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春风得意不曾维持多久,上个月,范权病了。 他先是夜里总被噩梦惊醒,可醒来之后,却全然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梦。这情形,日复一日,愈加严重。 有时,他醒来的时候,浑身发抖,手脚冰凉,身体仿佛是受过了酷刑一般疼痛。但观其皮肉,却并没有半分受伤的痕迹。 作为名门正派,显门修的是正统道术,远离病痛灾患不在话下。山上的弟子,不但几乎不患病,甚至寿命也比别人长不少。作为掌门的范权,如今寿命更是已经将近一千岁,距离登仙不过一步之遥,又怎会被疾病所困扰。 可无论范权使出什么办法,这疾病都全然寻不到根由,甚至他越是动用内力祛病,或越是服食丹药,他这病就越是难受。 到了后来,还是邝智想了个办法,进入了范权的睡梦中去一探究竟。 那场面,极其瘆人。 每天夜里,范权都要经历一场酷刑,从万箭穿心到千刀万剐,不一而足。邝智想尽了各种办法要将范权带出来,可他却被心魔束缚得死死,不得一点解脱。 更可怕的是,他沉睡的日子越来越长。 比如这一次,他已经整整昏睡了三天三夜。 说是昏睡,其实也不尽然。 因为显门里的每个弟子,都曾听到昏睡中的范权发出惨叫,声音凄厉。 短短不过一个月,范权已经从一个神采奕奕的掌门,迅速消瘦,萎靡不振。那模样,就像凡间那些得了痨病,奄奄一息的病人。 邝智盯着范权的道宫,心头七上八下。 他知道,自从自己上次失手,师父就不再待见他了。 陈派和独孤派覆灭之后,范权将他唤到跟前,让他去寻找两样物什。 “一是极乐经。若我不曾猜错,它当是一面帛书,上有鸟虫文。二是一块白色石头,看着剔透无暇,如同碎块。此二物,陈老祖必是放在一处收了起来。”当时,范权对他嘱咐道,“你务必快快找到,带来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出门,再请假一天~ 啊?什么?你们问我之前说的周末双更还有这个月要完结? 风太大听不到……
第一百五十六章 琥珀 对于师父的命令,邝智向来不做到,还总是完成得尽心尽力。 但这一次,他连做到也不曾。 原因很简单,他找遍了陈派的整个老巢,用尽办法,可谓掘地三尺,但根本找不到范权说的那两样东西。 邝智甚至忍着恶臭和被毒血灼伤的危险,剖开了陈老祖及许多蛹魔的尸首,仍然一无所获。 想来想去,他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陈派那遗孤陈远。大战之后,陈远消失无踪。有人说他是被陈老祖或别的蛹魔吃了,有人说他也变成了蛹魔,甚至有人说他在地下的深洞里遭遇不测,尸首被玄水卷走了……千头万绪,简直无从查起。 但范权并不因此体谅邝智,见他不曾将自己要的东西拿回来,让范权很熟不满。 “如此不力,我如何将师门交给你。”他冷冷道。 邝智听得这话的时候,只觉背上冒出了冷汗。 与他相较,二师弟却颇是受范权青睐。 在邝智眼里,他别无长处,就是嘴甜。范权去陈派说理的时候,是带着二师弟去的,那一场大战之中,据说也是二师弟将范权救了出来,自己也受了重伤。 在养好伤之后,邝智能感觉到,二师弟在门中的地位,已经明显地压了自己一头。 而在众多弟子面前,二师弟对自己的态度也愈发不客气。像方才那样语带讥讽,毫无尊重的言语,已经并非第一回 。 邝智深吸口气,却觉得全然不能让内心平静,面色愈加阴沉。 * 风从外面投入,精美的莲灯上,火光摇曳,将宽敞而静谧的道宫添上了几分捉摸不定。 这道宫,是陈派覆灭之后新建的。 显门天下归心,新弟子和钱财似大水般涌来,显门上下也终于有了名门正派应有的阔气。 范权这道宫,花费了黄金千两,眼皮也不眨一下。修筑完成之后,金碧辉煌,范权喜欢至极,无论讲道还是会客,都在此处。 而现在,原本那意气风发的掌门,俨然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一张脸消瘦而灰败。他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嘴里喃喃□□着,似梦似醒。 青樾走到范权身边,将他看了看,未几,将旁边油灯上的灯芯拨了拨。 灯火骤然变得亮了些,将范权的脸照得更清楚。 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范权的眉毛动了动,睁开眼睛。 见是青樾,他脸上的神色松下些,声音沙哑地喃喃道:“是你……” “是我。”青樾温声答道,说罢,拿起水碗来,用金汤匙舀起水,凑到范权嘴边。 范权张开嘴,接了两口,摇摇头。 青樾放下水碗。 “那醒神丹,再取两颗来,让我服下。”范权吩咐道。 青樾道:“师父已经两日未睡。” “不能睡。”范权的脸上浮起烦躁之色,“快取来。” 青樾依言,起身离开。未几,他走回来,手中有两粒黑乎乎的丹药。 他将范权扶起来,范权迫不及待地将那两粒丹药塞进嘴里,然后就着水吞下去。 再躺下的时候,他长长地舒一口气,仿佛得了续命。 “邝智何在?”范权忽而问道。 “方才我过来时,在殿外遇见了师兄。”青樾道,“他照顾了师父整日,当是回去歇息了。” 范权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他有何脸面休息。”他说,“连小事也办不好。无用的东西。” 青樾看了看他,道:“师父说的是让师兄去寻找陈老祖遗物之事?” 范权“嗯”一声。 “据弟子所知,那两样物什,一是帛书,一是石块,只怕已经在混战中损毁。” “那帛书兴许会损毁,石块却不会。”范权冷冷道,“只怕是邝智眼拙,就算宝物放在了面前,他也认不得。” “哦?”青樾用美人棰为范权轻轻棰着腿,道,“不知这宝物,是何来历?” “是何来历就不必与你说了,你只消知道,若我得了此物,什么病都会即刻消散。它还可助我一臂之力,让我功德圆满,羽化飞升。到时,你们也可得些福泽。” 青樾微笑,道:“多谢师父。师父登仙之后,显门必可重现旧日辉煌。师父功勋累累,将来的功德碑上,名号定然也会列在前人之上,供万世景仰。” 这话,让范权颇为受用。 显门作为名门,从前出过好几位仙人。但到了范权这一辈,却再无建树,让他一向不能释怀。 范权叹口气,道:“我岂不知山上弟子抱怨我严苛,事事不肯让步。可他们不曾真正掌门,不知世事之艰难。别人只见风光,却不知这一衣一饭皆是辛苦挣来。” 青樾看着他,少顷,道:“譬如,当年征讨鬼门?” 范权瞥他一眼,道:“你还记得?” “岂敢忘却。” 范权道:“我记得我是带着你和邝智去的。不过那一回,远不及陈派这次凶险。”说罢,他却冷笑一声,“上清门的弘显上师好大喜功,只想在天庭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将功劳都揽到自己名下。不料,座下竟是出了昊海那叛徒,破了殇阵,招致反噬,竟让一干弟子都送了命。功劳没捞成,倒将整个上清门都搭了进去,当真活该。” 青樾沉吟,道:“可师父也出了不少力。围攻而去的门派,不少都是师父亲自游说。鬼门法障被天庭击毁之时,师父率先冲入空行山,见人就杀。” “都是妖孽罢了,死有余辜。” “鬼门之人修炼的法术乃从天庭而来,亦是正道。”青樾道,“修炼正道,也要称为妖孽么?” “是天庭而来不假,却并非正道。”范权道,“那齐晏叛下天庭,人人得而诛之。既为天庭所讨伐,自是妖孽。” 青樾轻声道:“如此说来,只要天庭不认,不管道法是否纯正,皆是妖孽,也皆是该死。” 范权察觉青樾这话语有几分怪异,看了看他,冷下脸:“这话何意?” 青樾淡淡地笑了笑,道:“我得知了一件事。当年鬼门覆灭之后,师父亦将鬼门翻了个遍,想来,师父也是在寻找一件宝物。” 范权露出讶色,却见青樾拉开衣领,从里面拉出一样物什。 那是一块琥珀。用一根丝绦系在脖子上。 仔细看琥珀里面,却裹着一块白色的残片,形状椭圆,就像一片小小的海棠叶。
第一百五十七章 茶肆 看着那海棠叶,范权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盯着青樾,面色大变。 “你……”话才出口,他突然感到自己的声音像被什么扼住,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这是齐晏交给我的。”青樾轻声道,“他用最后一点法力,注入这琥珀之中,将这碎块包裹起来,交给我。他叮嘱我要将它带得远远的,终有一日,我能用它改变这世道。” 他说着,忽而自嘲一笑:“可他终是高看了我,我除了为他和门人报仇,什么也做不了。” 范权想起身,却发现身体沉沉的,全然不听使唤。 头脑愈发变得混沌,仿佛即将入睡。 “你……”他神色惊恐,嘴里只能发出气音,“你不是怀昌……” “怀昌?”青樾淡淡道,“你是说你那二弟子么?他上个月下山去寻花觅柳的时候,已经被我溺死在了山下的湖里。当年在鬼门之中,他助纣为虐,血债累累,这般死法,算是便宜了他。” 范权目眦欲裂。 他想运气,对抗那愈来愈重的困倦感,但无济于事。 “没用的。”青樾道,“你方才服下的并非什么醒神丹,而是定神丸。你也不必自责,这是你病久了,舌头迟钝,连药味也分辨不出来。我劝你定定心,越是挣扎,便越快入梦。今夜那梦里等着你的,可比往日的刑罚更重,你须心平气和些,才好捱过去。” 范权撑着眼皮,死死盯着他,嘴唇翕动。 “你还担心着显门里的事?”青樾淡笑,“放心好了,无辜弟子,我从不连累。不过包括邝智在内,当年所有跟随你讨伐鬼门的弟子,都已经跟你一般服下了我的毒药,不久之后,他们也会像你一般入梦,为从前的血债受刑。” 范权挣扎着,但终于扛不过那沉沉压来的睡衣,眼睛阖上。 没多久,殿外的弟子听到一声瘆人的惨叫从里面传来,面面相觑,各是怜悯。 * 一个月之后,一件大事再度震撼天下。 前不久才刚刚重回巅峰的显门,从帐门到座下一干得力弟子,纷纷暴毙。 据说这些人死法颇为诡异,无伤无患,却在梦中暴毙。每个人的死相都颇是凄苦,面目扭曲,痛苦至极,仿佛生前受尽了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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