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听说二长老和三长老又又又打架了,三长老想去找自己私奔到云外的闺女,但二长老拦着不让,说云外是叛徒,闺女也是叛徒。你说好不好玩,明明那也是他的闺女,私奔那天还是二长老自个儿开的宫门。” “好玩。” “我爷爷最近说我年纪不小了,该嫁人了,隔壁山头的那谁就不错,长得好看,名字也好听。” “嗯……嗯?” “我还以为你只会说好呢。” “不是。”韩错知道少女是在骗他,他想了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居然笑道,“我挺高兴的。” “高兴什么啊,你怎么一直傻乐,是刚刚脑子进水了吗?” “看见你就高兴。” “你哪天没看见我。” “今天不大一样。” “哪里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 少女端详韩错,好像是真的挺高兴的,她放弃道:“好吧好吧,你开心就好。” 暖风微醺。 “小瑜?” “我在。” 两人坐在草地上,享受着午后的静谧,年轻的少年少女待在一起,即使只是看着白云起浮,水光潋滟,也都不会觉得腻烦。 小瑜曾把这样的时光定义为幸福。 “爷爷说,你必须要学会凫水!”小瑜腾的站起来,挡住韩错头顶的大好日光。 韩错笑容一僵,差点忘了这茬,他在云从宫的那个夏季几乎天天都在与水作斗争:“不学行不行?” “不行。爷爷说你命里遇水成劫,不会水是万万不行的。” “你那爷爷天天说胡话。” “呸,他虽然为老不尊,但还没在你身上出过岔子呢!” “他可说你这辈子都不会嫁给我的。” 小瑜挑眉:“看来是真的老糊涂了。” “……” “说不定到时候是我娶你。” “你高兴就好。” “岔开什么话题,快下水去,我得监督你。” “小瑜,你听没听过一句话。” “什么?” “善泳者溺,善骑者堕。” “得了吧,就你这水性,离那善泳者差了百八十年。别废话,练习。” 韩错踉跄着又被推进了河里。 等等,小瑜,他慌忙从水里钻出来,却发现天色忽然黑了。 自己衣衫未湿,脚下踩得也不是河堤的松软泥土,是青色苔藓石砖。 这里是哪里,小瑜呢? 韩错茫然的抬起手臂,手里拿着光华黯淡的黑伞,伞上沾着滴答的血液。 心脏一寸寸的收紧,他惊恐睁大了眼睛。
梦非梦(二)
“小瑜。” “小瑜。” “小瑜。” “韩错,如果想要醒来,那就放手。” “我不放手。” “韩错,小瑜已经死了,放手吧。” “不放。” “韩错,你无能为力。” “不。” 滂沱雨夜,黑伞破碎折裂,跌落在一边,韩错蜷缩在砖瓦之上,颊边是血腥味的泥土和草叶。 “你命里难水,故而乘伞辟祸。但瑜儿是火,是凤凰浴火的涅槃之火。水火不容,你们注定走上陌路。”老人只拄着拐杖,任凭大雨淋湿,他长长的叹气,“你放手吧。” 韩错不答,他紧紧的抱着什么。 “瑜儿什么也没留下,火里面连灰烬都没有。” “你留下一魂一魄又能如何呢。” “痴妄。” 他不要醒来,他不要放手,他什么都不要。 若是注定要沉眠,那他永远不要醒来。 大雨会把所有痕迹都冲刷,之后是冬雪飞舞,呵气成冰。 韩错独自抱着黑伞坐在雪地台阶上,衣衫单薄,眼睫覆上寒霜。 “你叫什么名字?” 韩错僵硬的抬头,宛如春雪消融,暖阳在她的轮廓踱上柔光。 “……韩错。” “不错的名字。这里太冷了,我家就在前面不远,我带你去。” 女孩就像一束光,闯入韩错的世界,然后永远的闯入了他的生命。 终始往复轮回,宛如衔尾蛇,将过往的美好和不幸全都画成一个圆,人沿轨迹踽踽独行,无法逃离,也不想逃离。 …… 河畔花海。 血色挥溅出瑰丽的弧度,少年如离弦之箭飞掠,掀起错落的花浪,然后迎面撞上锈红色的巨锤。 巨锤千钧压顶,如万象沉钟,钟下豺狼虎豹无处可逃。 少年被打飞。 背后只有嘶厉尖笑的妖花,毫无遮拦生生撞在十丈之外的船身,少年偏头吐出血沫,咬牙。不过一瞬缓冲的时间,少年再次掠起,比燕子轻灵,比雪豹迅捷。 然后再次被不疾不徐,浩浩汤汤的巨锤击退。 温瑜掏了掏耳朵,这些花朵不男不女的声音着实难听。他们本是来找泊船阿爷和铁面人来救韩错,奈何说明来意之后,泊船阿爷二话不说就拒绝了,再然后就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他看了看在一旁笑容满面的泊船阿爷。 “你可知这大铁头在山上是做什么的?” 阿爷朝他笑,温瑜便唯唯诺诺的配合:“什么?” “他原本是镇守皇陵的铁面卫,专门负责把他的那些不甘心的祖师爷打回去,更何况如今不过一条尚未化龙的小臭虫,还妄想在这地底下兴风作浪!” “是是是。”温瑜低头称道。 “你是什么。” “是我们错了。”温瑜连忙点头。他带着纠结看了看仍然疯狂做斗争的少年,那边高潮迭起,这边气定神闲实在让他心里不安。 “阿爷,铁面卫这么厉害,为何不让他把小龙人送回去呢?” 阿爷捋一把胡须,骂道:“你懂什么。” “我不懂我不懂,可连铁面卫都做不到,我们又何德何能……” “谁说你们做得到了,妄自尊大,见识短浅!” 温瑜抹脸,得了,给您先说痛快。 “你怎么不说了?” 温瑜退了两步,继续道:“既然小龙人软硬不吃,那他走不走横竖也不耽误您修船。” “不修。” “信不信我掐死你。” “你说什么?” “阿爷,我朋友刚刚掉进河里了,您不出手就没人救得了他了啊!”温瑜是真的急了,他们这里你来我往的实在浪费时间,哪怕是掉进普通的河里,这半天也淹死了,“您可别跟我扯什么阎王要他三更死,小龙人摔下来您费老大劲也要救,换了旁人怎么就不行了。韩错和那伞里的小姑娘都在河里头,您不着急我着急啊!” 温瑜长话说了一通,但泊船阿爷一句没接。 温瑜急得跳脚,他冲少年大喊:“打不过还打什么啊,打这个老头子!” 少年那边头破血流,他上下飞窜,寻了个落脚的地方大声回道:“你以为我想打,你怎么不自己试试!” 看来是被那个大铁头拦住了。温瑜得到回应就不再理会,反正少年死不了,大不了就自己上,自己上就自己上。 温瑜撸起袖子,朝着佝偻老叟摆了个金刚伏魔的起手式。 “腿太直,背太僵,你是要胸口碎大石?” “爷啊,我总得争取一下,不然我对不起自家良心。” “我救那小龙人是因为他喝过孟婆汤,前尘俱忘,灌一两口黄泉水也顶多就是迷迷糊糊,差不多少。” “韩错呢?” “你说呢。” 温瑜满嘴苦味,他的脸也很苦。韩错一看就是那种深陷执念,心思沉重的倒霉孩子,直挺挺的倒进了河里,八成是无边苦海,回头也无岸了。 “不行,那也得把人给捞上来!”温瑜架势不散,视死如归,“来吧!不死不休!” “不休个屁。”阿爷啐了一口,撇下目瞪口呆的温瑜,大声喝住了铁面人,“大铁头,回来!” 铁面人挑起大锤,锤子上挂着累趴的少年。 “您答应了?”温瑜惊喜道。 “你以为从黄泉捞人很简单吗?” “答应就好答应就好。” “别高兴得太早。我问你,如果光是把人捞起来就要你的命,你可还愿意!” 温瑜一愣,抿嘴想了会儿。 “哼。” “您别这么看我,这事当然得考虑考虑。是立刻翘辫子的那种吗?” “……不是。”老叟憋着尾音。 “那还行,成交。” “你这小子当生命是儿戏,谁会和你讨价还价。” 温瑜挠着自己的光头,倒也不辩解。他与韩错算是萍水相逢,这一路走来姑且称得上朋友二字,自己当初信誓旦旦说要渡他,他也没说不答应。 “我无父无母,无名无姓,吃百家饭长大,四岁那年得游僧相助抚养,虽然没过几年就又孤身一人……” “没人要听的你的身世。” “我知道,我只是想说半生多坎坷,我很珍惜自己的生命。”温瑜郑重道,“那个打伞的怪人和伞里的小姑娘也是,都很珍惜自己的生命。” 阿爷默然而立。 少年突然出现在温瑜身旁,摇摇晃晃站住脚跟,满脸血污却眼神清醒:“这老头答应了么。” 温瑜点点头,又关切道:“你还好不?” 少年摇头:“不全是我的血。” 看来铁面人一直在放水。温瑜朝铁面人拱手,也不知道对方看到了没。他又看向阿爷,连带着少年也一动不动的盯过去。 “看我也没用。” “所以能尽快吗?”温瑜苦笑。 “臭小子,我说要你的命不是在说笑。” “我也没觉得是笑话啊。”温瑜喃喃自语,他重新收拾了自己的表情,认真道,“阿爷,该怎么办,您说,我做。” 阿爷也看着他,即使仍旧是那张虚假的笑脸,却看不出半点喜悦:“……可有人说过你是琉璃眼,听风耳,玲珑心?” 温瑜耸肩。 “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的眼睛。”
金瞳不语
他们先去找了玲珑,女童看到四分五裂的兔儿爷越发炸毛,但铁面人在一旁努力手脚并用的打圆场,让温瑜想起了初光城见到的小猫和大狗。 他们拿走新的灯笼和长绳,灯笼是一盏造型精美的宫灯,四面画一轮圆月和长袖翩跹的美人,温瑜笑了笑,但看到玲珑包子似得的圆脸又把话咽了回去。长绳不清楚材质,只觉得异常结实,名曰缚龙索,龙也挣脱不断的绳索。 阿爷带了少年和温瑜上船。少年腰上系紧缚龙索,等到温瑜找到水中人的位置,少年就跃入水中。 阿爷嘱咐道:“大铁头会在岸边把你拉上来。” “等一下,我有问题。” “你有什么问题?” “说要我找,我怎么找,把眼睛挖出来丢进水里吗?” 少年皱着眉头:“你好歹是个出家人,怎么这么残忍。” “小龙人别说话。” “什么小龙人?” 船上挂着玲珑送的宫灯,铁面人在岸边将船推向河心,阿爷借力顺流而行。温瑜有点晕船,小船本就左右不稳当,他坐在船尾只觉得重心落不到实处,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朝一边翻倒。 “怎么找?” “眼神好的是你,找人的是你,我如何知道。” 温瑜没有追问,事实上他现在连思考都有点吃力,稀里糊涂之下想到这种友人生死未卜之际一般戏里是怎么演的来着:“韩错——小殊——韩错——你们在哪里啊——” 拖了老长的音调在水上飘荡。 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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