过了。”曲雁笑了笑,“没托梦给我,应是满意吧。” “你这孩子。”黄逸倒茶的手一顿,无可奈何摇摇头,语气有些无奈。 “有时间把他带过来吧,胎不稳可是大事,我给看他看看,顺便商议一下你俩的婚期,皆不是小孩子了,也合该知晓轻重缓急。” “徒儿自当知晓。” 先成家再立业,黄逸曾以为以自己侄女的性子,此生怕不会娶夫生女,如今好不容易碰见个能让她放在心上的男子,黄逸也想明白了。身份地位倒是好说,先把曲雁的心拴住才好,等她成家后心定下来,这药仙谷她也能彻底撒手了。 在照例将平江药堂的账交给黄逸后,师母却未动那账本,而是语气严肃几分,“关若薇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那药我不会再给你。” 曲雁不大在意道:“她死有余辜,试药都是便宜她了,师母若是喜欢那药,便当徒儿送您的。” “曲雁。” 黄逸蹙起眉头,被唤之人停住脚步,唇角的笑意却无变化。 “为医者,当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以仁心度万事。药仙谷的谷训你背了十几年,我不知你背没背进去,可你父亲当年亦希望你成为这样的人。” 过去十几年里,黄逸同她说过这话不下百遍,曲雁仍如此答道:“多谢师母教诲,徒儿一直谨记在心。” 可黄逸却没停下,她看着曲雁继续道:“就算你觉无谓,也得为他肚子的孩子积些善德,保佑孩子平安出生。都要当娘的人了,把你手上的东西收收吧。” 曲雁唇角抿了抿,终只应了一声好。 她回到院子时,天色只朦胧亮起,小厨房内飘出袅袅白烟,曲雁眉头一蹙步伐加快几分,本该在熟睡的齐影不仅起了身,他还熬煮了一锅白粥。 “谁让你做早膳的,你怎不多睡会。”曲雁边说边接过他手中白粥,与他一起走回屋内,语气藏了几丝责备。 “白粥简单,我还是会熬的,只是还未来得及弄小菜,别的菜我会慢慢学的。”齐影说罢顿了顿,“妻主,为人夫郎还要会做什么。” 齐影还记得那日曲雁所言,他本欲让许粽儿教自己做菜,谁料还没开始学肚子里便揣了个崽,他在曲府养了大半个月,根本没有机会去厨房。 曲雁当时本就是开玩笑的成分居多,可见齐影神色认真,她默然把白粥放下,又拉开椅子令齐影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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