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笑了:“谁会知道凤凰竟会有……也许是这一族天生的报应,被摧毁的总会以双倍奉还。你出现的时候,父亲决定不再逃避,不能重蹈百年前的覆辙,我们都做好了赎罪的准备。” “放过阿九吧。他和你一样。” 她蜷缩起来,在火焰淹没自己之前发出最后的声音。 “我们都是无辜的。” …… 我们都是无辜的。 但是需要有人付出代价。 “凤凰不死,赤心永焚。” 九重云巅,金芒辉溢,狂羽站在无尽的余晖中伸手。重拾被遗落的骄傲和辉煌,这是他们的宿命,也是她的宿命。
栖风宿雨
试刀大会的最后一日。 天色阴沉,有大片的乌云压在头顶,风却静止在原地耽搁不前,连往日盘旋的群鸟都拣了树枝檐头栖息。 千录阁前的演武场成了最佳的擂台,有两人跃向中心,又互相后撤一步,抱拳为礼。 以武会友,点到即止。 …… “有一个醉醺醺的酒鬼,成天晒太阳睡懒觉,醒了就拿起手边的酒坛子灌两口黄汤,醉了就唱几句不成调的歌稀里糊涂继续睡觉。” “还有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娘子,花容月貌,白花点俏,就爱坐在天涯海角的礁石上流眼泪,别人问她为什么哭,她说迎风吹的眼睛疼。” “再一个是原本宰牛的屠夫,带着自己的三十斤的宽刃大刀也到了千录阁的门口,刀从来也不擦,带腥气,有血渍,还有一条暗不见底的血槽。” 楚九一问:“后来呢?” 和尚打着一把开花的伞在太阳底下故作高深。 “酒鬼是鼎鼎有名的醉拳燕大侠,步步踏北斗,拳拳打风流,醉酒醉人不醉心。他喜欢喝酒,可谁也不知道他是真醉还是假醉,只知道给他一壶酒,打遍天下无敌手。” “哭哭啼啼的是帝师教坊司的白娘子,一手绣花针出神入化,人称天女散花花不落,全种在了死人身上。她千里迢迢来到左海三壁就是为了瞧一瞧‘天涯海角’,这一瞧就是一个月,一对杏眼硬是被海风吹成了红核桃,顺便给凑过来看热闹的登徒子脸上个个绣了只王八。” “屠夫貌不惊人,生性憨直,祖上出过状元郎,却不知为何传到他这一代竟然成了一个屠夫。他的大刀又钝又沉,整场大会期间都无人高看过他,可就是凭借这么一把刀,他先是进了千录阁的大门,后又连闯三试,最后拔得了大会头筹。” “他叫屠右。”温瑜朝着满脸惊诧的楚小侯爷道,“屠右屠右,无人出其右。他的刀后来也成了有名的龙图刀。” “怎么样,现在听说过没?” 楚九一恍然,又摇摇头。 温瑜满脸的笑意也跟着一僵:“上一届试刀大会的第一,武林第一,天下第一你都没听说过!” 楚九一犹豫了会儿,还是朝着暴躁的和尚诚恳坦白:“也不算完全不知道。前两天还听到驿站里有说书的在讲这些故事,他的故事和你方才说的好像一模一样……” 温瑜脸不红心不跳:“那又如何,他有我讲的精彩吗。” 楚九一看了看和尚手里的花伞,没说话。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不要脸。”韩错拿过伞丢回了小侯爷的手里,顺手又把跟着过去的和尚拽回来:“你别碰。” “为啥?” “有毒。” “韩大爷莫想诓我。” “我说的是你有毒。” “小僧……” 小殊学起和尚的口吻打趣道:“小僧口吐莲花,胡言乱语,头头是道,蛮不讲理,羞不羞。” “大丈夫孑然一身顶天立地,不羞不羞。” 这方的太阳很暖和,楚九一的伞也终于开了花,白里透红,红中带粉,形状和杜鹃极其相似。他宝贝似得抱着伞,给花朵晒一晒今日最后的余光。 花种是一位沉迷农艺的朋友所赠。韩错至今仍旧不相信他成天挂在嘴边“国士无双”的技艺,就跟对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世上有鬼一样。韩错仔细思索,与其归功于花种的奇妙,不如称赞这位小侯爷养花的用心。 “今天是不是大会的最后一天?” “谁知道呢。” 三人站在了仞壁的山脚下,崖上就是九层楼千录阁。 “是不是要下雨了?” “可别吧。” 空气闷热,头顶乌云。他们看了看天,一大片阴云不偏不倚就只遮住左海三壁这一处巴掌大的地方。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讨论左海三壁的山光水色,徒步走了半个月,最后看到的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壮阔。海是海,浪是浪,所谓的天涯海角也只是一块奇形怪状的礁石。 “还没那天路过的菜花田好看。” …… 楚九一不走了,他不想去千录阁,也不想知道最后获胜的是谁。 “我想去看看杜鹃花海。” 他说的斩钉截铁,下了很大的决心,一副英勇赴义的模样。 温瑜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脑勺:“去就去呗,说得这么豪迈做什么,我也去,一起去。” “你别去!” 楚九一脸红了。 温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千山万水跋涉大半月来到左海三壁,如今江湖盛会他不感兴趣,天涯海角也说没意思,独独对姑娘家最喜爱的花海一定是非去不可。少年郎的心思不难猜,就凭他抱着一把伞却一点也舍不得拿出来风吹雨淋的紧张劲,和尚他也不能搅了人家的姻缘。 “年轻人要经得起开玩笑。”他勾上小侯爷的肩膀笑容灿烂无比,“就要下雨了,快滚。” “回见。” 小侯爷潇洒挥手,在和尚再一次的年轻就是有精力的感叹中没了影。 “那我们也去见见朋友,不知道唐姑娘还在不在。” “见到之后呢?” 温瑜眨眨眼。这种问题大概只有韩错才问的出来,两人同行将近一年,他也算是多少领会韩错的想法,莫非他觉得两人见面只能是字面上的大眼瞪小眼,相看各无言吗。 “和一个有银子有性格的漂亮姑娘在一起,你还愁什么以后。” 韩错沉默,忍不住回想第一次见着这个和尚的情景,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说要渡人,而自己又是哪根筋搭错觉得如此不要脸的和尚会造成威胁。 温瑜停下脚步,轻飘飘的回头。 一人一伞认命的跟上去。
向死而生
雨一直闷在云上。 楚九一在路过的茶摊买了碗水,一口一口的咽着。 似乎离想去的地方越近,就越发踌躇。他带着伞,也带着剑,开着白色花朵的伞与古朴的朱雀交叠在一起,很相衬。 出神时却瞥见一只手攀上了花伞,他的心漏跳了一下。 可来人远远的便收了回去。 后来再想起这一瞬间,楚九一才明白程骁想确认的只有朱雀剑,而自己从始至终在盼望的都是那个喜欢杜鹃花的女孩。 有些失落和遗憾很早就开始印刻在记忆中了。 程骁双膝跪地:“末将不力,请侯爷责罚!” 他的声音干涩暗哑,比以往更加难听,于是楚九一也险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你叫我什么?” 程骁垂着头,他身上是出战时的玄甲,不见羽盔,仿佛是一路马不停蹄地赶来,分明没有厮杀的血迹,却带着从地狱走出的灰烬余息。 楚九一没有扶起他。胸口的楚字铁牌又冷又硬,咯的他胸口疼,眼睛疼,喉咙也疼。 不该是这样的,他还……什么都不明白。 …… 仍旧是千录阁的三楼。 叶子阳与一青衣人饮茶对弈。青衣人身上写了行诗,书法潦草但不妨碍他的文质彬彬。 “你不好奇天下第一是谁?” “当然好奇。”叶子阳捻着一枚黑色棋子,对着棋盘垂眉思索,“这不是正看着么。” “哦?”青衣人显然不信,两人下了一天的棋,也没见到他往窗外瞥上几眼,“那你说说,谁会获胜?” 叶子阳道:“向飞扬已经学会了完整的自意刀法,可惜仍旧比不上当年龙图刀至刚至强的威势。” 黑子迟迟落不下去,他便又多说了几句:“自意刀法创成之初只求落拓潇洒,可成名之后反而战绩寥寥可数。向家后人只学其形不会其意故而再无精进,而向飞扬年轻好胜,还没被向家的那些条条框框磨去心性,如果趁此时在江湖上历练一番,以后或可重现自意刀法的风采。” “就这样?” “就这样。” “那他就是天下第一了。”青衣人抚掌而叹。 叶子阳收回棋子:“你们拿历届的试刀大会当儿戏,真不怕老阁主气的从棺材里跳出来。” “要真能气活过来,那也不错。” 叶子阳摇摇头,这棋下不下去了。下了一天,他也输了一天,亏他脾气不错,换做是唐绵绵那个臭棋篓子说不定现在已经拔刀砍人了。 青衣人见他不说话,反而自顾自说起来:“阁主让我们早早往江湖上的各大门派放了风声,加上此次明里暗里的调度筛选,前来参加试刀大会的其实都是一些初出茅庐的少年俊才,权当给他们历练一二。” “其实也有不少让人眼前一亮的年轻人。可惜真正的绝世高手也不屑跑来凑这个热闹,所以我们才做了一点改动,名头不叫天下第一了,叫——凤雏。” 叶子阳抿茶:“像读书人想出来的名字。” 青衣人展颜大笑。 他们打乱棋子,慢条斯理的将黑白棋重新归拢。直到青衣人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无奈道:“你都输了一整天了,不累吗?” “输棋不累,赢棋才累。如果不是你把我困在这里,我又何必在这里下这倒霉的围棋?” 他一本正经的说气话让青衣人又惊又笑,看来不论是王孙公子还是市井平民输多了都会急眼。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就不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叶子阳皱眉:“我问了,你会说?” “自然不会。”青衣人笑得洒脱。他生的平眉细眼,笑起来就成了两条缝,“不过聊一聊还是可以的。” “你看了那么久的凤凰古书,咱们就聊一聊他吧。” 帝师暗流涌动,该传的消息他也已经送了过去,不明白千录阁为何非要在此时把他留在这里。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叶子阳不关心谁才是最后的赢家,他唯一在乎的也只有活着罢了,人只有活着才有与命运讲条件的筹码。 不知死之哀,焉知生之幸。 凤凰一族的传说为人惊叹,也有所忌惮。在他们的故事中,对于死亡狂热的追逐和尊崇几乎深入骨髓,随血脉一起传承不断。死亡与重生相生相随,他们信奉用火焰焚烧过去的污浊的自己,从而延续更为纯净的后代。 “凤凰不死。” 叶子阳喃喃低语。 青衣人顺势接道:“即使在寸草不生的火灼之地,凤凰一族也绵延了千年之久。不光如此,他们的巫咒之术也并非空穴来风。当年的赤乌王正处国运鼎盛之时,想借势除去隐患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 这话从他们口中说出来当真滑稽,赤乌王对千录阁的迫害岂是一句可以理解就能揭过的。 叶子阳忽然明白:“你们不是主谋。” “我们没有想过再次挑起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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