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皇的神色稍显得木然,问:“为何?” 苏缈直起身子,扶着墙站起来,一步一步挪到他面前。 明明可以坐着养息,她非要站起来,如此的倔强,好似那个答案必须要郑重地向他给出。 苏缈站到他面前。眼前的这位至尊,身上纤尘不染,周身似裹着一层朦胧月光,与这肮脏的牢房格格不入。 他是个纯粹又高贵的妖,岂会懂得,蝼蚁求生的艰辛。 “因为……” 苏缈喘口气,“因为,即便我本着一颗赤心,去惩奸除恶,流传到最后也终会变成一句——‘半妖杀人了’。” 她的答案给出,妖皇脸上的木然加深了一些。隔了一会儿,目光才稍稍温软。大约,在能理解的范围内,理解了她的说法。 这么多年里,苏缈从未杀过一人一妖,即使对方杀她害她。 冤冤相报,何时能了,一旦仇恨的种子种下,很可能就是万劫不复,再看不到一点曙光。 眼下,她被困在牢里,不加反抗,何尝不是在等待一丝曙光。 “既然不杀,又为何不逃?”妖皇又问。 “在等。” “等什么?” “等师父,来认我这个徒弟。” 话落,苏缈到底没稳住脚,晃晃悠悠跌到地上。 这是一次双向的考验。所以她下山的时候走得干脆,秦少和也并没有阻拦之意。 师父迟迟没有动静,大约是想看看,她这半妖若被逼急会干出些什么。杀人、越狱、召集同伙、叛出雁山? 苏缈则想看看,师父到底还要不要她这个麻烦徒弟。留着她,雁山难有安宁,可若不留她,道义何在。 这次祸事加身,未必就是坏事一桩。 这段日子以来,她做了那么多,承诺了那么多,半妖与人类天然的隔阂,却让师父依旧难以信她。 所谓烈火真金,借这个机会彼此再经一次试探,总该能一条心了吧。 苏缈被关在这里,一没伤人,二没逃,三没有拉人下水,四没让妖插手……她只是纯粹地把自己当做雁山弟子,在等同门来捞。 秦少和想要看到的,应该就是这个吧。 而她坐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忍饥挨饿,满心期望的,是她的师父能来救她。 苏缈把头靠在石床上,等待了这么久,已脱了力气 妖皇他似乎还是不能完全的理解,这蠢笨的想法,莫名的情感,还有那没有道理的等待。 他沉默着,望向双层的精铁栅栏。这逼仄的牢房,恶臭肮脏,令人片刻都不想多呆。 曾几何时,凝辉殿便是他的牢笼。 囚禁,是他平生最厌恶之事。 妖皇终究一步都没走过来,可也没取笑她的选择,目光中倒有一些似有似无的可怜。只是不知可怜的是她的处境,还是她竟然会有这样愚蠢的想法。 苏缈不知不觉昏睡了过,等醒来,妖皇已消失不见,牢里又恢复成死寂一片。 不,很快就有老鼠来了,吱吱吱成片地叫着。 苏缈:“……” 真放啊!刘安是他们老子吗,这些狱卒这么听他们的话! 是夜,秦少和正睡不着,披衣点灯,坐在窗边看闲书。 烛影摇曳,片刻也不安宁。 忽而不知哪里来的一股风,吹得烛火摇得更猛,几欲熄灭。 秦少和忙抬手护住火苗。 就在他抬手的同时,余光瞥见一抹青衫出现在房中。
第51章 又过一劫 午后的湘临城飘着绵绵春雨, 从天到地都湿哒哒的。街上没几个人闲逛,大家都午困着,这会儿正懒洋洋打瞌睡。 “铛——” 这软绵绵的时分, 却听一道震天锣响, 众人的瞌睡顿时被震飞天外。循着锣声瞧去,嚯!那不是秦少和么。 细雨菲菲,他阔步而来。 城中认识他的可不少,尤其是上了点岁数的。饥荒那年头,这位曾带着徒弟在城门口搭棚施粥, 因他捡回一条命的大有人在。 烟雨朦胧, 秦少和提着一把剑走在前头。昔年青葱幼小的三个徒弟,也都有了侠士模样, 提着剑跟在他的后头。 来打架的? 众人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印象中,雁山这几个可都不好斗, 还从未见过他们这般雄赳赳气昂昂出来找架打。 这怕不是要出什么大事儿! 众人被勾起了好奇心,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先前有传闻说,那眉心红印背负双剑的女侠也是雁山派的,怎不见她跟着? 大家伙心痒痒,反正天正下雨, 这生意索性不做了, 纷纷跟着雁山师徒一路往前。 最小的那个提着锣,锣声不住震天响, 招来越来越多的人跟着。这一跟, 竟浩浩荡荡地跟到了知州衙署大门口。 守门的两个衙役, 见这场面吓个当场, 一个速速溜去上报,一个对着秦少和拔了剑。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秦少和却似没看到指过来的剑, 只管拾级而上。他满身威压,步步往前,指向他的剑却寸寸后退。 他身后的三个徒弟,皆横眉冷目,握紧长剑,跟在师父后头往前走。 那衙役一连退了几步,厉声喝问:“你们到底什么人?!”声音的颤抖却暴露出一丝胆怯。 秦少和在往前,围观的众人却下意识地往后退步,人群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这一退,挤得更紧了。 这是要干嘛?! “呲——”只听一声刺耳响,秦少和突然拔剑。 四下骤然安静,一双双眼睛紧张又好奇地盯着他。 那衙役吓得不轻,手里的剑斗得跟筛子似的。 可秦少和上了台阶,却没有继续往前。 他突然转过身,面对衙署前的人山人海,朗声言道:“我秦少和!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为人做事更是无愧于心!今日来此,只为讨要说法。” 原来是有冤情啊。 这湘临城每天都有冤情,一点都不稀奇。 但能把心宽大气的秦掌门逼下雁山,那这冤情就有点听头了。 秦少和话音刚落,从衙署里头蜂蛹而出十来个官兵,团团将师徒四人围在中心。 领头官兵扬刀厉喝:“大胆刁民,胆敢在此聚众闹事!” 三个徒弟齐齐拔剑,一时之间剑拔弩张。 秦少和轻扫这些官兵一眼,冷哼了一声。 手中剑往侧一挥,那一队官兵慌忙躲闪,然这剑砍的却并非他们。 只听得“哐当”一声巨响—— 衙门口的狮子头竟滚落地面,将青石板砖砸得四分五裂,继而往前轱辘滚了两圈方才停住。 石狮子,居然被他一剑枭了首! 官兵吓得不轻,围观民众也惊掉下巴,鸦雀无声得。 过了片刻,不知谁人惊叹了一句:“不是说雁山派不咋样吗,看秦掌门这身手,我的亲娘嘞!” 秦掌门?官兵们被这一句打得有点头晕。再看——精瘦如猴,五十来岁,手握着一把半旧不新的鲛皮剑,隔空挥砍便断狮头,不是内功门派的秦少和,还能是谁! 这位难惹啊! 别说十多个弟兄,就是再来一队精兵,都未必是这老头的对手。 领头那位率先收刀入鞘,换了副客气态度:“原来是秦掌门,失敬!” 陈慕之等人也才跟着收了剑。 秦少和神色严肃,冷道:“今秦某闯衙,实属无奈。我那徒弟,已被你们无凭无据关押了三日,至今不许探监。敢问,这是何道理!” 人群听得此话,立即交头接耳起来。 官兵头子一愣,困惑了:“抓了雁山弟子?秦掌门,知州大人已出城巡查数日未归,不曾下过逮捕令。况且,此事该找司法衙门,怎么直接闹到知州衙署来了。” 说到此处,忙吩咐手下,“快去问问张巡检。” 起码这态度是对了,秦少和稍缓神色:“哼,我秦少和的徒弟,焉是尔等可以任意欺凌的!” 官兵:“是是是,马上派人去问清楚。” 可要那张巡检过来此处,却还需等待。 陈慕之索性高声发话,对围观众人解释道:“各位想必已听说了,那日,城中收取清扫费那帮杂碎,遭人用干桂圆重伤。人证物证一个没有,官兵就把这罪安在我师妹头上,上我雁山抓人。我雁山派向来安纪守法,此次也愿配合追查,我师妹遂答应过堂受审。谁知,我师妹随他们下山之后,却被直接投下大狱,至今不准探监,也未提审。如此胆大妄为,视王法为无物,单一个巡检未必敢做!故而今日来的是知州衙署,且等着看看,知州大人能否给我们一个交代!” 他刚话落,樊音也朗声说道:“我等很难不揣测,怕是某些人,想报当初酒楼尿裤子的仇吧!” 人群先是爆出哄堂大笑,接着又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雁山这个小师妹,原来还真是那位女侠。要这么说,那干桂圆也真可能是她弹的。 为民除害啊,这是!各人心头有杆秤,心头大抵都猜到了,可嘴上议论的却是—— “就是嘛,人证物证都没有就把人家关了。” “就算真是她干的,也是那帮杂碎活该嘛。” “嘘,你可别乱说。人家没干过的!” 曾书阳也气愤不已,站到前面来说:“况且我师妹被抓走前日,刚刚完婚。新婚次日就被迫与郎君分离,如今在狱中生死未卜。我那师妹夫忧心成疾,卧病在床,今已下不得雁山!” 先不管那渣男,反正照惨了说。 曾书阳添油加醋地这么一通卖惨,引得人群一片喟叹。 天啊,竟还有这等惨无人道之事! 民情激愤,官民们见此状况无不心惊。 秦少和还不肯作罢,火上浇油:“世人道我秦某癫狂,说得不错。昔日我敢捅妖窝,今日,若不还我个公道……” 剑指府衙大门,“这知州衙署秦某也来捅一捅!” 此话落地,铿锵有力。 人群虽不敢接话,但看得出来,兴奋劲儿起来了。春雨绵绵,却愣是浇不灭他们围观的热情。 大家心知肚明,那被关的可是除暴安良的女侠啊。 人场必须捧起来的! 官兵头子眼见人群激愤,渐有失控的征兆,忙又吩咐手下:“快去催催,张巡检怎么还不来!” 万幸秦少和此话说罢没再威吓,他要是再说点什么,可就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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