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今日这桩,则更是无聊。 洛阳太守许下的愿望,就是求神仙让牡丹秋天开花。 这等事,荼靡看不上。 但阿娆和沈戢在查清底细之后,则不打算放过,且志在必得。 因为那太守给得太多了,足足有五千灵金。 为了让牡丹开花,太守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可惜那些花木全然不给太守面子,无论如何调温施肥,它们都全然无所动静,连个花苞也不结。机缘巧合之下,他得知了那万灵咒的事。于是一咬牙,许下了重金。 “此事,我帮不了你。”说书人离开之后,荼靡随即对沈戢道,“四时之序不可违逆,便是白玉芰也不能让牡丹改在秋天开花。” “四时之序乃天条定下,便是白玉芰也修改不得。”沈戢伸个懒腰,慢悠悠道,“放心好了,我接的活我自有主张,杀鸡焉用牛刀。” 说罢,他往袖中摸了摸,掏出一方小小的玉盒来。 “这是何物?”荼靡问。 沈戢不答反问:“你可听过幻香散?” 荼靡明白过来。 幻香散这个名字,她自是听过。这是一种江湖秘药,不过极其稀少难得,故而只有名声,荼靡从来没有见过。 传说在西南的深山之中,生活着一种幻妖。它们形似蝴蝶,却比蝴蝶更小;若说像蛾子,它们却有着最五彩斑斓的翅膀,十分漂亮。 幻妖的翅膀上,会生出一种粉来,只须一点,便会让人陷入迷幻癫狂。有心人将这些粉末收集而来,加上各种名贵香料调和,加以精炼,祛其毒性,最后得出来的,便是幻香散。 此物,只要一点点,便会似施展了咒术一般,让方圆十里的人生出幻觉,看到施术者希望他们看到的东西,却不会像寻常的法术那样,在事后留下蛛丝马迹,被高手找到。 看着这东西,荼靡明白了沈戢究竟是怎么在天庭和魔族的追捕下安然躲避了那么多年的。 “你究竟还有多少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荼靡好奇地将那玉盒看了看,道,“我听说幻妖已经快死绝了,这等物什出再多的钱也买不到。” 沈戢将玉盒收好,一脸傲娇:“魔头魔头,没点好处谁当魔头。” 说罢,他看了看窗外,道:“皇帝要到行宫里了,我等须快些。” * 皇帝驾临洛阳,全城轰动。 不过,这轰动并非是因为皇帝本人有多么稀罕,而是因为皇帝来到的时候正值深秋,草木萧瑟,可当他驾临行宫时,园子里的牡丹竟然开了。 满园的牡丹,开得花团锦簇,全城的人都闻到了牡丹的香气,竟恍然回到了春天。 尤其是那棵名叫绮霞的花王,满树烂漫,美艳夺目。 贵妃笑逐颜开,皇帝龙心大悦,亲自从绮霞的枝头折下一朵来,簪在贵妃的云鬓上。 而臣子们也不放过机会,纷纷向皇帝恭维,说这是祥瑞之兆。皇帝威加四海,泽被天下,连洛阳的牡丹也感恩戴德,纷纷盛开以迎天子。 在这些人之中,最得皇帝青睐的,自是洛阳太守。 太守在皇帝面前言之凿凿,说花神曾降临他梦中,说天庭有感于皇帝圣明,千古难逢,故令洛阳牡丹违时盛放,以彰天道。 皇帝十分满意,当即令嘉奖太守,并要在隔日开赏花宴,邀请随行百官和洛阳当地官吏贤达赴宴,君臣同乐。 上上下下喜气洋洋,行宫中热热闹闹,歌舞升平。 到了赏花宴之日,群贤毕至。 正当人人都怀着观赏千古难见祥瑞盛景的雀跃之心来到彤园之时,却见这里竟然已经一片萧索。 莫说是花,就连叶子也已经败落不见,枝头光秃秃的。尤其是那花王绮霞,树枝干枯朽坏,死气沉沉,哪里还有半点繁盛之象? 而昨日簪在贵妃鬓边的那枝牡丹,也只剩下一根干巴巴的枯枝。 贵妃大惊失色,皇帝在群臣面前颜面尽失,又惊又怒。 太守急得团团转,求神告佛,想尽办法要让牡丹重新开回来,但一点用处也没有。没多久,有人在皇帝面前检举太守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彻查下来,桩桩属实。龙颜震怒,摘了太守官帽,打入大牢。 一桩风波,又是沸沸扬扬。 半个月后,荼靡再来到洛阳时,听得这后续,错愕不已。 “你究竟是无心还是故意的?”她狐疑地看着沈戢,“明明是□□解难,怎还把人送进了牢里?” “当然是无心。”沈戢理直气壮,“幻香散幻香散,它是药,不是法术。刮一阵大风将药粉吹跑,幻境自然也就消失了。那太守求的是让牡丹花在皇帝驾临之时盛放,可不曾说过要盛放多久。此事已经钱货两讫,帮他接生我还要包他生儿子么,天下断无这等道理。”
第六十五章 许愿 荼靡翻个白眼。 不过虽出了这等波折,洛阳人却仿佛喜闻乐见。 那太守素日作恶多端,一朝落马,大快人心。二人穿行城中,无论大街小巷还是酒肆茶馆,凡提到此事,无人不是拍手称道。就连皇帝,也头一回被人夸赞圣明。 “我看,这怕是太守胡乱说话,遭了报应了。” 仍是那间酒肆的雅间里,荼蘼使出通闻之术,听楼下的酒客议论道,“他说什么花神托梦,那十成十是编的。神仙的谣是能造的么?遑论还是在皇帝面前造谣,也不想想天雷劈下来他接不接得住。” 旁边的人笑道:“你这话也不对。报应?上天若这般长眼,,怎会看不见他做下的那些伤天害理之事?若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作恶时天雷就该下来了,等不到他欺君罔上。” 沈戢一边喝酒一边听着那些议论,津津有味。 “白凛不是也拿着天雷劈这个劈那个的?”他说,“这话该让他来听听。” 荼蘼想到白凛的模样,不以为然:“他奉天道宫之命行事时,才能劈这个劈那个。不然最多就变成一只野兽,有什么本事。” “怎会没有本事。”沈戢道,“那不是野兽,那是麒麟。” 荼蘼冷笑:“是麒麟,禽兽之王么。” 沈戢看着她,意味深长:“你似乎对他的本事甚为不在意。莫忘了,你跟他已经约法三章,要找到司南碎块,还需他来帮忙。” “你还真拿那什么约法三章当真?”荼蘼嗤之以鼻,“他是上神,就算他撇开我自己去找碎块,谁又能拦得住?上次见面至今,两个月过去了,你可曾见他露过一面?” 沈戢看她振振有词的模样,摇了摇头,忽而道:“他给你留下的那信物是什么?一片龙鳞,对么?” 荼蘼应了一声。 “是如何模样,给我看看。” 荼蘼在腰间的小囊里摸了摸,将那龙鳞取出来,放在案上。 沈戢拿起来,仔细端详,颔首:“果然是上神之物,如宝似玉,一看就知并非凡品。” 说罢,他忽然将那龙鳞向上一抛。 荼蘼大惊,忙将龙鳞接住,瞪着他:“你做甚?” “自是看看此物能不能像书上说的神仙信物那样,抛到空中便羽化飞升,将他召唤而来。”沈戢颇是遗憾,“原来不能。” 荼蘼恼道:“召唤他做甚。” “你不是怀疑他会撇下你自己去找那碎块么,自是让他来跟你解释解释,为何这么久不露面。”沈戢悠然道,“合作最忌猜疑。你既有不满,自然要开诚布公把话说清,能做便做,不能做便罢,大家干净。” 荼蘼“嘁”一声,扭开头:“谁要与他开诚布公。” 沈戢睨着她:“你莫不是其实对白凛害怕得很,根本不敢见他?” 荼蘼反驳:“一只兽物罢了,白玉芰都打不过,谁会怕他?” “那你为何连叫他出来说句话也不肯?”沈戢道,“莫忘了你还要弄清你的身世,这般拖下去,那些碎块不知道会落在谁的手上,若是天庭得到了,你哭也没处去。” 荼蘼张了张口,无言以对。 这倒是个十分现实的问题。 经纬司南的碎块虽然散落人间多年,天庭不闻不问,但并不等于天庭会一直任由这样下去。只消有一片碎块落在了天庭手上,荼蘼就算将剩下的都找到,也不可能将司南拼全。到时候,她说不定还要寄望于白凛…… 说来说去,到底还是绕不开白凛。 “怎么?”沈戢唇角弯了弯,“你果然是不敢么?” “谁不敢?”荼蘼将心一横,将那龙鳞又从腰间小囊里取出来。 那龙鳞颇是精致,半透明的质地,似玉非玉,似冰非冰,莹润无比,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荼蘼看着它,清了清嗓子,少顷,道:“白凛可在?” 龙鳞毫无反应。 荼靡又道:“我要见白凛。” 龙鳞依旧没有反应。 荼蘼露出不耐烦之色,便要从腰间取出白玉芰来。 “一片龙鳞,你用白玉芰来对付它做甚。”沈戢一把将龙鳞拿过来,白她一眼,“白凛不是说,要许愿才能找到他么。他说的是许愿,凡人向神灵许愿,哪里有你这样的。” 荼蘼不服气:“那要如何?” 沈戢将龙鳞放在案上,郑重地作揖拜了拜,道:“神君在上,凡人沈戢灵前恭请下降,敢用昭告,期于盻蝥,尚飨。” 荼蘼听着他文绉绉地念叨,只觉身上起了一阵鸡皮。 再看那龙鳞,过了好一会,也全然无所反应。 沈戢:“……” 荼蘼:“……” 瞥着他,荼蘼的神色也变得意味深长。 “这等灭世上神,不见也无妨。”沈戢转过头去,往窗外望了望,若无其事,“今日天气甚好,来都来了,便到那彤园里去看看如何?” * 彤园就在皇帝的行宫外面,占地颇广,是洛阳最佳的赏花之处。 这般时节,此处遍地只剩光秃秃的树枝,本来不会有什么人。但洛阳太守倒台的事着实太过神奇,人们越传越是玄乎,以至于大半个月来,彤园的游人络绎不绝,竟似春天赏花一般热闹。 沈戢和荼蘼来到这里的时候,园中游人仍有不少,就算无花可赏,他们谈论起太守的事也是津津乐道,仿佛过节。 而园中那株名叫绮霞的花王,则被人们视为扳倒太守的首功,备受瞩目。 如传闻中一样,这绮霞虽生得高大,却能看出已经衰败不堪,光秃秃的,枝条也几乎落尽,竟是即将枯死的模样。 “这绮霞可惜了。”有人摇头道,“我从小看到大,从前年年开花繁盛,灿若云霞,今后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是啊,这两年它本就病恹恹的,前番还为圣上驾临逆时开花,只怕是回光返照,再难救了。” 荼靡看着那绮霞,心里明白,前番那牡丹盛开地景致不过是一场幻境,这绮霞枯槁如此,只怕还是得了病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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