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说便是已做了万全的准备,不愧是天帝手下最受宠的神官,办事从来滴水不漏。 寒渊看着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就心烦,冷冷撇过去一眼,说道:“我向来不缺时间,既是要翻命簿,不妨把流离自出世以来所有簿子都给我找出来。” 司命神色之中暗暗一紧,很快又道:“小神遵命,只是要找出所有簿子,恐怕没个三五月……” “我说过,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寒渊打断他:“还不快去!” 司命俯身称是,扭头匆匆走了。 寒渊回过头来看向天帝,说道:“天帝事务繁忙,我就不在此叨扰了。若我记得不错,十七重天上还有我一座府邸,我就在那里恭候司命大驾。哪天司命集齐簿子,天帝可去十七重天上找我。” 他拉了流离要走,天帝眉间陡然一冷,说道:“你可以走,她留下!不要忘了,她刚才可是要杀本君!” 寒渊回过头来,目如寒星:“那难道不是因为她为了活命不得已做出的反抗吗?” 天帝被结结实实一噎,后头一长串批/斗断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可就这样放了程流离,他又实在不甘心,便道:“你莫想敷衍过去。旁的可暂且不提,但程流离与寂行勾结却是事实。你也知道,寂行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从阴司逃出去后一直在人间作乱,一日不把他除去就一日是个祸患。既然你这徒弟与他交好,不妨让她将功补过,亲自去把寂行捉来,如此我方可免她一死。” 寒渊冷笑一声,说道:“天帝要杀寂行,自己去找定光如来要人吧。” “什么……”天帝一慌:“寂行重又回了定光如来门下?” 寒渊并不言语,紧紧拉着流离手腕举步又走。 天帝上前两步拦在他面前,蹙眉喝了一声:“寒渊!” 寒渊脸上渐渐浮起凉意,透骨般冰冷的眼睛看向天帝:“天帝当知道,我寒渊要救什么人,还从来没有救不来的!” 天帝被他看得发毛,最后只能不甘心地冷觑了流离一眼,万般无奈地放她走了。 他虽然是天界主宰,可心里向来清楚,若无寒渊扶持,他早就化成一捧劫灰了。 他可以得罪任何人,却决不能得罪寒渊。寒渊此人生性淡薄,不拘名利,向来鲜少对什么事能提得起兴趣,更别提会亲自过来顶撞于他,可那程流离却是一个意外。看来想除掉她,确实不能急于一时,必须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待二人身影消失在层层云雾之中,天帝旋身,眉头紧锁着直奔司命府而去。 - 十七重天上不见一个人影,四处一片荒凉,只有云雾在头顶脚下不停地游来荡去。 正中间坐落着一个古朴精致的小院,大门上悬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沉厝宫三个字。门口长着一棵粗壮的槐树,上面开满了累累白花,被风一吹纷纷扬扬飘下来,很快又结出新的一串。 直到自己府前,寒渊才松开了握住流离手腕的手,说道:“在这里没人敢来动你,进去吧。” 流离脑子里乱得很,突然听见寒渊对她说话,心下冷不防一阵惶然,失魂落魄地抬头看着他,说道:“师父,司命说我……” “他在撒谎。” 寒渊没有任何怀疑,几乎是斩钉截铁地说出了这四个字。 流离的眼睛在这四个字里亮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司命最会编故事,不用理他。” 寒渊推开了小院的门,领她走了进去。院子里也长着一棵槐树,有三个人合抱那么粗,树下吊着一个木质秋千,就如过路客栈院子里那个一般。 地面铺了青石砖,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西面和北面各修葺了三间小屋,寒渊带着她走到北边靠左一间房前,扭头看了看她身上满是血腥气的嫁衣,越发觉得那衣裳红得刺眼。 他手里就变出一套她在过路客栈时经常穿的衣裳,交给她道:“进去换了。” 流离依言进了屋子,发现里面只简单摆着一张床,一张圆桌,两把凳子。所有东西都一尘不染,倒像是被经常打扫的样子。 她把衣服放在床上,正要换了身上嫁衣,房中突然出现一个冒着热气的浴桶,里面飘荡着一层红色的药材。 她受了三道天雷,如今背上还疼得厉害,像是骨头都已经碎裂了一般。 可在浴桶里泡了不过一刻钟时间,疼痛减轻了许多,伤处也已经开始慢慢愈合。 当天她在屋里好好睡了一觉。寒渊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在外头守着她,喝了一夜的酒。 他酒量向来极好,次日一早,流离起床推开门,见他仍是精神抖擞地坐在那里,桌上放了棋盘,他正一个人对弈。 她就过去问他:“师父可要吃早饭?” 寒渊并不看她,自顾自在棋盘上落了一子:“不必。” 流离却是走到院外那棵槐树下头,旋身飞了上去,摘了许多槐花拿衣裳包着,跑去厨房蒸了盘槐花菜出来,端给寒渊道:“师父尝尝,可好吃了。” 寒渊向来在吃上头没有什么兴趣,可看流离一双大眼睛殷殷切切地盯着他,倒是不忍驳了她的好意,便拂袖收了棋盘,任她把一盘小菜和两碗清粥放在了桌上。 他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味道清淡,透着股回甘。又极熟悉,仿佛曾在哪里吃过一般。 弗一有这个念头,他的头又疼了起来。他忍痛继续往下想,可再要抓住那点记忆时,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 晨后闲来无事,流离坐在秋千上慢悠悠地晃着,看寒渊又一个人在那里下棋。她对围棋一知半解,便大着胆子过去动了枚白子。 寒渊倒是一挑眉,唇间溢出丝笑来:“倒是步好棋。谁教过你?” 流离摇头道:“没人教过,只是听过几句。” “都说你这丫头聪明,果然是聪明。”他又动了步黑棋,示意流离走下一步。 这回流离冥思苦想,最后却是走了步臭棋。寒渊说道:“聪明有余,只是不曾开窍。” 他便教导起她来,告诉她如何布局,如何引敌手入瓮,如何化死棋为活棋。 他教她时总是格外认真,又离得她极近,她就闻到他身上清新好闻的寒梅香气。 她的目光不知不觉从棋盘上移开,去看他清俊美好的侧脸,看朝霞在他身上落下,扫过他额前刘海,在他眼睛里投下光彩熠熠的影子。 寒渊感觉到她视线,扭过头来,猝不及防撞进她的眼睛。 她怔了怔,落荒而逃般匆匆低了头,紧张地咬了咬下唇。 寒渊看见她靠近自己肩膀的这只耳朵从底下开始,一点一点地染红了。 他很快也移开目光,喉结上下攒动。口里好像极渴,急需拿什么东西润喉。
第95章 不觉到了傍晚,流离捧着下巴,看着棋盘上的黑白子,有些昏昏欲睡起来,头往下一点一点。 寒渊见她这个样子,正要让她去睡觉,突然见她一颗小脑袋猛地一栽,往棋盘上砸了过去。 他忙伸手去接,垫在她额下。棋盘上的棋子硌着他,在指节上传来微微疼痛。 女孩一头如墨般的长发铺在背上,有几缕从肩上滑了下来。他闻到一股清香,是她发上的香气。 他起身,把她抱了起来。女孩贴着他心口,如婴儿般在他怀里拱了拱,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 月老总夸他收了个漂亮灵巧的徒弟,往日他并不怎么在意,如今看着她,倒果然发现她五官清隽,一张脸娇嫩如水,两片殷红的唇闭合着,形状美好,柔软温润。 他心里一跳,发现自己竟对自己的徒弟生了多余的心思,简直不可理喻!忙闭了闭眼睛,压抑下心头燥热,抱着她进了屋,把她放在床上。 流离又做了那个梦,一群面目模糊的人手拿刀剑去砍杀她,无论如何也不肯容她活在世上。 她吓得浑身冒汗,拼命想往前跑,只要一直跑,她就能逃出去了。可两条腿却仿佛有千斤重,刚迈出去一步她就跌了下去,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了。 她怕得要死,忍不住地发抖,唇上一阵阵泛白,额上渗满虚汗。 寒渊发现她神色不对,忙坐在床边去喊她:“流离!流离!” 流离仍在不停发抖,口里模糊不清地说着破碎的词语。他凑近了,好不容易才听清她说的话:“别杀我!我不要死!别杀我!” “流离!”寒渊给她掀开被子,抓住她微微颤抖着的泛白的手:“你不会死!我会保护你,绝不会让你死!” 一片梦魇中,流离听见了他的话。 她紧绷的情绪慢慢舒缓下来,呼吸越来越平稳,终于在他的声音里逃出了噩梦,睁开了一双尤带惊惧的眼睛。 她活了过来。 “师父,”她叫他:“我梦见所有人都要杀我。为什么我一定要死?我是不是曾做了什么错事?” 仿似有极细的针刺入寒渊心里,惊起一片细微的疼。他把她的手抓得更紧,说:“没有,你从没有做过错事。” “那你还要把我嫁给其他人吗?”她眼中猝不及防滑出泪来:“我没有喜欢许泽,他们我谁也不喜欢,为什么你不肯信我?” 她拿出那张傀儡符,说道:“我是被这个东西控制,才不得不听从它的命令,上了花轿。我没有想要嫁给许泽,我知道我欠了他的,可他想要我怎么还都行,我就是没办法喜欢他!” 寒渊眸光一深,脸上神色变了变。 他迄今仍记得,当他听说了天帝赐婚给流离和许泽,一时气得心神大乱,根本没有注意到流离的情绪,他甚至在流离去抓他的手时,恶狠狠地甩开了她。 在流离不声不响坐上花轿后,他甚至一度想要放弃这个徒弟,把她赶出去。 原来,那时候根本就是有人在背后动了手脚。他深恨自己当时没有发现异样,也没有相信流离。 他的眼睛微微红了起来,目光复杂看着流离。她总能让自己感到深深的心疼,离得她越近,对她的怜惜就越来越多,越来越无法自拔。 他握紧她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上捻了捻,低声道:“流离,对不起。” 流离摇头:“没有,你从来都没有对不起过我。”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说:“我的命是你救的,我也知道我命如草芥,地位卑贱。你要是讨厌我,就把我赶出去吧,我会重新去投胎。 如果你不觉得我烦,那能不能让我待在你身边,我只要能永远陪着你就好了,旁的我都不求。” 寒渊的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冰封起来的心如雪后初融,一点一点暖了起来。 他伸指抚去她的眼泪,说:“你一点儿都不卑贱,你是我寒渊的徒弟,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我不会赶你走,我会永远保护你,若有人敢来动你,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他们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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