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这,苏颜也顾不得裙子了,拨开左叔就跑了过去。 她们在草坪上无拘无束地玩耍,虽然现在看来幼稚而天真,不过那时只觉得有人能和自己待在一起就够了。左叔偶尔会加入她们,但更多的时候只是照看着,在夕阳落下之前,左叔和苏颜送白衍回了家。 就此,白衍成了苏颜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邻家玩伴。认识白衍的那天,她和她一样剪了干净的短发,喜欢上一切纯净的事物。哪怕后来苏颜短暂地消失了半年,白衍也能若无其事地和她重归于好。后来头发长了,很少会像以前那样笑了,白衍没说什么,就好像她失去了一个好朋友,又多了一个好朋友。变化来得蹊跷而不可探知,但在这些变化中她们的友谊从未被冲淡。岁月流水般流逝,她们矮小的身体逐渐长得修长曼妙了,左叔是她们成长的见证,哪怕他已经因为一起命案去世了。后来,她们又认识了许书玲,三人幸运地同班,朋友成了苏颜生命中可是现在,白衍死了。 “左叔不可能保护我一辈子的。” “我也想保护你,可是好像不能了。” 原来胡子茸已经离开他们这么多年了,原来现在白衍也不见,那片草坪上只剩她一个人了。她有些迷离,孤风吹得她直发凉,心不会痛,因为已经缺了一块了。 “回去吧。”苏颜笑得很轻很轻,像是怕打破了地下的平静。 夜。 苏颜有些倦了。昨晚一夜没睡,劳累感辐射到第二天来了。 实在没什么可做的,但现在就睡未免太可惜了。她拉开窗帘看着窗外的风景,棱空的窗户竟是由某种透明材质制成的,如薄冰般覆在镂空的窗框上。没有熟悉的绵长虫鸣和海棠树,也许连虫一类的都进不来绿墙。 黑木方桌上摆着捥青送来的点心,白色酥状的糕点规整地叠放在一块儿,错落有致。每一块表面上都有细小的晶体,借助月光闪着淡淡的光芒。 狐狸说的“一点”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否则一切就不会“水到渠成”了。 “享受人生最后的余光么?” “你不也有过一段将死的时光么?”苏顾淡淡地说,“好在你的贪婪救了你。” “是啊,享受吧。” 狐狸如约联系了苏颜。 “我找到真理公使了,在北海的岸边。没了神的束缚,她产生了强烈的自我意识,私心很重,要说服她不是那么容易了。另外,和她沟通比我预想中还要难。” “那你岂不是很难行骗了?老练的骗子也会遇到瓶颈么?” “我没有遇到瓶颈,而且我说过我只骗过一个人。”狐狠有些不耐烦了,但仍保持着冷静的智者语气,“还有六天,足够我把她带回来了。” “瞬移的话不是最多两天就能到么?” “前提是她得同意,”狐狸的语气流露出一丝不屑,“绿墙怎么样?” “很神秘,”苏颜坦白说,“让人觉得摸不透。绿叶交成的迷雾,被封住的房间,处处皆未知,有关绿墙和绿墙主人的一切都很吸引人。狐狸先生可否透露一二?” “绿墙的主人,也就是从十多年前才设立的‘隐居者’,并不似其他管理者的职务那般是自古以来就存在并代代相传的。也就是说,绿墙的主人,从始至终都只会有一个,并且只能有他这一个。就连‘绿墙’也是为他而建的,”狐狸低声笑了笑,“他很强,只是被神封印了。” “不知苏小姐在绿墙的生活是否还适应?”载和先生温和地笑着,像是品到了一口好茶而会意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绿墙鲜少又长住的客人,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 “一切都好,“苏颖回以微笑,“只是少些人类世界的娱乐消遣,偶尔会有点无聊。不过我更喜欢这样的清静。” “无聊的话,不妨到藏书阔消遣一番。捥青是识字的,您不必担心阅读会有障碍。”载和先生提议。 “麻烦了。”她在过去有关棱空的梦中见过几个棱空字,很有意思。 他向身后的捥青示意,捥青立刻动身前往藏书调,二人则悠悠地步行过长廓,迈进 了敞开的阁门,稍后了一步。 捥青此时已准备好了客席,恭敬地侍立在阁门边。虽是温润雅致的玉,不过毕竟是器物,难免会有淡淡的距离感。二人落座之后,她便退了出去,合上了阁门。 书阔比从外面看上去要大得多,迎面而来的是三座镶进墙壁的书架,从地面一直延伸至天花板,甚至配备了取书时可能会用到的梯子。 “没记错的话,棱空的文字记录并不多。” “是的,棱空大多数典籍都保存在这里。”载和先生笑着解释。 倒真像个书生,家财万贯的那种。平日里温文尔雅,可也会执剑裁花,所以并不算“文弱”······苏颜止住了幻想。她喜欢故事性的人。 载和先生朝内挥手,一面悬空的圆镜随之飘浮而来,定住后灰色的场景开始在镜面上显现。苏颜看清领头的女孩是年今,双眉不由得紧蹙了起来,眸里是半分冰凉的忧伤。 她突然注意到人群不远处的灵兽,一只,两只······它们彻底杀红了眼,撕咬着模糊不清的尸体,又被尚为健全的黑圣徒用尖矛偷袭。画面过于血腥,苏颜微微移开了视线。 “如您所见,棱空灵力者的攻击性被唤醒后,这场战争逐渐进入相持阶段了。从这些灵兽的出现时间来看,守护者大概是从昨天开始带领棱空反抗的。所有灵兽毫无例外地失控了,攻击性大大加强。棱空的抗争有了主心骨,再有天生灵力的加持,这场反战有了几分起色。但人类的数量实在太多了。虽说森葵姑娘暗中消灭了不少敌人,但他们的体能似乎超出了极限,类似于棱空灵式‘御山’的效果,甚至不少人类战后立刻残废了。以这样的方式大肆进攻棱空,再加上棱空前期战力的大量损耗,目前人类完全占了上风。” 苏颜仔细倾听着,面容严肃。 “棱空的消息并不灵通,且单靠这些失去了理智的灵兽还阻不断黑圣徒的脚步,所以他们现在搭建起的防御线还不算坚固。人类大概五天后攻破他们的防线,再有两天时间到达万兽殿。狐狸先生算得很准,把所有变量都考虑进去了。” 苏颜沉默不语。 “万兽殿会是这场战争的最后一战,不过狐狸先生的意思应该是在最后一战开战前将您送往万兽殿。” “我想是的。”苏颜说。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一瞬间觉得载和先生和狐狸很相像,明明他们相差甚异。 她默默注视着圆镜,年今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体形庞大的冰蓝色剑齿虎,她的目光骤然变得锋利,不遗余力地了结了它。载和先生摆手,圆镜上的画面消失,向书架远处飘走了。 今天的目的不是这个。她瞥见了摆在书桌正中央的小香炉,一旁立着淡绿色的瓷瓶,上面用黑墨线描出梅的形状,没有插花。依旧是淡雅的陌生香气,无形中生出星星点点的花来,这样的香气很让她好奇。 “绿墙内焚的和这是同一种香么?” “是的,这是棱空,更该说绿墙特有的香,有安神的功效,能在很大程度上平复人的情绪。” 原来是这样。苏颜垂眸,而后抬眼笑道:“这般奇香,从某种意义上可以算作是药了。” “炉内添了尚未使用的新香,苏小姐可以试试。”载和先生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颜揭开炉盖,不禁感到几分诧异。炉内是一层浅浅的象牙白色的香膏,细腻如脂。一块 形如章柄的木块斜靠在炉壁上,上面刻有“载和”的朱红色字样。 “和人类世界的不大相同。”苏颜直言。 “确实。绿墙的香不用点燃,只需照圈研磨即可。” “这样易散的香,须得很仔细的人才能保存呢,”苏颜拣起木块,又问,“多少圈合适呢?” “全凭个人心意。不过我习惯十三圈。” “十三圈?”苏颜开始了研磨,“您有关棱空的记载也只有十三年。不知可否告知我原因呢?” “十三圈,对应绿墙的十三个年头,”他会意地笑了笑,“是狐狸先生吧?” 苏颜不再说话了,静静地等待着。 “是,我确实不只是棱空的记载者,记载者这个身份只是个幌子。我的另一个身份是‘隐居者’,在这里隐居不是喜好而是职责,”他靠在交椅上微微仰着头,眼神不知是悲伤还是淡寞,抑或是释然后的空落,久远的故事娓娓道来,“故事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其实棱空并非没有恶,只是有主恶者的吞噬消化,棱空千百年来的平衡才得以维持。主恶者是棱空的管理者之一,也是万象世界树唯一一位存在于棱空的副使,但鲜少有人知道她的存在,所以连名字也没有。” “没有名字?”苏颜说,心里微微一动。 雅青色的香烟袅袅升起,正好十三圈,她轻轻将香磨靠在了炉壁上。 “是这样。如果您愿意赠名,直说无妨。” 苏颜注视着缥缈的烟,道:“‘伊我’,如何?” “我会替您转告的,”载和先生直视着前方,思绪像蛛丝般牵引出脑海,“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原先是隐居在这座山上的普通灵力者,隐居前一直在棱空四处游历。主恶者,伊我就在东山的山顶上栖息,日复一日地吞噬棱着棱空灵力者体内产生的恶,再消化分解融进华光河。一切本该按既定的轨道发展,但来历不明的‘恶’的量突然剧增,打破了原先棱空的平衡,一直稳定维持着的恶平衡就此被破坏了,储藏在主恶者体内的‘恶’爆发,她也因此失控了。神要我山顶控制住她,并创造了绿墙——借我之力封印住她的地方。只有我能镇住多余的恶,达到新的恶平衡。因为这一能力,我被指派为棱空新的管理者,真正的‘隐居者’。如您所见,失去了自由的‘隐居者’。” 他笑了两声,仿佛自嘲,接着补充:“华光河也是因为人类大量涌入携来的恶的暴涨才变得浑浊的。这香是用华光河盐制成的,也将用尽了。” “昔日取之不尽的香,如今也变得弥足珍贵了,”苏颜感叹,然后话锋一转,“您到过山顶?” 载和先生的笑意丝毫未减:“苏小姐,我不是个完全的好人。” “谁又是呢?”苏颜抬头,也笑了起来。她其实早就知道当初在餐桌上用连接交流着的不只年今一个人,可她对眼前这个书生就是恨不起来。她总觉得他们身上有一点是相通的,破例般不那么嫉恶如仇了。 载和先生扭头凝望苍穹,感喟道:“乐意隐居的人,怎么可能不想要自由?” 过了半晌,他温和地说:“好在‘恶’与人类世界是相通的,所以我偶尔能借着伊我身上泄出的一点恶和这块观止镜窥见人类世界,了以打发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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