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一位肆虐的暴君,但她确实是真切地爱着棱空的。自从毁灭计划失败以后,她很久没见年今了,对她的感情从很久以前就在对棱空的爱中日益冲淡了。年今是彻底背叛了棱空的人。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可要是挡了互相的道,那就只有兵戎相见了。 街上遍布着嗜血的灵兽,猩红的双眼透露着杀戮的喜悦。人类自进入棱空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巨大的损失,哪怕是森葵潜入队伍中暗杀也未达到这般的进攻速度。泥土中混着长剑的残骸和肢体的碎片,空气中的战意愈发浓厚了。这支首当其冲的队伍被彻底挡了路,更该说离被剿灭已不远了。岁朝在放出它们的同时赋予它们极强的攻击性,它们不分敌我,甚至有可能会攻击棱空自己的人。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说到底棱空真正能派上用场的就她一个,操纵者死了,隐居者困在绿墙出不来,其他的管理者也大都华而不实。为了守护棱空,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风声灌入双耳,窸窸窣窣的似是杂叶坠落的声音。慢慢的,这声音越来越清晰,才忽然发觉这并非落叶之声,而是浩荡的军队向万兽殿冲锋的脚步声。他们是年今军队中偏上乘的队伍,作为进攻的前锋,气势几乎无可阻挡。呼声如涛声震海,汹涌澎湃。他们一路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多数是凶悍漆黑的枪支一类。年今明白岁朝的软肋,只要贴近岁朝她便无处可防,就像扼住了狐狸的喉咙它便无计可施了那样。所以只需无视距离,用有射程的武器攻击就行了。 岁朝依然不动声色地伫立着,目光渐渐聚集在奔来的人群上。她将对破坏者的满腔怒火化为理智和冷静,每张士兵的脸在她眼里都格外清晰。直到人们近得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她才无声地挥了挥手。 离火和晚钟!高温在气波的推送下奔往四面八方!人群被迅速升温的热空气震退,皮肤被看不见的火焰灼烧着。没有丁点火焰,迅速升腾的高温却像开了闸的江水奔涌。仅是第一招就造成了大规模杀伤,如果年今只是跃跃欲试的反叛将军,那她就是真正君临天下的君王! 她从枪林弹雨中踏下万兽殿,步子踩得很轻,像是怕弄坏了这片她深爱的土地。无数子弹从天而降,击到以她为中心的防御罩上,化为炽热耀目的火光。 破方!元极!长歌·衍一!她在自己的领土上御驾亲征,无需蓄力便能挥出最高级的长歌。她不仅学会了长歌原式,还在原式的基础上融入了自己的理解与意志,造就了岁朝的衍式。上一秒还高唱战歌的人下一秒就粉身碎骨了。这些人生存与否只在她的一念之间,有没有武器都一样,凡是所经之处皆尸骨无存,岁朝所向披靡!她再次发动离火,比第一次的程度更深,道旁的树木被熔断,随后才燃了起来。她若无其事地前进着,火光照亮了她的脸,也照亮了那双受人夸赞的眼眸,淡淡的,却透着不怒自威之感。发丝在热风中飞舞,更显得她风姿卓绰。她的身影在火海中扭曲着,表情流露出淡淡的厌恶。多么决绝的背影,在偏执的守护中是她孤独的爱。 她重复发动这些攻击范围极广的灵术,毫不留情。她替这些人选的都是极端残酷的死法,但在精神控制下他们甚至发不出悲痛的哀嚎。不同的致命灵力物在空中翻滚,从产生到消失带走了多少人的生命。那些年轻的男孩、正值花好年纪的女孩,在临死前连面部表情都不属于自己。数以千计的人只消耗了岁朝一半的灵力,但千数人也只占了整个人类军团的十分之一而已。 她走到路的尽头停下,面无表情。悲愤的血泪从眼尾流下。山川瞬间地动山摇,她发动了载南!平整的大地在长川奔涌般的轰鸣声中裂为无数不规整的岩块,不知死的人们无意中坠入漆黑的裂缝,被大地掩埋于无声无息。岁朝定在原地呼风号雨,以血为祭维持着灵力的运行。载南极其伤身,除非是极玄武亲自动用。但人群分散开后这是最合适干脆的招式。幸存下来的人依旧踏着残损的大地向她奔来,但很快在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中消失了。世界寂静下来,周围只剩她一个人了。回望整条大道,那些呼号着向前冲的人像是没来过一样,只留下被焰火烧焦的枯树和尘屑。这是人类中还算优秀的一支部队,可他们甚至没碰到她一根汗毛,尽管岁朝也费了不小的力。 仅凭一己之力就能将战势拉回双方势均力敌的原点,因为她是守护者。如果她不行,那棱空就真的没救了。可还会有更多的人攻入万兽殿,年今没几天就会抵达这里,她再怎么无敌,灵力也是有限的。等到灵力耗尽的那一刻,棱空或许就真的没救了。 姐姐,她最亲爱的姐姐,棱空的可耻叛徒姐姐,这一次又会做到什么程度呢? 幽深无比的地洞,伸手不见五指。僵冷的气息仿佛来自阴曹地府,璧上的刻痕仿佛魔鬼蛊惑人前往深渊的引路喽啰。 苏颜在幽黑的地洞中摸索着前行。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光线射入,像是隐隐有毒蛇吐纳着危险的气息。她很怕黑,但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她,那份渴望的热烈迫使她不得不再见“它”一面。这地洞不知哪里是个头,她只觉得自己走了很久很久。一成不变的黑暗,连老鼠都不愿在此度日的。此时她无法再依靠视觉了,以至于她不知不觉中撞到了什么东西才忽地停了下来。 火光亮起了,橘炽的烛光照亮了眼前的故人。 “苏颜,”记忆中怯懦的声音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我好想······再见你一面。” 那张脸上纵满让人怜心的泪痕,在眼泪蒸发以后又被新的泪痕重复覆盖。 是年今,她的罪恶。 那些温暖的情绪仍在一瞬间从她的心头升起,那个她日夜想要守护和救赎的人,那份自以为能洗清污浊的天真。故人重逢,这本是欢喜如冬日迎春的事,只是现实要求她再开口时不得不冰冷强硬如生铁: “我也很想再见白衍一面。” 年今的诧异从脸上一闪而过,她难以理解苏颜方才的那句话,幽幽地吐出一句:“不是这样的······” 苏颜听来却似毒舌吐信。她冷冷地注视着她,似是不想再解释什么。 “我只是想保护你们,我只是想要你再夸夸我······” “我说过的,如果你犯了错,我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你。” 她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更讨厌罪恶。 “可是你说我是冬日里的暖阳······你说过你最喜欢我的。”年今的泪又顺着脸颊滑落,像是冰娃娃裂了一道细缝。 “我也说过你已经不是年今了。我不可能永远是个温柔的人。罪人应当赎罪,这就是我的正义!”苏颜的语气愈发激动起来,她步步紧逼上前,哪怕要被那烛光引燃也在所不辞,“你常年今,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你还我白衍!那个永远干净如白纸的人,她还那么年轻······却因为你死了!” “不!我是人类的英雄,所有人都应该爱戴我,就像我为你们付出了那么多!我一直在向上爬啊······为了开创你们的未来,除了我还有谁能做到?我不会再胆怯,不会再退缩,因为只有我,才配得上全人类的最高赞美!” 烛灭,烛起,烛息。漆黑的地洞空无一物,只剩下回音弥漫。 “为了我们?那这些棱空人怎么办?”苏颜质问。 “他们?都是废物!外表虚伪心灵肮脏的废物!不懂反抗只能任人宰割的废物!满是欺骗,只会利用,就是他们在纠缠不休!只有人类才是最纯粹、最温暖的······只有苏颜!只有我!世界应由最强大之人统治!” “你太偏执了,你的心里只有你自己而已。白衍怎么会想到是被你害死的······” “我已经疯了!至于你的白衍,在人类的伟大征程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啊。” 万般恨意涌上心头,连那最后一丝可怜的同情心都褪去了。苏颜冲上去想要抓住年今的衣襟,却扑空了。 “你冲动了,”年今玩味地笑,“人冲动的时候会做出很多错误决定。不如加入我的黑圣徒吧,我可以控制你的弟弟和你重归于好。” 苏颜一惊:“你怎么知道?” 又有光亮起,苏颜迅速防备地转身,却只见地上立着一只燃烧的蜡烛,年今已经不见人影了。 “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最重要的人?”苏颜冷笑,“如此不堪啊,常年今,你比泥泞里的蛆虫还让我感到恶心,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遇到了你。居然还想要我加入你的军团,去害更多像白衍一样无辜的人?痴心妄想!” “你说······什么?” 苏颜咬牙切齿。 “别让人好笑了,苏颜,”黑暗中似有冰凉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你们都是蝼蚁罢了,都要簇拥我这样至高无上的王,都要臣服于我的脚下啊!” 所有的灯打开,这才看清了壁上刻尽的所有饱含怨恨的词和句。苏颜一阵心悸,眼神又变得怜悯起来。恶寒和呕吐感齐齐上涌,眩晕、下坠······突如其来的幻觉逼得她跌倒在地。 “我才是最强的啊!”年今现身,张开双臂迎接这天旋地转的混沌。白原向四周铺散开去,由怨恨化为的坚冰比这地洞还要寒冷,她们好像来到了凛冬。一切污浊之物都急着从冰原的口中逃出,连同恶魔的大笑。它们从地狱重返人间,强烈的怨气与人间的生机格格不入,苏颜不禁打了个寒战。 “我的千军万马!哈哈哈······总有一天,我会带着它们找到你!”年今在无边无际的白色荒原上打开双臂高呼着,肆无忌惮地仰天大笑。 “我会在那之前找到你,然后审判你的罪恶!”苏颜也高呼道。 所有的一切陷入白色的梦魇中,被吞噬殆尽,直到苏颜也陷落其中。 无垠的夜。 梦中的不适感还未完全消退,但在所有幻觉中唯一真实的体感只有她腿麻了。苏颜裹了裹被子,久久才从梦中回过神来。 年今啊,那个她以为像小鹿一样无比澄净的女孩,为什么如今判若两人,早已变成怪兽了?她远比苏颜想象中还要绝望。那是何等深切的冷,又是何等愤怒的热,仿佛当初摆在她面前的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一动不动地死寂下去,要么破茧成魔永不回头。 她方才坚毅的眼神又软了下去,像是神怜悯地注视自己的孩子时的那种目光。她在梦中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她对年今始终恨不起来。她只是在生气,因为陪伴她那么久的白衍已经死了,死于非命。 她还是讨厌罪恶,可是年今是她的朋友,就算她如今变得如此偏执和疯狂,她仍然是她的朋友。那么她犯下的错就由她来偿还,因为这是她们早就约定好的。这就是她的赎罪之道啊,来自心灵上长久的谴责,如今似乎终于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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