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分明是被拿捏的,却还敢为自己的坚守分辨。 “抹掉柳眉的记忆,哪怕是暂时的。我们顺顺利利回雁山, 何必再节外生……” “她早就该死!” 话音未落, 已被他打断。妖皇一字一字地咬出这句话,眼底的阴鸷喷涌爆发, 五指猛然收紧。 “嘶——”头皮被扯得生痛。 一声痛呼, 他的手倒是稍松, 可他的眼睛依然暗似渊底, 充斥着疾风骤雨,与毫不掩饰的憎恶。 他这模样, 竟好似被碰了逆鳞。 苏缈大气没敢出。 呼吸声,在沉静似水的房间里无限放大。 “……她哪里该死?诚然,我怀疑她杀过我的同类,可证据呢。即便有证据,我又配做那个替天行道的人么。” 苏缈小声说着。 “……我图的不是一时的输赢,我要的是这天底下的人识我懂我,即便知我非人,也愿与我共坐一席!” 苏缈放柔自己的声音,试着平息下妖皇的怒火。她难得如此,嗓音中带着轻微的颤抖。 “尊上,杀,只会让问题变得更复杂。” 对面晦暗的眸子,荡起层层涟漪。可不过瞬息,这双眼睛微眯起来,一股粗重的呼吸扑在她脸上。 “不,她该死!” 苏缈诧异:“为什么?她跟你无冤无仇。” 他却又沉默了,半晌,没给她个理由。而他的眼底,又蒙上一抹错愕与茫然。 为什么,柳眉该死? 什么仇,什么怨?他竟连自己的心思也不明白起来。 苏缈抓住机会,再劝:“尊上说不出原因,那她就不该死。抹了她的记忆吧,趁现在还不算太晚。” 稍做停顿,又补一句,“至于,尊上说我为人|妻子,不够安分……” 他迷茫的眼睛,倏尔汇聚起了光泽。妖皇似沉静下来,在认真地听她说。 “这本就是掩人耳目,各取所需的嫁娶,表面工夫到位就是,而我自认没有什么不到位的。况昨晚不是说过么,我要不起,不敢要,温源……” 她眸光一暗,嗓音颤了一颤,“便是温源跪在我面前,跟我说他错了,我也不会回头。我这条路,不知还有多少刀山火海要过,这辈子难说还能活几年……光阴宝贵,只怕求个‘公平’都还不够,哪来的闲工夫勾三搭四,谈情说爱……” 话到这里打住。 明明是宽慰他的一番自白,妖皇瞳仁中的光却晦暗下去,逐渐又似先前那般,暗沉似深渊。 不,比先前还要暗,还要沉。 扣在她后脑的手指,陡然松开。压迫骤消,苏缈脚底一晃,险些又没站稳。 妖皇忽然背过身去。 苏缈迷茫。 他这是想通了,还是更生气了? “尊上?” “滚!” “砰——”风吹得窗扇乱摇,撞击出好大一声响。 苏缈肩头一抖,被吓了一跳。 一个“滚”,一声“砰”,在心头浪涛似的拍。他到底生的什么气,莫名其妙。 苏缈懵了,也无语了。 滚去哪儿?滚、滚……她滚去睡好了。 窗外风声呼啸。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一场风雨要来。今晚闹这一出,连累得她心头好生不安。 苏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烙大饼,如何都睡不着呀。 …… 此时,后山。 陈慕之随杨雀儿一路到此。 林中昏暗无光,半个人影也无,只闻得枯叶脆响,夜鸟惊山。 他顿住脚步,不肯再往前:“就在这里,有话快说。” 杨雀儿只好停下脚步。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蹲陈慕之,今日可算找到机会。 她看到樊音跟他在小树林里吵架,虽不知吵的什么,但双双面红耳赤,必不是什么好事儿。 由此可见,这陈慕之在门派里的处境确实堪忧。人在心烦焦急的时候,很容易有冲动的行为,也很容易受到挑拨。 杨雀儿因而又多了几分把握。 “好吧,这里也没人。”她转回身,勾起一笑,“陈少侠稍安勿躁,听我详说。” 陈慕之抱剑而立,等着她说。 杨雀儿:“这些日子以来,我看苏缈交了不少好友,怎不见你也结交几个?” 此话问得突兀。陈慕之眼底略有戒备,倒也答了:“也结交了一二知己。只是在下喜欢清静,大半时间都未出来。” 当然是樊音在哪儿他在哪儿。 杨雀儿:“原来如此。不过,陈少侠就不担心么,你家师妹这劲头可不小。” 陈慕之皱了皱眉:“怎么,关心起我雁山派的内务来了。这是正阳的态度,还是你个人的好奇?” 是人都会戒备,这杨雀儿知道,她不慌不忙地靠过来半步:“陈少侠无需了解这么多。我只问你,你想不想保住你的位置。若想,我可以帮你。若不想……” 用下巴指指山中道路,“你现在就可以走。” 稀疏月光穿过半秃的树枝,倒映在陈慕之的眼睛里,映得他的眼睛也如那月光清凉。 他深深地看了看杨雀儿,身子一斜,往旁边的树靠过去。 “说来听听。” 这个反应,看样子是感了兴趣。 杨雀儿暗喜。果然,雁山派这位大师兄,和师姐面临着同样的困境。 而陈慕之的处境,比柳眉更糟糕。沈嘉是慢慢威胁到柳眉的,而那个苏缈,半年的时间,就把陈慕之从中心位置挤出来。 杨雀儿拿捏准了陈慕之的焦虑:“听说,你们雁山派与妖势不两立,这些年不知杀过的妖数不胜数,是也不是?” “这与我破局有何关系?” “有啊。” 杨雀儿勾笑,“你们雁山既然那么讨厌妖,那半妖呢,杀还是不杀?” 陈慕之埋下去头,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着踢开脚边的石头,再抬头时,眼中带着冷冽的笑意:“杀,为何不杀。” “任何半妖都杀么?” “应杀尽杀。” 虽这四字说得随意,但让杨雀儿立时激动起来。 “好!”她拍了拍手,“那我给你讲个故事。” “我不是来听故事的。” “但若这个故事与你有关,可有兴趣听?” 陈慕之背靠着树干,耐着性子:“洗耳恭听。” 杨雀儿眼中已现隐约的得意:“话说,前些天的擂台比赛,有位女侠受了伤。我正阳派了医女为其疗伤,却不想,发现了个秘密。” 陈慕之:“哦?” “那女侠伤愈极快,常人十天半月才能好的伤,她三天即可痊愈。陈少侠,你经验足,你说,这个女人,她有没有可能是半妖。” 陈慕之摸着下巴,想了一想:“倒也不能完全确认。有的人练过奇门内功,兴许就会好得快。” 杨雀儿:“你说的,也是一种可能。为了进一步确认,医女将其所用药物换成了毒药。此药会腐蚀伤口,侵蚀肌肉。结果你猜怎么着,那女人竟然生龙活虎,一点事儿都没有。” 听到这里,陈慕之两眼眯了一眯:“那这个女人,十有八|九是半妖。” “对啊!” “不过,”他挑了下眉,“杨姑娘所说,将药调换……若对方并非半妖,岂不是无辜。这样的药,对习武之人而言,足以断送前程。” 杨雀儿不以为意:“除妖之路漫漫,一点牺牲必不可少。陈少侠与妖斗过,想必深知妖的可恶。” 陈慕之:“自然。” 杨雀儿:“那问题就出在了这里。你说,杀妖不辍的雁山派,怎会放一只半妖在眼皮子底下蹦跶。” 陈慕之眸光一颤:“你说什么?” 杨雀儿见挑拨得逞,忍不住露笑:“我说,半妖都蹦跶到眼前了,雁山派不仅没识别出,竟还收她为徒,倾力栽培。陈少侠,你如今地位不保,得怪你的眼睛……啧,擦得不够亮啊。” 陈慕之噤声敛容,隐匿在昏暗光线下的脸,半晌没有变化。唯独那眉头,越皱越深。 杨雀儿又往前半步,打量着他一脸呆愣:“怎么?不敢相信你家苏师妹是半妖?” 乌云遮月,光线顿暗。良久,陈慕之终于抬起眼皮,仍是一副惶然模样:“那,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杨雀儿:“怎会不好办。你只需当众揭穿她,一来可除半妖,二来,你的地位无人再能撼动。如此简单,只需几句话的事儿,有什么不好办的。” “可——”陈慕之一脸狐疑地看着她,“你既知她非人,为何不自己揭穿。” 杨雀儿对答如流:“说到底,那是你雁山的事儿。我们正阳若插手,倒叫人觉得我们管得宽。” 陈慕之点点头,又问:“那,此事,贵派有多少人知道?” 杨雀儿咬咬牙,说:“只我一个。” 因怕牵扯出先前强夺双剑,还打输了这事,柳眉明言不许提她,杨雀儿便只能自己担了。 陈慕之:“恕我直言,据悉,杨姑娘在正阳算不得什么人物。医女发现伤口有问题,岂会报给你,又岂会只报给你?” 杨雀儿:“……” “可若正阳上头知道此事,为何不直接告知我师父,而要你来找我。” 杨雀儿心头发颤。 这陈慕之,平日里一副憨厚样貌,竟然也挺聪明。她当即有些慌乱,但很快就稳住了自己。 “好吧。”杨雀儿无奈道,“我承认,这件事我有隐瞒。” “哦?” “其实是这样的。去年冬天,我在北方某城遇到过你师妹。当时,不知她是半妖,想买她手中骨剑,她不肯卖,我便与她打了一场。” 陈慕之一脸“原来如此”。 杨雀儿:“她那时还没拜师习武,不是我的对手,被我一剑捅在胸口。这次见她参加大会,因先前有过龃龉,我才格外关注她。又见她速度与耐力过于奇怪,因此起了怀疑,便请医女暗中帮我留意。后来,医女回复我说,她的胸口没有剑伤……试问,这世上哪个正常人,挨过一剑身上能没有伤!” 陈慕之把眼一眯:“你捅了她胸口一剑?” 杨雀儿:“……是啊。” 虽是苏缈耍了心眼儿,自己撞上剑来的,但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何况,要把柳眉摘出去不容易,杨雀儿无奈之下,删繁就简,将此事认到自己头上。 她继续道,“因怕这夺剑之事被别人知道,坏了名声,故我一心想除了她。如今,陈少侠你也知道了,可千万别往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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