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万物荣衰之法所决定的,并非人力可为。 而陈派这法术,能为常人之不可为,那么确实是个异类。 “贫道听说,陈派的道术,乃陈魁亲手所创?”沈戢道,“不知这道术可有借鉴?” “有甚借鉴。”一人道,“这是独门秘术,否则陈派何以在这众多门派中立足?” 另一人却道:“不过我听说,陈魁当年创立这道术之事,倒是得了天机。” “天机?”沈戢问。 “据说,他是得了一本天书,从天书里悟出来的……” “胡诌。”旁边那人笑道,“这都是老得不能再老的谣言了。我听陈魁亲口说过,此事乃子虚乌有。” “他说子虚乌有便是子虚乌有?我不信。” “不信你去问他。” “如何问,他都死了……” 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磨起了嘴皮子,沈戢仍面带微笑,目光却是深远。
第三十七章 募勇 陈派的山门虽然已经被毁,不过在胶州城里,还有一处宅院。 为了生计,陈远原本打算将这宅院卖了,不料陈魁的故交独孤逑率领弟子不远千里而来,还赠送了大笔钱财,解了陈远的燃眉之急。 陈远感激不已,特地将这宅院收拾了一番,将独孤逑一行人都安置在里面。 有了钱财,募勇之事也进行得很是顺利。 短短不过五日,已经募得三十余人。 胶州是修真门派聚集之地,不乏道行深厚的高人。他募来的这三十余人,个个法术高强,就算是显门那般名门正派,寻常弟子亦难以阻挡。 陈远巡视一圈之后,只觉信心倍增。 前番,他虽然用那万灵咒向神仙许了愿,神仙也收了他的酬劳,但毕竟不知道那神仙究竟是什么底细,也不知道他会如何干活,陈远思来想去,总觉得不踏实。 直到独孤逑来到。 他为陈远出谋划策,告诉他显门法术弱点在何处,该招募什么样的帮手,还帮他谋划起了日后重振陈派的事。陈远颇受鼓舞,这才觉得自己终于有了做大事的底气。 这独孤逑,他从前也见过。陈魁与他交好,他到胶州来做客,也总是住在陈家。 不过在陈远眼中,独孤逑和陈魁其实只是一般的友人,说不上多么亲密。但陈派出事以来,旧日的亲友虽纷纷来慰问,却大多数人说的多做的少,钱财都不见捐上几个,遑论为陈派出头,找显门报仇? 可独孤逑却不一样,他穿着一身缟素,登门来大哭一场,无论钱粮还是人手,都慷慨奉上。 陈远大受感动。 患难见真情,独孤逑这样的人若不算至交,何人算得至交? 因得钱财充裕,先前那些想离开的残存家人和弟子也都不走了,陈派的废墟上,众人重新搭建屋舍,安置募来的帮手,日日练功,如火如荼。 “公子,”一名家人上前禀报,道,“方才又来了一名老道,带着个童子。他本事颇是了得,一柄拂尘可穿云破石,四五个人都不是对手。他还说,他的本事是是从方外习来,可在万人之中轻取敌首。” “哦?”陈远眉间一展,正要去看,却被一名独孤派弟子叫住。 “公子。”那弟子走过来,向他一礼,“师父遣在下来邀公子共膳,不知公子可有空闲。” 独孤逑当下是上宾,陈远不敢怠慢,忙让家人将那老道好吃好喝留住,自己回头再看。 吩咐完毕之后,他即随着按独孤派弟子去见独孤逑。 独孤逑出手豪气,不但给了陈远许多金银,还不劳他照顾,自己包下了胶州城中最豪华的一处酒楼,带着弟子们住了进去。 陈远来到酒楼里时,独孤逑已经在雅间摆好了宴席。 推开门,只见烛光璀璨,温香阵阵。 歌伎和舞伎涂脂抹粉,乐声靡靡。舞姿妙曼。更有浓妆艳抹的女子陪坐在独孤逑身边,伴他饮酒取乐。 “贤侄来了,快快入席。”见到陈远,独孤逑招呼道。 陈远行了礼:“拜见世伯。” 两名侍酒美人走上前来,在陈远身旁坐下,为他布菜。 陈远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人,由着她们伺候,并无局促之色。 独孤逑看着他,微笑:“听说贤侄今日又收了许多猛士?” 陈远颔首:“正是,今日收了十人。若非世伯相助,晚辈几乎不敢想。” 独孤逑大笑起来:“区区钱财罢了,身外之物,何足挂齿。” 陈远就佩服独孤逑这等洒脱之态,道:“世伯如晚辈再生父母,他日晚辈重振陈派,定然将世伯今日恩情加倍奉还。” 独孤逑一摆手,慷慨道:“我与陈老祖乃忘年之交,他遭此不行,我便是粉身碎骨也定要为他讨还公道,这等客气的话,贤侄不必再提。” 陈远听得这话,感激不已。 独孤逑则举杯,与他共饮。陈远不推拒,把酒饮下。美酒在前,美人在怀,酒一杯杯地下肚,没多久,陈远已经觉得醉意熏熏,歪歪地靠在身边美人怀里。 “说到陈老祖,我每每至深夜,想起他旧日音容,皆难以释怀。”独孤逑也倚在隐囊上,忽而长叹,“想当年,我闻知他那独创的奇术,从千里之外来到,只求切磋。本以为他这等高人,必是不假辞色,不屑与我这无名小卒相见。不料,他全无架子,与我论道三天三夜,如今想来,犹韶音在耳,追思不已。” 说罢,他眼圈发红,低头拭了拭。 陈远听着,心事也被触动,鼻子酸了起来。 “我当初听到噩耗,唯一担心的,是老祖这法术失传于世。”独孤逑欣慰道,“后来听说贤侄还活着,这才放下心来。” 陈远擦了擦眼角,道:“晚辈幸存,亦上天眷顾。” 独孤逑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道:“听说,你去了一趟伏龙仙山,向南海仙翁求助?” “正是。” “见到仙翁了么?” 陈远喝了一口酒,叹气道:“晚辈惭愧,不曾见到。”说罢,他将自己去伏龙仙山的经历说了一遍。 不过他脑海中有一丝清明尚存,记着神仙在梦里的告诫,没有提那老船工指路让他用万灵咒许愿的事。 独孤逑听罢,抚须颔首:“我最后一次见到老祖时,还是前年。他与我说起贤侄,说贤侄虽然聪颖,却总将心思放在丹青上,学道不精,担心贤侄日后撑不起陈派。我那时安慰老祖,说陈派人人长生不老永葆青春,就算贤侄不识法术,陈派也不会断了传承。” 说罢,他脸上浮起些遗憾之色,道:“不想,竟是一语成谶。” 陈远听得这话,愈加羞愧:“我晚辈少不更事,对不起老祖……” 独孤逑却摆摆手:“我说这些,并非是让贤侄自怨自艾。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贤侄身为陈派唯一传人,当自强不息。陈派法术,本博大精深,贤侄自己修炼精进,显门定然不是对手,区区复仇又有何难。” 陈远叹口气,摇摇头,失落地喃喃道,“可老祖的法术,皆口传心授,无典籍留下……晚辈不曾习全,参悟不透,又何以精进……” 独孤逑却淡淡一笑:“哦?果然没有典籍留下么?”
第三十八章 极乐经 纵然是有了醉意,陈远也能听出来独孤逑话里有话。 “此言怎讲?”陈远忙道,“世伯若有指点,还请明言,晚辈感激不尽!” 独孤逑不语,却看了看一旁的美人。 她们都是懂得眼色的,纷纷起身,告退而去。 雅间里只剩下了独孤逑和陈远。 独孤逑不紧不慢地在陈远杯里添酒,道:“我先前听贤侄说,老祖留下了一件遗物,是个匣子,是么?” “正是。”陈远道。 “贤侄还说过,里面有一卷帛书?” 陈远愣了愣。 那只匣子的事,他确实曾经向独孤逑提过。先前,独孤逑问他这宅子里还剩什么,陈远为了求独孤逑多多帮忙,老老实实地说,除了一只匣子,其余都烧得精光。 独孤逑又问那匣子里有些什么东西。陈远想起神仙叮嘱过,交易之事不能说与别人知道。他唯恐独孤逑问起那块白色碎石,而自己说不清去向,有伤独孤逑信任,于是谎称那匣子里面只有一张帛书。 这些日子,陈远每每想到那白色碎石,都觉得有些后悔。 一来,那碎石能被老祖珍藏,定然不是凡物。二来,那梦中神仙别的不要,只要碎石,再度说明了不是凡物。 陈远原先孤立无援,又报仇心切,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便将碎石交了出去。而现在独孤逑来了,他便觉得自己着实莽撞,若能沉下气等些日子,兴许不至于如此。 当然,这话不能跟独孤逑说。 而方才独孤逑提到匣子,陈远担心他知道了什么,追问下落,要坏了大事。 可出乎他意料,独孤逑没有问那白色碎石,竟是问起了帛书。 陈远道:“正是。”说罢,他忽而明白过来,道,“世伯之意,那帛书便是老祖留下的典籍。” “正是。”独孤逑道,“若我不曾猜错,这帛书,便是极乐经。” 陈远望着他,更加吃惊。 极乐经,陈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陈派的法术,出自陈魁。而陈魁本是一介凡人,自不可能自己悟出道来。他也是先学道,而后悟透天机,才得了长生不老之术。 而陈魁一开始学的道术,叫做极乐道。 这是个十分小的门派,传说,其开山鼻祖极乐上人,本是个樵夫。入深山斫柴的时候,拾到一卷天书。这樵夫颇有慧根,在天书之中窥出名堂来,遂是得道,给自己取了个道号极乐上人,开创山门,自称极乐道。 而那卷天书,名字就叫极乐经。 这极乐道,颇是艰涩,故而香火不旺,传到陈魁手上时,已经潦倒破败,接近关门。但陈魁是个有能耐的人。他不仅年纪轻轻就从师门所学之中悟出了名堂,还另辟蹊径,青出于蓝,从极乐道中脱胎换骨,开创出了陈派道术。这道术不再艰涩,人人都能习练,且见效迅速。 于是陈派越来越壮大,陈魁不但继承了山门,还取代了极乐道,将原本极乐道的弟子都纳入麾下。 不过,这件事,陈魁并不爱提。 他既然不说,家人和弟子们也自然不敢驳他面子,也纷纷缄口。数百年过去,此事成了传说,只在偶尔有人私底下议论两句。不过作为陈魁的后人,陈远却知道,这件事乃千真万确。 至于那极乐经,除了陈魁,没有人见过。 陈远一直以为它其实不存在,直到现在,经由独孤逑点拨,恍然了悟。 “原来那就是天书?”陈远吃惊道,“晚辈只见那上面净是鸟虫一般模样的小画,只以为是涂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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